第140章 痴狂
想到因為陸文景對慕容婉的執念,原本該淡出我生命的陶楚楚才重新在我的生活里叫囂,我自然對他生了怨氣。
但我卻什麼都不做,除了精神上的漠然。
見我久久不動彈,他問:「怎麼,不歡迎?」
我側過身,「哪敢。」
「林小姐,不好意思,我在曬被子,來得遲了。」小吳跑到我跟前,氣喘吁吁的。
我說:「小棗睡了,你把他抱到房間里睡,小心著點。」
她極快地掃了眼陸文景,而後對我說:「好。」
陸文景與我交惡,他登門造訪,定然沒什麼好事。
在酒店的訂婚宴上,小棗已經受了委屈和驚嚇,我不想他再經歷一回。
目送小吳抱著小棗上樓的背影后,我才加快步子領陸文景去客廳。
我草草收拾茶几上的櫻桃,「坐。」
陸文景不言語,就那麼坐下了。
我將剩下的櫻桃擱在廚房的流理台上,強忍著憤怒才沒有在泡給他的茶里下毒。
「您有什麼事?」將茶杯放在他跟前的茶几上,我坐在他斜對面。
他端起茶杯,嗅了嗅那股子茶香。
而後,他放下,「茶,是好茶;但泡的人心浮氣躁,壞了它的韻味。」
我再次壓抑發怒的衝動,「您有什麼事?」
沒記錯的話,陸文景也是炮仗一樣的脾氣吧?年夜飯時,他生氣那股勁,我都覺得他是曾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將軍。
他怎麼今兒跟陸紹世的,文縐縐的,跟我打迂迴戰?
陸文景睨我一眼,笑了。
他終於開口:「林舒,你今天為什麼生氣?楚楚做得可能不對,難道你連這點情況都應對不了嗎?」
我說:「我為了小棗。」
「林舒,你這樣,怎麼讓我相信你可以更好地站在陸時身邊?」
我冷哼:「我總算知道您為什麼失去慕容婉了。」
「你放肆!」我一提慕容婉,陸文景就裝不下去,猛地拍茶几,說的話帶著噼里啪啦的火氣。
找到了陸文景的痛腳,我別提多痛快。
他憑什麼高高在上對我的行為指手畫腳?
我本來懶得提「慕容婉」,但陸文景能把陸家經營成這樣,想必他對三個兒子沒什麼感情。
他對我的行為嗤之以鼻,肯定是因為他從沒這麼做過。
不懼他的憤怒,我勾唇會心而笑,「是啊,我放肆。」
陸文景睜大眼睛,惡狠狠瞪我。那眼神,活要將我千刀萬剮。
我笑得愈發放肆。
「林舒,我要在你這裡住幾天。」
「……」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頭髮花白、皮膚開始枯朽的老人,他真的不是跟我開玩笑?
陸文景跟我說一點莫名其妙的話也就算了,還要住在林宅幾天?
抖了抖肩膀,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您要喜歡這裡,行,你愛住多久住多久。我跟小棗可以去其他地方。」
他綳著臉,神情嚴肅,「林舒,你可能理解錯了。我是說,我要跟你們住幾天。你去哪,我就去哪。」
要不是他說的是「你們」,我都懷疑陸文景對我別有企圖。
不過他年紀這麼大了,應該清心寡欲了吧?
而且就他對慕容婉那股子勁,這輩子怕也是看不入眼第二個女人了。
我豁然起身,「我不同意。您這莫名其妙要跟我們住,我為什麼要同意?」
他站起,非要居高臨下看我,「憑我是陸時爺爺。」
我被氣笑,「陸時現在也惹我生氣了,我都不照顧他的面子,為什麼要聽你的命令!」
「林舒,你確定?」陸文景居然放緩了語調。
我毫不猶豫:「我確定。」
他說:「是陸時求我留下來的,他說,如果我了解了你,我就會接受你。」
我「呵呵」冷笑:「我不覺得你會同意。」
陸文景雲淡風輕地說:「可我同意了啊。」
我沉默。
陸文景用一種幾乎可惡的調子問我,「林舒,你真的要我走嗎?」
這回,換我惡狠狠地瞪他。
他泰然自若,那狀態跟我提慕容婉時的痛快如出一轍。
陸文景是什麼人,我總歸有些了解。或許我的了解是冰山一角,但我可以確定這老東西不好對付。
不好對付如他,陸時能求著讓他和我多相處相處,想必是耗了苦工的。
訂婚宴的事,我生氣歸生氣,卻沒到將陸時隔絕出我的世界的地步。
大不了,他哄哄我,我撒撒氣。
但陸文景不一樣,他此刻願意跟我們住幾天,說不定明天就翻臉了。
陸時的苦心,也就白費了。
我沉默了很久。
陸文景也等了我那麼久。
終於,我妥協,「那您隨意。」
陸文景重新坐回沙發,盯著色彩絢麗的電視屏幕,「你居然看這麼幼稚的東西。」
我:幼稚您別看啊?
