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身難借借魂人
我拿著一張紙轉了幾趟公交車終於來到了陳園路，紙上寫了王小姐叫年校長從學校檔案室給我找來的沁心學姐家的門牌號。
到了那，我叩了叩門，不多時，隔著門裏麵傳來一男人的聲音，“誰啊？”
我清了清嗓子，“叔叔，您好，我是華新高中的學生”
裏麵聽到我表明的身份，許久未有人搭話，過了半餉後，才答道“你等等”
我在門口等了半盞茶後，那扇門才開了一小半，從門縫裏探出一個男人的頭，“你找誰？”
我對他提了提手裏那袋路上買的蘋果，眯眼笑道，“我就找叔叔”
“我？”他一臉狐疑地上下掃了我一眼，見到我身上那身華新高中的校服，麵色緩了緩，“是有什麽事嗎？”
我撓了撓頭，“也沒有什麽，我在初中時得沁心學姐指導過功課，剛剛轉上華新高中就聽說了沁心學姐不幸的消息，所以特來拜訪叔叔阿姨”
聽到有人提及愛女的去世，那男人眼眶變紅，將門全部打開，聲音沙啞道,“小妹妹，你進來坐吧”
“謝謝叔叔”我看著從門後站在我麵前身形削瘦，麵容憔悴的男人道，大大方方地進了屋。
一進門就有一股濃烈的藥味傳來，雖然是白天，可窗簾依舊罩得嚴嚴實實，裏麵漆黑無光，我一走進就撞在了一張桌子上。
“不好意思…”那男人攔著我道，“你先在這等等，我去把窗簾拉開…”他輕車熟路地遊走在黑暗裏，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他走到窗前，抬手將窗簾拉開，刺眼的陽光照射，他一臉不習慣地鄒眉眯眼，抬著手腕微微擋住照向他的光線。
陽光透進來，我這才看清房間的全貌，這是一間兩廳三居室，不大卻布置溫馨的客廳牆上密密麻麻地貼滿了沁心學姐從小到大的照片，餐廳的那麵牆上則貼的是沁心學姐的獎狀，跳舞的，唱歌的，奧數的…
即便死了快一年，可在這間不大不小的房子裏，沁心學姐的氣息無處不在…
“心心優秀吧…”見我站在牆前麵看得仔細，那男人站在我後麵帶笑出聲，聲音裏全是自豪。
我點點頭，“沁心學姐一向都很優秀”
“是啊…”他重複道，“我的心心一向都很優秀…”也許是陽光太刺眼，他揉著眼睛在沙發上坐下，沉默下來…
“是誰來了？”裏屋傳來一女人的聲音。
“沒有什麽…”那男人抽了抽鼻子，搓了一把臉，站起來，“同學，你先坐，我去給你燒一壺茶”
“嗯”我坐下後看著忙上忙下的男人，不好意思道，“叔叔，還是不麻煩了，我這次來…”
“是心心嗎？”這時裏屋房門口站著一位穿著睡衣，散著頭發的女人，她直愣愣地看著我，原來五官精致的臉上菜色一片，兩隻眼睛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浮腫異常。
“阿姨，我想你認錯人…”還未等我說完，那女人已上前一把將我抱住。
我被她勒得喘不過氣，求助地看向沁心爸爸。
“容欣，你看清楚了，她不是心心…”那男人上前將女人的手分開，一臉耐心地哄道，“她是心心的同學，好心過來看看我們…”
“不是的…”容欣上下打量了我，更加確定地道，“不！她是心心！”她用力揪著頭發，原地轉圈，燥亂不已，“心心下課回來了…我還沒有做飯…我還沒有做晚飯…她要餓肚子的…”
“容欣…”男人一臉無奈地看著病發的妻子，剛剛緩和的情緒在此刻一處即發，他疲憊不已地坐下，雙手捂著臉低聲嗚咽著。
奶奶精神狀態時好時壞，與她打慣交道的我倒自有一套應對方法。
我笑著上前一臉親昵地將她抱住，“媽，我才剛剛下課，時間還來得及”
聽到我那聲甜膩膩的“媽”，她頓時安靜下來，一雙腫得像核桃的眼睛亮了亮。
“哎…哎…”她捧著我的臉親了幾口，抹著眼角的淚，快步走到廚房，從冰箱上取下圍裙穿上，看著灶台上隨意擺放的鍋碗瓢盆，噓噓念叨道，“這些碗也不說洗洗…堆在這裏都快發黴了…”
“心心最愛吃的就是紅燒排骨了，承誌，你去買點排骨回來，再買點糖…排骨別去東邊那家，那家缺斤少兩的又不新鮮…去對麵的那家超市…”
“哎哎…我知道了…”見到又恢複往昔的妻子，沁心爸爸用袖角擦著淚站起，連連應道，而後又滿是感激看向我點了點頭，“多謝”
見到他換好鞋要走，我跟上，“我跟你一起吧”
聽到我要走，沁心媽媽拿著鍋鏟走出，“心心，就讓你爸一個人去，你上一天的學也累了”她揚著鍋鏟指了指一旁蒙著灰的鋼琴，“你要真沒事做，不如就彈彈琴，你不是最喜歡彈琴的嗎？”
