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咒未起一咒生
一時之間,幾乎岩洞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國字臉男人對於這個來自中東村的小姑娘本就沒有什麽好感,見她又不知死活地送上門來,麵上不喜,騰出手後揮動一掌打向手無縛雞之力的阿欒。
阿欒此時全部的心思還在離她已越來越近的那個身影上,絲毫未察覺到危險已經來襲。
那一掌迅猛非常,可見國字臉男人對她已是下了狠手,我雖有心相救,卻奈何距離太遠,實力有限…
而空上還在與那個神秘的黑衣人糾纏,脫不了身…
十萬火急之下,眼瞧著阿欒將要香消玉殞,一個黑影飛過,於半空之中生生將國字臉男人那一掌擋下。
卻是那個不知身份的神秘人。
他本來正與空上交手,高手對決一招一式皆都拚盡全力,半路驟然收手,力量便會反噬,這是一重傷害。
國字臉男人那一掌又是一重,兩相疊加,神秘人重重從空中掉下,摔在地上,鮮血多得透過麵巾,吐了一地。
阿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縮成一團,哆嗦著腳蹲下,木木地看著在她麵前不斷嘔著鮮血,氣息奄奄的神秘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動作。
國字臉男人見打錯了人,片刻怔愣後,揚起頭斜睨著他,冷笑道,“下山不過幾個月而已,便沾染上人類那些沒用的情感!你忘記了當初人類是如何對你的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神秘人與國字臉男人本屬一派,可見他受傷,國字臉男人卻並不準備出手相助。
最後還是空上不忍,蹲在神秘人身邊,取下他的麵罩喂了一顆療傷丸藥。
麵罩下是一張五官精致的臉,隻是因出血過多而微微有些發白,雖血已止住,可他仍舊疼得痙攣縮成一團。
“阿欒…”縱使如此,他依舊惦記著那個人類小丫頭,“你快走…乖乖回去…不要再卷進來了…”
“可是…我哥哥他…”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絲毫未曾疑惑眼前這位與自己素未謀麵之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心隻在哥哥的安危上。
那神秘人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望向阿欒的眼神已是萬分溫柔,他極為自然地抬手摸著阿欒的頭,自然得就像是之前已經做過無數次一般。
“傻丫頭,你哥哥沒事…你先回家等他…他辦完事自然就會回去的…”
“你是…”傻頭傻腦的阿欒終於開始懷疑眼前這人的身份。
“我”神秘人不知該如何解釋,慌亂著,“我隻是個路人罷了…你不必掛懷…”
“你可不是路人”愛出風頭的狐狸老毛病又開始犯了,原一直趴在我肩上,隻露出一隻眼靜觀形勢的它見表現時間到,於萬眾矚目時刻站起身,抖抖身上趴得有些淩亂的毛,從我肩膀一躍而下,看著一臉茫然的阿欒徐徐解惑。
“你便是她哥哥”
“你胡說!”急於掩蓋事實的神秘人漲紅了臉,因過於激動,咳嗽連連牽動了原緩和下來的內傷,一口老血差點噴到狐狸身上。
狐狸急忙躲開,一臉愛惜地探看著自己那一身黑毛。
“喂!這本來就是事實啊,你還要披著這個皮囊對著她多久?”
見狐狸說得煞有其事,阿欒不敢置信地望向神秘人,“你是我哥哥?可你們長得一點都不一樣啊”
對上阿欒天真而又滿是探究的眼神,神秘人無力反駁隻能無言低頭。
這時,好事的狐狸繼續從阿欒身後幽幽飄過,“他就是你哥哥…”
神秘人瞪了狐狸一眼後,最終無力歎氣,承認道,“我是你哥哥…不…應該說我不算是你真正的哥哥…”
阿欒茫然。
“你還記得去年冬天你偷偷從你父親手裏救下的那隻烏鴉嗎?還有你哥哥生的那場大病…”
阿欒思緒漸漸開始清晰,本已封存的往事開始不斷在腦海裏浮現。
那是她過得最難的一個冬天。
十二月飛雪,去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更早更冷。
家裏能當的都已經當了,每每入夜,他們一家四口蜷縮那條當鋪都不要爛得已露出棉絮的棉被裏。
燒得渾身滾燙的哥哥緊緊將她摟住,望著她的一雙眼睛又黑又亮,他胡亂喃喃著,“阿欒…抱著哥哥這樣就不會冷了…你一個人以後要乖乖的…不要爬樹…哥哥走後沒有人會在樹下接住你的…”
