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難畫皮影人
那女子全然沒有麵對蘇寶成時的溫聲細語,身上氣勢徒然變得陰鷲淩厲。
麵對那女子的咄咄相逼,空上絲毫不怵,“我佛慈悲,它本不該在這世上存活這麽久,因果循環,既然當年的俗世因果已消,它也該摒棄執念,盡歸黃土,而不該眷戀紅塵,徒增業障”
“你個隻會吃齋念佛的和尚懂什麽?我家少爺自小勤學苦練,就連生病過節都不曾懈怠半分,為的就是蘇家老爺能多看他幾眼,笑著誇他幾句,前幾年還好,蘇家老爺待我家少爺雖嚴苛,可還算關心備至”
“可是自從那蘇寶才出生之後蘇家老爺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便一股腦地將寶成少爺拋諸腦後,一年到頭見一麵都難,任他在員外府裏自生自滅,他忽視至此,員外府裏的那些勢力小人更甚,輕則冷嘲熱諷,重則推搡打罵,他一位少爺過得連下人都不如這種境遇之下,他當時的絕望你可能感同身受?”
“縱然如此,昔日的員外府已經覆滅,而今的白府與它毫無關係,更不曾虧待得罪你們分毫,那為何你們依舊還留在此興風作浪?”我質問道。
“當初被趕出員外府另立府邸,我本是欣喜的,隻要能與少爺呆在一起,在哪裏都好,可少爺.……”她滿富感情地不停地撫摸著躺在它懷裏的蘇寶成的頭發,眼神愛憐,“即便蘇家老爺如此對他,可他心底裏依舊將當他是他的父親,敬他愛他”
“受到他心底最敬愛的人的拋棄,少爺情緒低落到了極致,每日躲在房裏對著老爺在他八歲生日時送給他的那副畫發呆,每日我派人送過去的飯菜都紋絲不動地端回來,直到第三日,我特意下廚親手做了他最喜歡吃的菜又再次原封不動地送回時,我察覺到不對勁,帶了幾個身強體健的仆人將房門撞開後,就看見少爺躺在血泊之中,身體比外麵的雪還涼.……”說到最後,她已哭得泣不成聲。
蘇寶成見它傷心,臉上也是淒然一片,為它抹去眼淚,“奶娘.……”
那女子握住蘇寶成的手,猶帶淚花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奶娘沒事.……”
“所以你是用皮影戲這等法術將他的魂魄留在你的身邊咯”
“沒錯”那女子望向我,目光堅定之中又盡是冷酷無情的狠絕,“少爺身死神滅,我雖拚盡全力將他的魂魄留了下來,卻極難保存,於是我便想到了皮影戲,我唯有將之製成皮影,再用腦子將其喂養,方能留他在我身邊長存”
“可他到底不同於尋常的皮影,所需要的腦子極多,於是,我便開始謀劃,一為尋仇,報複狠心拋棄他的蘇老爺,為少爺討回一個公道,二則是為豢養他。”
“我先是偷偷潛入白府,驅使陰物夜夜吸食白寶才的陽氣,卻有分寸地不傷他性命,隻為造成他身體虛弱命不久矣的假象,這樣一來,當親兒子指望不上之時,蘇家老爺自然會想起少爺,將他接回蘇府……而這.……便是事情的開端”
“在未回蘇府的那幾年裏,為不使旁人看出異常,我四處奔波作案,在周邊鄉村尋找目標,取出他們的腦子,喂養於他,所以.……”它的臉上盡是洋洋得意,帶有一絲瘋狂地自曝,“你們知道的這些人還不是全部……這些人的性命於我們而言與阿貓阿狗沒什麽區別,殺他們不過如同殺雞宰羊.……弱肉強食,自然法則自來如此,哪還需要什麽理由?”
“這麽些不值一提的人物不曾想竟還有人惦記著要為他們主持公道”她目光嘲諷地在我與空上身上來回打量,“說得正義稟然,主持公道?嗬嗬!為的怕是白家開出的那筆可觀的傭金吧!”
那女子原本就其貌不揚的臉在此時又醜陋了幾分。
“這樣吧,在這活了這些年,我手裏好歹也有些積蓄,比白家開給你們的隻多不少,這種身外之物於我而言作用不大,我可以將這些錢都給你們,隻為買下我二人的性命,如何?”
