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冤家路窄
在場眾人不是瞎子,明明是他口出不遜,蕭諳卻把鍋攬到自身,當他鄭克塽是什麼人?小人?
抬頭一望,蕭諳那張滿是笑意的臉,鄭克塽只看到譏諷,況且這張臉,實在是讓人生氣!
「哼!」鄭克塽越瞧越不爽,蓋因他生得俊俏不凡,可此時卻如螢火。
「王爺,這……」蕭諳僵立在原地,不知如何進退。「蕭諳,是小兒無禮,快快坐下。」
蕭諳連稱不敢回席,餘下時間,鄭經食不知味,這小兒子今日作為,分外不爭氣。
口出不遜倒是算了,蕭諳主動低頭,向他敬酒賠罪,竟然憤然離席,傳出去豈不是說他疏於管教?
一頓酒宴散去,蕭諳喚來接應的弟兄。「總舵主。」李力世大步而來見禮。
「李兄弟,無需多禮。」蕭諳不住咳嗽,右手搭住李力世,卻軟綿綿沒有力道。
「總舵主,您?」李力世感受到那無力,往日豪氣干雲的總舵主,今日這般模樣,讓李力世擔心望來。
袁嘯劫扶蕭諳落座。「李兄弟,現在午時,王爺的意思,是讓我們申時三刻走,你現在海岸準備。」
「總舵主,這是何意?」李力世眉頭緊皺,蕭諳擔心些什麼?
「不便多說,恐隔牆有耳。」蕭諳諱莫如深。李力世聽了,猶自在遲疑。
「李力世,總舵主的話,你都不聽了?鄭府掌控的台灣,能混進韃子?」袁嘯劫喝道。
「嘯劫,溫和一些。」蕭諳咳嗽兩聲,阻止道。「難道……」李力世面色大駭。
「你猜的沒錯,李兄弟,快去準備吧。」蕭諳出言肯定,李力世臉上變了幾變。
「總舵主,那大事?」「大事日後再說,今日先離開此地。」蕭諳搖搖頭。
「是。」李力世扼制心頭駭然,躬身離去。「總舵主,他這人?」袁嘯劫指指李力世背影。
「嘯劫,李兄弟忠肝義膽,不會背叛,況且他妻兒老小十三口,牽挂極深。」蕭諳如數家珍。
聞得安曉所言,袁嘯劫心中震顫,他肅然站立,再不多發一言。
在鄭府待了半個時辰,想來李力世已去到海岸,蕭諳也生出離開心思,這仇人宅子,還是少待為妙。
走出供休息的側房,袁嘯劫緊隨其後,行得片刻,來到一處府中小院。
這時對面迴廊響起密集的腳步聲,似乎是鄭府的家丁,蕭諳沒有在意,腳步不停。
「喲,這不是蕭總舵主么?」驀然響起一聲冷笑,蕭諳轉頭望去,直嘆冤家路窄。
蕭諳站定腳步,允自咳嗽不停,瘦弱的袁嘯劫攙扶住他,對面鄭克塽領著一大票人,個個身體精壯,體著便裝,易於行動,一名精幹背後,更是別著四石強弓,可開金斷玉,不在話下。
「二公子,承蒙記掛,不知去向何處?」蕭諳上前幾步,問候道。鄭克塽下意識地後退。
「出門打獵。」鄭克塽一言既出,不禁羞怒難當,一個虛弱之人,他為何畏懼?
「你管我去哪?老子心情不爽。」「二公子慎言,『老子』二字,在下無福消受。」
興許是鄭克塽的無禮之言,蕭諳語氣強硬三分。「你是哪裡蹦出來的?總舵主?沒聽說過!」
鄭克塽手下一馬臉壯漢,見得自家二公子厭惡神色,為表忠心,忙不迭跳出來譏笑。
「總舵主,一個奴才無禮,該當教訓。」袁嘯劫低首請命。「小瘦猴!」馬臉壯漢不以為意,嬉笑道。
「你我都是鄭府的奴才,見了二公子,該跪下行禮才是。」壯漢步步緊逼。
「嘯劫,給這兄台道歉。」蕭諳沒理會壯漢,反而轉向袁嘯劫。
這一下,不止袁嘯劫不明所以,就連鄭克塽也投來疑惑的目光,道歉?蕭諳真如此沒有骨氣?
不待他人多想,袁嘯劫道歉。「好,小瘦猴明白事理,爺爺我很高興。」
壯漢吳慎見得二公子臉色仍沉,愈加放肆。蕭諳沒有理他。「嘯劫,你可知,我為何讓你道歉?」
「總舵主所言,必有道理在其中。」「少爺,你看,他們倆唱起二人轉。」
吳慎指向兩人,鄭克塽含笑點頭。「我華夏男兒,沒有一個是奴才!就算他面目再可憎,也非奴才。」
蕭諳清朗之音蓋過全場,吳慎被其所攝,臟言頓在嘴中。
「『奴才』二字,卑賤至極,它起於春秋,有傲骨之人,萬不會以此自稱。」
「笑話,韃子的大官,個個口稱奴才。」吳慎不屑道。「二公子,奴才給您見禮了。」
吳慎撲哧跪倒,朝著鄭克塽磕頭不斷,使得他臉上笑意盈盈,直贊這手下機靈,怎麼往日沒發現?
今天過後,定要好生提拔。吳慎似是感受到鄭克塽忻悅,他心中同樣歡喜。
兩句話,就能得二公子欣賞,何樂而不為?至於跪下稱奴才,小事一樁,毫無負擔!
「怎麼,二位身為鄭府屬下,還不快來見禮?」吳慎嘴臉畢現。「你們也快跪下。」
不等蕭諳回應,吳慎轉向身邊隨從,眾隨從見他得寵,二公子滿臉欣喜,大多數人嘩啦啦跪倒。
少數幾人目露掙扎,但大勢所趨,若因此節被二公子記掛,那可謂大難臨頭,所思至此,唯三人站立。
「奴才見過二公子。」吳慎不知羞恥為何物,當起領頭羊。「奴才見過二公子。」登時從者雲集。
「嘖嘖。」蕭諳搖了搖頭。「你口中的大官,亦是卑賤至極。」蕭諳聲音淡淡。
吳慎似是被抓到痛腳,蕭諳即說口稱奴才的韃子官員卑賤,那麼他們同樣如此。
聽到蕭諳的話,有幾人面露羞慚,卻並未起身,倒是吳慎一跳而起。
「大膽,奴才拜主子,天經地義,你身為下屬,見二公子不跪,莫非有不臣之心?」吳慎厲聲道。
「不知總舵主,心中是何想法?」鄭克塽輕飄飄說上一句,暗示意味濃厚。
拉住袁嘯劫雙手,不讓他發怒,蕭諳饒有興緻地望著這群人。
「從古至明,我華夏從未興奴才這一套,自豬皮怪入關,才在神州大地攪動綱常,其心可誅。」
蕭諳彷彿站在高處,俯視吳慎一行人。「你身為華夏子民,鄭王府又是反清復明的志士,現在卻學韃子卑躬屈膝,恬不知恥口稱奴才,你祖宗十八代有你這等後人,是否會感到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