我咬碎了牙,才把吐槽憋回去。
陸文景鳩佔鵲巢,悠閑自得。而我因他的存在,十分不自在。
我在樓下繞了幾圈,終究上樓。
不想打擾小棗小睡,我繞進書房。
我坐在書桌前,盯著林豫正生前喜歡的古董玩意兒發獃。
「叩叩叩」,我正思索,忽聞節制過的敲門聲。
我開口:「進來。」
意料之中,是小吳。
她走到我面前,擰著小臉,「林小姐,樓下的老先生,真要住下?」
我說:「要住下,你給他收拾個房間吧。要記得,沒人住過的房間才行。」
小吳欲言又止。
我擺擺手,「有事說,沒顧忌。」
自打林宅突然一空,就留下小吳后,我對她的定義是比傭人深了一層的。
她說:「我有點怕他。他脾氣好像……不好。」
我突然笑開:「今天之前,你認得他?」
「認得。」他說,「陸先生那邊的親戚,我都了解過、會認得的。」
我眯起眼,語氣變得危險:「為什麼?」
她意識到說錯話,小動作拍了拍嘴,最終在我如炬的目光下老實交代。
原來,是林豫正讓她多了解的,為了照顧我。
在我的追問下,她才交代,她算是林豫正一手帶出來的,只聽他的。
而林豫正對她的要求就一個,那就是照顧好我。
因此,現在林豫正走了,她只聽我的。
不管林宅是末落還是怎麼樣,她都不會走。
她要守著。
聽著她一番話,我心裡唏噓。
我這個女兒,做得都不如小吳。
我拂手,讓她去拾掇陸文景的房間。
逝去的終究是逝去了,我無法扭改他離開人世的事實。
我所能做的,大概是傾盡全力落實養老院的方案吧。
小棗睡醒了來書房找我,我非要他寫毛筆字。他撅嘴拒絕,眼見我替他研磨做足了準備工作,他才願意寫。
他寫的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落筆是林棗。筆鋒是稚嫩的,但挺好看。
之前跟我說不想寫,他應該是不想動。他那會只想我不要生陸時的氣,不要讓他親爹離開我們。
我拍他頭髮,不吝誇讚,「小棗,爺爺是不是一直教你寫這個?」
他點點頭,「爺爺說,時間短,我學不了多。」
我看出他的躲閃,「你爺爺是不是讓你以後多練練?」
睜大眼睛,他一副被我看穿的驚奇,而後低垂著頭,老實巴交承認了。
我掐了掐他嫩得出水的臉蛋,「小棗,喜歡就練,不喜歡就不練。我不逼你,知道嗎?」
他撓撓頭,眼神軟綿綿的,「我可不可以長大點再喜歡?」
我痛快答應。
陸文景完全當自己家裡,小吳的廚藝自然比不上陸家老宅那些老阿姨。陸文景吃過晚飯,還拉過戰戰兢兢的小吳指點了一番。
說是指點,挑剔更為準確。
陸時沒有來找我,我憋著一口氣,沒有主動聯繫他。
小棗睡得早,我沒有睡意。
大概我想等陸時,走到了樓下。
事情剛出那會,我的確火氣很大,壓都壓不住。
過了那勁,我就沒那麼生氣了。
晚飯前,我其實搜了相關的新聞。和訂婚宴現場的哄亂不同,新聞極簡,就是我和陸時訂婚。
沒有陶楚楚。
沒有小棗。
只有我和陸時訂婚的消息。
或者,陸時忙到現在,就是在處理這些?
我站在露台上吹著夜風,不冷,卻因為這個念頭,瑟縮了下。
「林舒,睡不著了?」
陸文景鬼魅一樣,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我下意識挪開兩步,懶得多說:「嗯。」
陸文景對我,能有什麼好話,不過是幾句冷嘲熱諷。
「林舒,你沒有用心愛過陸時。」他突然蹦出這麼一句。
我太陽穴突突地跳,像是被說中心事的慌亂。
他突然唏噓,「你們女人,愛起來是真的義無反顧。可為什麼,總被一根稻草壓倒呢?你是不是覺得,這一生就是我負了慕容婉?可她,也不曾信任我。」
說實話,我對陸文景和慕容婉有什麼恩怨情仇是不感興趣的。他老提溜住我就開始說,我堵都堵不住。
他非要我判個對錯,我判不出來。但我覺得,他另娶他人,綿延幾代,並不男人。
「嗯。」我敷衍道。
慕容婉香消玉殞,陸文景怎麼說都可以。
再者,我沒興趣跟他深談他和慕容婉的事。
「林舒,我勸你主動給陸時一個電話。」他說,「陸時頂撞我、忤逆我、威脅我,他不痛快,我其實挺爽快的。但我也不想男人總是輸給女人。我陸文景的孫子,不該拿不下一個林舒。」
我譏諷,「您不知道,您越激我,我越不會打嗎?」陸文景住在我家不說,還半夜給我找不痛快,我對他的態度,自然不會好。
他神秘莫測一笑,「我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