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台菩提普眾生
聽到這話,老嫗激動得手都在抖,“真的安風姑娘不是在安慰老身吧?你說你的荷包被空上聖僧開過光,那麽你一定是見過他的了,求求你幫我引見一下”
方才我說的荷包給空上開光不過是胡亂誆騙那婦人跟管家而已,不曾想,老嫗竟也信了。
“奶奶,用不著麻煩他”我雖然可以見著空上,可如今他重傷未愈,需要靜養,我也不想再打攪他, “我就可以”
“你”老嫗狐疑問道,不禁又再上下打量起我,雖然我之前跟她說過自己已經十六歲了,可現在這個模樣,怎麽看都是隻有十三四歲,實在稚嫩…
“並不是我老身不相信安風姑娘,隻是這事非同小可,關乎我那苦命孫女阮阮的下半輩子,實在是…這…”她一臉驚訝地看著我指尖竄起的火苗,神色未定。
“現在您可以信了吧”雖然有故技重施之嫌,可無疑這是證明自己最有效的方式。
老嫗思慮再三,咬牙將躲在她身後的孫女扯過,責令她向我跪下後,自己也雙膝一曲也要跪在我麵前。
我見她這般,連忙將她扶住,“奶奶,萬萬不可,您是我的長輩,跪我豈不是要折晚輩的壽嗎?”
她眼眶變紅,淚水凝在渾濁的眼裏,遲遲未語,而後隻拍著我的手,長長歎了一聲。
“老身活了這大半輩子,從未見過像姑娘這樣的人,若是姑娘當真能救我家阮阮,你要老身做什麽老身都應你,就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她頭低低地垂著,花白的頭發讓我想起了我的奶奶 ,奶奶性格雖然不羈,時不時還瘋瘋癲癲,說話也語無倫次,可我依舊記得,幼時坐在她的膝蓋上看夏夜的月亮時的場景。
那時夜空萬裏無雲,月亮又圓又白,她還不是個小老太太,鮮少有生白發,剛剛洗過的發絲垂在我額前,香香的癢癢的…
不知何時,歲月像偷走老嫗的黑發一般偷走了奶奶的黑發…
不行,再這樣想下去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搓了一把臉,“那個…我想了解一下有關阮阮母親…”
“她…”老嫗怔怔地望向我,茫然問道,“你怎麽想起要問她?”
“我懷疑阮阮的病跟她相關”
人的魂魄在印堂處有三把火,明火,淼火,酉火。
明火主智力,淼火主勇氣,酉火主運氣。
若有鬼相纏,火勢受損,必定有所損傷。
我原以為是阮阮胎裏不足,所以明火不旺,可方才在管家掄拳打向她太陽穴之時,情況危急,那陣陰風極速飄過,我才知,原來是另有隱情。
常人或許不知,可我卻看出那陣陰風中影影倬倬地有一女子的身影。
阮阮胎裏不足固然也是一因,可邪靈作祟則是二因。
老嫗曾跟我說起,阮阮的母親早逝,肯這般護在她身邊,即便做鬼都不離不棄的,除了生身母親,我實在不能想象還會有何人會做到這一步。
老嫗被驚得向後退了兩步,癱坐在石凳上,頭很是無力地垂下,靜默許久後,眼裏含淚望向早已在一旁無憂無語玩著泥巴的阮阮。
阮阮見到老嫗哭,急忙起身,也不管滿手的泥巴,直接湊到老嫗臉上為她擦淚。
老嫗躲過,摸著阮阮的頭笑得一臉寵溺。
“安風姑娘,這事說來話長,煩你扶老身回去,路上我慢慢跟你說”
她伸手望向我,笑得很是慈祥隨和。
我扶住她伸在半空中手,嘴角噙笑,“晚輩樂意至極”
阮阮的娘親名叫慧清,原是老嫗家鄉遠近聞名的美人,多少達官貴人慕名而來要娶她為妾,許她榮華富貴,她都未曾心動過。
雖然她容貌出眾,可家境道中落,自懂事起便窩在這小山村裏。
達官顯貴講的都是門當戶對,所以能持家做主母的自然不是她這等門戶破落的女子。
她不肯伏低做小,一輩子屈居人下,自然是因為她品性高潔,自有一番鐵骨錚錚,也因她心裏心心念念的都是阮阮的父親。
她與阮阮父親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即便她家道中落,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村裏家境也屬於中上的,再加上她父親隻有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備受恩寵,眼界又高,一心想讓女兒攀上高枝兒,是以,家境貧寒的阮阮父親最後能抱得美人歸也是費了不少力氣。
