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未婚妻
劇痛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我盯著那把刀子,看到了傳說中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景象。
我雖然被疼痛覆滅,但是沒忘去抓那個人的手。
他大力推我,腹部的疼痛讓我不再是我。我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撞上了秋山顫抖的、柔軟的身體。
我聽到了她吸氣、啜泣的聲音,但我無法升起同情感。
那個人到底是逃了,就像他突然出現一樣,突然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我捂住腹部,感覺血一點一點湧出,濕潤了我的指尖。
「林舒?對不起……對不起……」秋山顫巍巍扶住我,帶著哭腔跟我道歉!
「快送我去醫院!」我吼出聲,「快點!我懷孕了!」
秋山確實對不起我,要不是她這麼拽我,那個人怎麼有機會刺傷我?
但我現在不想跟她算賬,我想去醫院!我想知道孩子有沒有事!
腹部仍源源不斷地湧出血來,我甚至感受到了體內正在翻湧出血……
孩子。
「行……我馬上、馬上送你去……」看得出來,秋山方寸大亂。
她的慌亂一直到醫院,都沒有停止過。而我深受其苦,本來我就夠著急了,還攤上這麼不鎮定的秋山。要不是我痛到站不直,我又怎麼會依靠我身邊僅有的秋山?
還是一把拽過我,害我受傷的秋山!
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我都不會原諒的秋山!
躺在病床上后,我本能地放鬆警惕,陷入昏沉之間。
人影時不時晃悠在我眼前,繁亂的聲音一直在迴響在我耳邊……
*****
「林舒,你還好嗎?」
熱切的關心聲,屬於秋山。
我不想睜眼,不想面對她的道歉,不想原諒她讓她心安。
秋山應該就是喊喊我,見我沒動靜,她就消停了。
許久,我差點再次陷入睡眠,然後聽到一道男音——林舒還沒醒嗎?
是陸時。
「我醒了。」我可能是著魔了,第一時間回復,甚至不等我眼睛睜開。
當我睜開眼時,看到陸時已經在我跟前,彎著腰,直勾勾與我對視。
此時此刻,我看不見就在附近的秋山。
我只看到陸時。
我渾身虛軟,預感並不好。我抬起手,輕柔地放在腹部。
「陸時,孩子是不是……沒了?」
他抬手落在我額頭,像是在試探我額頭的溫度,像是在安撫。
「是,孩子沒了。」他說,「你放心,僅僅是這個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我眼眶一熱,「陸時,我再也不要懷上你的孩子了。」
他挪了挪掌心,「聽你的。」
如我昏睡之際的預感,孩子沒保住。那麼敏感的地方,那麼敏感的時期……我雖然沒有餘落初那麼慘烈,但始終也不過是懷孕初期,經不起折騰。
明明,我覺得孩子束縛了我,使我再次和陸時多了一層糾葛。
可當我知道他/她徹底離開我后,我是難過的。
畢竟是我的孩子。
在我不知道小棗父親是誰時,我也從小棗出生那刻起,愛他愛到現在。
因為他是我的骨血。
我想哭的,但莫名流不出眼淚。
在陸時和秋山的注視下,我哭不出來。
可我很難受,像是一股棉花塞在我的心臟,沒有血液流動了,它死了。
「林舒,真的對不起……我當時……我真的只是本能反應……」
一句本能反應,就可以讓我失去我的孩子?
我拽開陸時的手掌,忍著腹部的劇痛艱難坐起。中途他伸手扶我,我隔開了他的手,他大概知道我的意思,直起腰站在我跟前。
好容易坐起,我手心出了虛汗。我覆住疼痛的右腹,直視秋山。
「你不要跟我道歉,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說,「你流再多的眼淚、說再多的對不起,我的孩子都已經沒了。」
如果她所謂的本能反應僅僅是讓我挨了一刀,那我可能會原諒她。但是她害我失去了孩子,我絕不原諒!
陸時給我時間考慮要不要留下孩子,現在好了,一刀了結。
什麼都結束了。
我假裝是看著秋山,但眼角餘光是可以看到陸時的。
曾經我想要逃離江城,陸時手段狠絕,一下子把小棗綁在他身邊。陸家的血緣關係很單薄,別說陸紹良是陸時的三叔,就算陸紹良是陸時的父親,有利益衝突時,兩個人也會爭鋒相對。
因此,我相信如果我激怒了陸時,他真的會傷害小棗。
我厭倦這種總要面臨失去、無奈的生活,我該怎麼逃脫?
五年前,我「死」了,因此我可以在Richard的庇護下生活在德國,不被人打擾。
是仇恨覆滅了我,驅使我回到江城,走到今時今日的死地。
現在,我活著,小棗也活著。恐怕連Richard出手,我都不能全身而退。何況,我欠Richard諸多,他想要的我卻給不了。
難道要再死一次?