“哈哈…”我撓著頭尬笑不已，看著都不知怎麽打開的那架鋼琴，覺得還是不要禍害街坊鄰裏了，“改天改天…”我打著哈哈，餘光瞄到沙發前的茶幾上放的那個遙控器，將遙控器拿起，“我看電視也可以的”
見我在沙發上坐定，她這才安下心來，看著還隻穿著半隻鞋的沁心爸爸，拿著鍋鏟的手叉腰，眉毛倒豎，“還不去？”
“馬上…馬上…”見她鄒眉生氣的模樣，沁心爸爸加緊將後半隻鞋跟兜好，樂嗬嗬地出了門，賤兮兮的模樣跟我有得一拚。
我看著在廚房裏忙上忙下，哼著小曲的沁心媽媽，再看著牆上看著我們笑得一臉明媚的沁心學姐，歎了口氣，經過一段劇烈的心理鬥爭之後，從懷裏將支票掏出，偷偷地塞進了沙發靠枕後麵。
飯桌上，沁心媽媽看著心疼錢一直無精打采的我，給我加了一塊紅燒排骨，忐忑問道，“心心，是不好吃嗎？”
我扒了一口米飯，將精神振作，強顏歡笑道，“沒有啊，我覺得很好吃”
沁心媽媽一臉熱情地又夾了幾塊排骨放進我的碗裏，“那就多吃點…我們家離你學校遠，中午你都不願回來吃飯，學校夥食又不好，你正在長身體，這怎麽能行呢”
她鄒眉念叨著，像是遇上了天大的事，“從明天起還是叫你爸爸跑一趟，從家裏送飯去學校”
“不用麻煩了吧 ”這個待遇我想都不敢想，連忙擺手。
“要的…要的…”
沁心爸爸向我擠眉，“可以可以…”他連連點著頭給沁心媽媽盛了一碗湯，一副你說的都對，我都聽你的賢夫模樣。
“心心…”沁心媽媽扯了扯我的外衣校服，看著我的校褲出聲，“之前你們學校發的衣服都是裙子，怎麽你穿的是褲子？”
沁心爸爸擔心她又多想，扯著她的衣袖，將那碗湯向她那邊推了推，“心心他們學校新改了校服…這是你最喜歡喝的魚湯，你嚐嚐這魚鮮不鮮…”
“嗯…”沁心媽媽點點頭，乖乖地喝起了魚湯。
晚飯過後，陪著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功夫，她就拉著我的手沉沉睡去。
沁心爸爸將她抱回床上，給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後，才起身看著我道，“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麽晚了還沒回家”
“沒事”我拿起我的書包，“叔叔，我先走了”
“我送你”
我攔住要起身的他，“不用了，我自己搭車回去就可以了，阿姨也不知什麽時候醒，您還是留在這裏照顧她”
他紅著眼眶揉了揉我的頭，“真是個好孩子”
我與這父母情分上無緣，難得經曆過一段溫情，也算是這次為沁心學姐出頭的報酬了，我如此寬慰自己，背著書包出了門。
轉了幾趟公交車後終於在離我家最近的那個公交車站下了車，我摸黑走到我家樓下時，卻見樓前本來就狹窄的路口停了一輛閃著燈的警車。
我伸長了頭向裏麵看了看，一位坐在車窗邊，年紀稍微年長的警察回望了我一眼，又麵無表情地轉過頭去，倒是坐在裏麵的一位麵容斯文秀氣的小哥哥回了我一個笑。
我繼續往裏麵走，到了二樓，見到一位警察正拉著心不在焉的玻兒錄著口供。
玻兒一見到我，像是找到心靈寄托一樣，一把將我抱住，“風風…住你家隔壁的那位瘦高杆失蹤了…”
原來是瘦高杆欠玻兒的房租一直未給，玻兒剛剛給奶奶做好晚飯後，見都這麽晚了，瘦高杆那間房的燈都還沒開，似無人在家…
想到瘦高杆欠的那兩個月的房租，這段時間早出晚歸，一直未見人影，想著這瘦高杆該不是為了故意躲她，在家也不開燈…
她回到自己房裏找出鑰匙打開瘦高杆的房門，卻發現瘦高杆房間裏蒙了一層厚厚的灰，打開房門後經外麵的風一吹，揚起的灰塵飛揚讓她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將房間裏的燈打開，拉開他的抽屜，裏麵除了放著幾包煙外還有他平日視若珍寶的一塊手表…
玻兒這才發現不對勁，這瘦高杆手裏拮據得很，平日裏一個錢恨不得掰成兩個來花，可極愛裝逼，就拿這塊手表來說，也不知他省吃儉用了多久湊錢買的名牌貨，他若要昧下這兩個房租要走，也不該將這塊手表留下…
於是她便報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