倆人成親後舉案齊眉,恩愛非常,在那個不大的鄉鎮裏成為一段佳話,這也是為何在阮阮娘親死後阮阮父親會一蹶不振的緣由。
為了能得到嶽父的認可,阮阮父親在外奔波,做起了買賣木材的生意家境也越發殷實起來。
那日阮阮娘親生產之時,他正在隔壁縣與一販賣棺材的老板談買賣。
等他晚上回來之時見到的隻有妻子冷冰冰的屍體,以及老嫗懷裏那個臉色青紫哭都沒有力氣的嬰兒。
至今,說起這傷心事,老嫗還是泣不成聲,她說,她永遠也忘記不了兒子那日癱坐在地上望著渾身是血的慧清屍首的眼神,呆滯空洞,像是沒有了靈魂,好似他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都隨著妻子剩上流出的血一般流走…
慧清是難產失血而死的…連帶著他的魂一起走了…連她留下的這個女兒也都不管不顧,成日隻會喝酒…
之前談成的那單生意本來是給了定金的,而後因為他的毀約,賠了不少銀子,家裏囤的那些木材也因他無心打理,而任之放在家裏蛀蟲發黴,原本好不容易殷實的家境一下子又被掏空…
老嫗看著兒子的日漸頹廢雖然心急,可也無計可施…到後來再有發現孫女阮阮智力有問題就更加顧不上他了…
我看著哭得哽咽,淚水鼻涕直流的老嫗,也不知要如何安慰他,無言地拍著她的肩。
“我需要一件阮阮娘親生前用過的物品,將她的魂魄喚出”
我雖然之前在阮阮遇難之時隱約看見過她的身影,可卻並不真切,而且平常從阮阮身上感受不到一絲的陰氣…
想來慧清隻有一股執念,卻並無怨氣,隻有在她女兒受難之時才會出現保護她。
可如此,我總不能以阮阮的生命相要挾逼她出來吧
若是失策…
我看著坐在椅子上眼眶紅紅一直抹淚的老嫗,阮阮就是她的命,阮阮若有個三長兩短…
所以,這隻能是為下策。
她既然生有執念,那麽生前沾了她氣息的物件最能牽動她的魂魄,引她出來。
這,方為上策。
“物件”老嫗抽泣著將淚擦了,細想著,“媳婦生前的所有物件都是阮阮她爹收著的,旁人碰都不讓碰…我要回去問問他才知道…不過我這老胳膊老腿”她搖頭恨鐵不成鋼地捶著自己的腿腳,“可能來回時間太長,這樣,我花銀子托人給她爹帶去一道口信,叫他過來一趟就是了”
“嗯”我點頭,認為這方法可行,“他來了之後,你們三人一起去三無寺找一位叫圓通的小和尚,他知道我在哪”
圓通就是那個圓臉小沙彌的法名。
這般商量好後,我便辭別老嫗與軟軟從他們住的半山腰處上山回到三無寺。
隻是走到半路,一陣急促地穿破空氣的“簌簌”聲從我背後傳來,我條件反射地轉身躲過。
那片樹葉擦著我轉身時飛揚起的發絲,如同一把匕首一般穩穩當當地紮進了我前方的那棵樟樹的樹幹之中。
我那縷被樹葉割斷的絲發飄飄搖搖地掉落在了我的腳邊。
來者能以將軟無根骨的樹葉使為匕首,可見其內力的強勁。
而且他在我背後,瞄準的是我的頭,下手果斷狠辣,若是我反應稍慢,那片樹葉割的就不是我的頭發了。
更見其來者不善。
我轉身凝眸看向那個站在高處俯視我的男人。
此時他手裏還拿著幾片樹葉把玩著,望向我的眼裏盡是玩意,“喲!沒看出來,身手不錯呀,你倒是深藏不露!”
來者正是之前將我擄走,給我下毒要我帶空上上萃音山或是殺了他的黑衣男。
想必自從上次他跟空上交手吃了虧後,回家痛定思痛之後,覺察出了不對勁,於是守在這裏故意試探我。
也是我背,在寺裏待了這麽長的時間,好容易出來一次就又遇上了他…
現在單槍匹馬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我巧妙地將殺氣隱去,笑眯眯地與他打著招呼,“原來是小哥哥呀!這麽巧啊,你也是出來散心的嗎要不要一起呀?”
那黑衣男臉上玩意更甚,笑得比我更加燦爛,綠豆似的眼睛眯縫成了豆芽,若不是他此時此刻手裏都在捏著那兩片樹葉,我都開始懷疑在我背後放暗箭的另有其人,“好呀,不如你跟我上萃音山吧,我那還缺一位侍童,看你倒是很合我的眼緣”
雖然他再笑,可聽那語氣倒不像是在與我玩笑。
我見給自己挖了個坑,急忙擺手,一邊嬉笑著一邊向後退去,“改天…改天…我還有事要忙,等我閑下來,我一定上萃音山拜訪”說著拔腿不要命地往三無寺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