很有難度。
「林舒……對不起……」秋山抽抽噎噎的聲音拉回我的浮思。
我很不耐煩,「你趕緊離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無論我做什麼,都不如殺了秋山解氣。
我跟折原光說過,我還沒到殺人的地步。
現在我很累,不想費盡心思去折磨秋山真紀,而且我明知折磨了我也不會痛快。
我僅僅是希望,她可以消失在我眼前,不要再用她的眼淚祈求我的原諒。
失去孩子,我已經夠痛苦了,我為什麼還要去顧著秋山?
「撲通」一聲,秋山朝我下跪,「林舒,我不知道你懷孕了……真的不知道……對不起。」
我耳邊嗡嗡作響,頭疼不已。
偏頭,我看向一旁靜立的陸時,「你可不可以讓她走?我好煩。」
「行。」
陸時走到秋山跟前,極其紳士地彎腰,極其溫柔地跟她說了幾句安慰的話。是日語,他語速很快,我沒怎麼聽清。但我看得見,秋山的情緒穩定了些。
在陸時的攙扶下,秋山總算離開了病房。
得到清靜,我手肘撐著床墊,艱難地躺下。
太累了。
我醒過來是白天,要麼我睡了一夜,要麼我睡了一天兩夜,以此類推。無論是那種情況,我睡得都挺多的,但我還是很痛。
跳海前,我的生活充盈著林念瑤的刁難,我自然經常會受傷;跳海自殺后,我被Richard訓練過,受傷也是家常便飯。
刀刃扎進腹部的痛,對我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我難過的是,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真真切切知道父親是陸時的孩子。
獨處,時間顯得漫長。
陸時是在安慰秋山,還是在處理某些事情?
總之,他很久很久才進來,就到我又切換到昏昏欲睡的狀態。
但我很靈敏,一聽到腳步聲我就清醒過來,在腦袋下多塞了一個枕頭。
是陸時。
他大步走到床邊,扯過一旁的椅子坐在我跟前。我等了幾分鐘,確定沒有秋山會進來,才開口,「陸時,我想回江城。」
「可以。」
「我沒有殺工藤。」
「我知道。」
「陸時,你要對小棗好。不管你再怎麼生我氣,都不要忘記,小棗也是你的兒子。」
「……行。」
「我不會原諒秋山的,跟她是不是你的舊情人沒關係。」
「我知道。」
他好像……言聽計從?
我吸口氣,繼續埋入他眼中的溫柔,「陸時,我不想在LS工作了。我想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意外爽快,「好。」
「那你,可不可以不計較許漾的過失。他只是……為我們好。」
嚴格來說,許漾僅僅是單純地想要保護我。
因此,就內奸這事,陸時絕對有他自己的處理方式。
他不像那晚一樣動怒,而是淺淺淡淡說了聲「好」。
這兩個問題,我其實都在試探。
我真正想問的,是你可不可以放過我。
就算我在深夜被噩夢驚醒時愛著他,我也不想永無止境地經歷痛苦、失去。
差點陷入他的眼睛,我終究是沒有問出口。
這個問題,和前兩個問題,是有本質上的差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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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我要回去了。」我隨手寫了便利貼,貼在餐桌上。
我跳的是最亮眼的紅色,他應該看得見。
陸時去札幌找我,我說要回去,他當天晚上就帶我回了江城。事實上我的狀況很不好,只是換了個醫院調養。我懷孕的事情,我告訴過蘇唯一,余落初是知情者,還有快成記憶的秋山也知道。
我不確定我要不要留下孩子,且我感覺越少人知道孩子越安全,因此我沒有告訴過林豫正,更沒有讓小棗知道。
現在我痛失孩子,也只須獨自承受。我倒希望林豫正越痛苦越好,只不過我不想再讓孩子被提起,不想再因為孩子生出什麼事,更不想小棗察覺到什麼。
就這樣吧。
讓這個與我無緣的孩子,深埋我的記憶。
我在醫院住院兩天,陸時就把我帶回他家,又休養了一周多。我情況沒有好轉,反反覆復地高燒、來來回回地疼痛……這種情況,孩子確實是保不住的。我都覺得,我一直徘徊在鬼門關。
在陸時家裡,每天都有他的私人醫生周沉來照看我,我受到關照的程度,不必在醫院少。
他不讓我住院,估計怕我被盯上。
要是小棗是陸時親生兒子的事情瞞不住了,那我和小棗被那些爭權奪勢的人盯上就再正常不過。
小棗前天已經催我回去找他了,我不想讓他哭。
今天一早起來,我覺得我好多了。
至少,我不痛了,我也能走。
我想見見小棗,他也是我的兒子。是我曾經想要放棄,卻陰錯陽差留在了我身邊的兒子。
抓了一把錢,我走出陸時家,替他鎖好了門。
我上了計程車,報出林宅的名字。我想到今天小棗要上課,又改成他的學校地址。
估計窩在陸時卧室太久了,我不太適應外面生猛的空氣。我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手機提示音響起,我摸起手機拿到眼前。
我睜開眼,看到方信之的一條簡訊。
他說——林舒你別得意。陸時有未婚妻了,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