阿欒抬頭望向他,“你要去哪?阿欒也去…”
幾天前,接連下了幾天的大雪,家裏已沒有餘糧,不得以,爹爹帶著哥哥冒著鋪天的風雪外出狩獵,回來他們手裏拿的除了落滿的冰絮,便是幾隻隻能打打牙祭的雀鳥幼崽了。
可,哥哥卻因此病了。
“傻阿欒…”哥哥虛弱地抬手揉了揉她一頭亂發,他餓得臉頰骨高聳凸起,卻依舊笑得溫柔,眼睛亮得像有辰星。
而後,爹爹興衝衝地從外麵捧回幾斤白肉,阿欒已記不得距離上次吃肉已有多久,蹲在灶台前守著阿娘煮好,雙手接過熱乎乎香氣四溢的肉湯,深深吸上一口,還未入口,那鮮香嫩滑的肉糜已在鼻尖綻放。
她將已被肉湯勾到嘴邊的口水咽了又咽,端著碗來到哥哥床邊,滿是期待地一勺一勺將肉湯灌進哥哥發白禁閉的嘴裏。
看著她舍不得喝上一口的肉湯順著哥哥嘴角流下,一口都未咽下,以至於流下的肉湯都將破爛棉被的邊角浸濕,她急得哭了,害怕地趴在哥哥身上,無助喚道“哥哥…”
阿娘聽到她的哭聲,著急忙慌地小跑進來,以至於手上還沾著灶底的黑灰。
她見到兒子這臉色鐵青,滴水不進的模樣也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哭一陣後,看著比她哭得還傷心的女兒阿欒,意識到現在哭也沒有,家裏還得有個主心骨,便抹了一把眼淚後站起,又踮著小腳向外跑去。
這女人將劉明尋回來後,劉明也不耽誤趕著去鄰村請來一位上了歲數的老村醫,用一塊肉作為醫藥費為哥哥換了幾包治病的草藥。
阿娘將這草藥熬煮後,爹爹撬開哥哥的嘴一口一口給他灌了進去。
而後的幾天裏,爹爹也不知從哪來的,每天都會往家裏帶回幾隻烏鴉,而服了藥的哥哥病情卻並未有好轉的跡象。
那日,阿欒正撐著臉守在哥哥床前,望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哥哥長籲短歎時,聽得院子裏爹爹的呼喚,便為哥哥掖了掖被角,跑了出去。
爹爹遞給她幾隻烏鴉,叮囑她講毛拔了之後便急匆匆地向外走去,與院外頭等著他的李羅鍋交頭接耳。
阿欒站在院子裏,手上提著那幾隻鮮血淋漓的烏鴉不知所措,她隻是一個九歲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的孩子,如今要讓她來拔烏鴉的毛…即便知道它們是死的,她的心裏還是有障礙的…
可是哥哥…她轉頭看了看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哥哥,又實在需要這些烏鴉肉來補身體…萬般無奈之下,她隻有小心翼翼地伸出兩個手指頭,選了其中一隻較大的烏鴉,捏住它的毛扯下。
“吱…”許是錯覺,她好像聽見那隻烏鴉哀哀叫了一聲,她試探性地又拔了一根毛。
原本已嘴角帶血,身體僵直的烏鴉在此時動了起來我,瞪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撲騰著翅膀跳得老高。
阿欒猝不及防被嚇得“呀”地一聲尖叫出聲,引得在外與人交談的父親側目,詢問道,“阿欒,怎麽了?”
阿欒下意識地擋住將父親的視線,擺手撒謊,“沒…沒什麽,隻是剛剛不小心割傷了手…”
父親未應她,轉過頭繼續剛剛的話題。
阿欒蹲下看著躲在掃帚後麵,怯怯看向她的烏鴉,咧嘴一笑,蹲在地上,示好地向它伸出手,低聲道,“你放心,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那烏鴉的一隻翅膀低低吊下,像是用不上力,應該是受了傷飛不起來而被爹爹抓住的。
可它知道審時度勢,先權宜裝死再尋機逃走,可見它的靈性。
它通人性地左右偏頭上下打量著這個人類小丫頭,看著笑得一臉燦爛天真的她,確定她沒有惡意後,親近地向她的手靠近,偏著頭蹭了蹭她的指尖。
阿欒歡喜地將它抱起,小跑著進了自己的屋裏,因家裏當得隻剩下哥哥蓋的那一床棉被,所以他們這一家四口入夜之後便都是擠在一張床上睡的,她原來住的那間房便空了下來。
她左右翻找,終於從床底下找到了一塊沒人要的爛布,用這爛布小心翼翼地將烏鴉受傷的翅膀包好,正要出去時,卻聽見已經與李羅鍋聊完的爹爹大步走近院子裏,見到散落一地的烏鴉,站在院子裏罵道,“這個死丫頭,又野哪裏去了,一點小事都不會做,隻會吃和給我添亂…”
一陣嘀咕後,也沒數烏鴉有沒有少,胡亂撿起蹲在院門口外一邊與過往的熟人打招呼一邊開始手腳麻利地拔毛。
躲在房裏的阿欒撫著胸口,長長籲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