嗤!空上隔空向她拍出的一掌率先做出了回答。
女子摟著蘇寶成向上躍起,一個旋轉翻身跳到遠處,看著它們原本所處位置的地麵被那一掌灼燒出一片焦黑,不禁後怕自己方才若是躲得慢些,它與蘇寶成怕是會就此煙消雲散。
它惱怒道,“你真當我是怕你不成?!我隻不過是見你還有幾分本事,不願多生事端,你若將我逼急了,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說著,它將蘇寶成放下,俯身向空上衝來。
空上將佛珠擋在胸前,手指交叉比劃結成一個結,用力向那女子方向推出。
巍峨的佛印如同一座大山壓來,具有翻天倒地的氣勢。
那女子與蘇寶成不同,它在皮影戲領域裏的造詣頗深,不是蘇寶成能夠比擬得了的,所以麵對空上這有翻天倒地氣勢的一擊,它油然不懼,雙手揮動,如同一隻蜘蛛精一般,從手指尖衍化噴射出密密麻麻的絲線。
那些絲線比針眼還細,能斷水穿牆,也能像口香糖一般黏人,最後,如餃子包肉一般,四下延生,從四周將空上的佛印包住。
“開!”
空上凝眸輕吒,被絲線包裹著的佛印金光大作,佛光高聳衝向雲霄,隱隱有破開絲線,卷土重開的跡象。
卻見那女子見狀嘴角隻是輕蔑一撇,似乎未有應對的打算。
正當我對那女子如此反應甚感奇怪時,空上的眉頭卻越皺越緊,原來絲線在佛光的照耀之下,隻是最初之時微微顫了顫,而後卻並未再有任何敗退破裂的趨勢,到了最後,反而如同綠芽破土重生一般,有將佛光蓋過,從中汲取能量,借勢為己所用的趨勢。
佛光普照,萬物祥和,本來最能驅散汙穢,降妖除魔,卻不知為何,對這女子操縱下的絲線並無半點作用。
那女子見我與空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頓覺好笑,洋洋自得道,“佛魔相依,無佛哪來的魔,無魔世人又怎會拜佛,不妨告訴你,千年前,皮影戲的祖師爺也隻是個捧著個木魚守在佛祖麵前念經的小沙彌,是看著佛光參悟出的皮影戲,小和尚,說起來你我還是同根呢”
她捂嘴嘻嘻笑道。
空上聞言臉色愈發陰霾,似在懊惱自己的百般手段形同虛設,最後情緒失控,頭疼欲裂,抱頭蹲在地上一臉痛苦。
“空上.……”我見他不對勁,蹲下與之平視,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聲安慰。
他卻猛地一抬頭,雙目充血,目呲欲裂,就像一隻野獸一般,望向我的眼神裏隻有欲茹毛飲血的凶狠。
不過片刻功夫,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喉嚨不停地上下劇烈滾動,發出野獸一般的低吼聲,最後猛地用力將我推到在地,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而在半空之中與絲線對戰的佛珠,主人一走,沒了助力,光芒暗淡,最後落敗,從半空之中頹然掉落。
那女子眼前一亮,認出那串佛珠乃是佛門之中難得的一件寶物,便要上前撿起將之據為己有。
見狀,我早已顧不得被空上推倒而摔得快裂做八瓣的屁股,從腰間將龍血鞭抽出。
龍血鞭橫空出世,劈啪作響,火花四濺。
女子伸向佛珠的手正被龍血鞭抽中,頓時滋啦冒起一股黑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終於大驚失色,望著那猩紅的鞭子上所沾染的氣息如臨大敵“你……你是從哪裏得到這東西的?”
它從頭至尾未正眼瞧過我,隻將空上視為大敵,驀然受到攻擊自然毫無防備。
我將佛珠收進懷裏,森然道,“你已經沒有知道的必要”說著揮動著龍血鞭,呼呼向她抽去。
那女子左右躲閃,絲毫不敢與之硬抗,偶然被我逼至角落,退無可退之時,會伸手一擋,可剛一挨著龍血鞭便如被烈火灼燒一般,飛快地將手縮回。
漸漸地它已筋疲力盡,閃避不急時被龍血鞭一個橫掃在地,撐地嘔出一口鮮血,看著步步緊逼的我,連忙跪地求饒,“小師父,都是我的錯,蘇家與白家的那些人都是我殺的,跟少爺毫無關係,你要殺就殺我,放過我家少爺吧,他也是個可憐人……”它趴在地上痛聲哀嚎。
為喚起我的同情心,它開始訴說關於它的那個故事,原來,它就是蘇寶成的生身母親。
當年,它的兒子被丈夫奪去賣給員外後,不多時,丈夫便帶著它一起搬離了那個偏遠的小村落。
可它期盼的好日子卻並未到來,每日它都沉浸在思念自己的尚在繈褓的親生孩子的痛苦之中,而她的丈夫,見到了繁華、滿是誘惑的城市後,對相貌平平的它頗多微詞,而後竟發展到每日流連於煙花之地,沉迷在溫柔鄉裏,不多久便將那筆賣兒子得來的錢揮霍得一幹二淨,最後是因為付不出嫖資而被活活打死在妓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