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2章 一群畫像

  雪素鳶是行動派，說撤出槐樹林就不會再進一步，整個人都顯得格外的謹慎，帶著夜濃退出了鬼城，可剛走到府邸前就看到了一道人影。


  那是年錦書。


  “好巧啊！”年錦書穿著一身黑色長裙，笑眯眯地和他們打招呼，還魂鈴已變成了一個小鈴鐺垂掛在她腰間，她看起來像是旅遊逛街似的，看到雪素鳶和夜濃也一點都不意外。


  夜濃嚇一跳，“你怎麽來了？”


  “尾隨你們來的。”年錦書微笑說，“素鳶，夜濃，你們不夠意思，發現這麽大的事情，你們也不告訴我一聲，若不是跟著你們來，我還不知道這鬼城大門，早就被打開了。”


  雪素鳶有些心虛，“我也不知道鬼城內情況如何，不好告訴你們，況且，鬼城內不歡迎生魂，若像三十多年前固態萌生，鬼城又關閉了，得不償失。”


  “你放心，我讓還魂鈴隱藏了我的痕跡，鬼魂感受不到我身上的生魂味道，三十多年了，還魂鈴也早就晉級，不像當年那麽弱了。”


  夜濃說，“主要是鬼城內什麽情況我們不知道，萬一有什麽事情，你們無法接受，我們也是為了你們好。”


  年錦書剛跟在他們身後，已經聽到她們和鬼的交談，阿嵐的事情，她也聽得一清二楚，年錦書不接受薛嵐死去的消息，可若真的，阿嵐已死在鬼城，且死去多年，她也毫無辦法，她理解素鳶的好意，她怕薛嵐早就死在鬼城，她和大哥接受不了事實，所以先來打探虛實。


  年錦書想通了。


  不管如何，她要一個真相。


  一個確確實實的真相。


  阿嵐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她都要知道。


  幾人已在大宅前，雪素鳶說，“既然來了，就先看一看吧，鬼城再大，我們也有時間來查清楚。”


  “那槐樹林裏有一座小別院，住了一個女人，我見過，叫納蘭果，她也說過阿嵐已經死了，可具體什麽事，她又沒說，早知道上一次我盤根究底地問，若和這群鬼說法不一樣，我還能知道真假。”年錦書頗為遺憾，她太心軟了，就不應該放過納蘭果。


  “敲門吧。”雪素鳶說。


  夜濃上前敲門。


  這座大宅和宛平城的宅院並無區別，黑色的大門，門口種著兩棵看起來有些年月的槐樹，槐樹非常，非常的茂密，仿佛藏了無數的鬼魂，這種鬼樹天生陰森，令人望而生怯，年錦書看著他們，想起了槐樹林。


  那地方讓她很不舒服。


  “怎麽了？”雪素鳶問。


  年錦書搖頭。


  叩叩叩！

  夜濃敲門聲沒什麽規律，一聽就脾氣很急的人，敲得非常重，可敲了半天，都沒人開門，一隻鬼都沒有。


  “你放心了嗎？這裏一隻鬼都沒有。”


  這是如今街上最大，最豪華的宅院了。


  年錦書說，“鬼城內論資排輩，若我記得沒錯，阿嵐是最低級的鬼修，所有的鬼修能力都淩駕於鬼魂之上，在鬼城內，最好的位置都被占據，當年阿嵐住的地方是一個小閣樓，和這座大宅院一點都不能比，不管是人間也好，鬼城也好，都有一套規則，強者為尊。”


  隻有強者，才會擁有這世間最好的資源，最好的一切，阿嵐剛來鬼城時，隻不過是一隻脆弱的鬼，力量弱小，她是沒資格住這麽豪華的宅院。


  年錦書在雪素鳶和夜濃去槐樹林的途中，已經在鬼城內轉了一圈，這座宅院是鬼城內，最豪華的宅院。


  鬼城，是一座城，這座城非常大。


  靈力卻擊中在城區中央地帶，鬼修們要修煉，都不會離鬼城中央地帶太遠，所以，鬼魂也好，鬼修也好，都住在城中，沒有人選擇住在郊區靈力薄弱的地方。


  那些地方，除非是鬼修到了一定地步，閉關修煉的地方。

  更何況，實力最強大的鬼修，不會把這麽一座象征著地位和權力住所，讓給旁人，他寧願不住也要占為己有，這是他實力的象征。


  雪素鳶和夜濃也有此意，宛平城靈力最好的地方，屬於宛平城仙門，最宏偉的建築，也是宛平城仙門。


  幽州城也是，魔王宮是最好，最漂亮，最輝煌的建築。


  每一座城池都是如此！

  人間如此，鬼又何嚐不是。


  這群鬼，生前都是人，自然也會有人間規矩。


  夜濃敲了半天門，無人應答。


  雪素鳶眯起眼睛，淡淡說，“從旁邊進去吧。”


  年錦書和夜濃也同意，幾人飛起，進入了圍牆內，幸好，這座宅院，沒有結界，沒有結界，平時都沒人來，可想克製，所有的鬼要麽畏懼這裏，要麽敬重這裏。


  府邸一片陰森，黑暗。


  整個鬼城，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著一盞紅燈籠，或者點著一盞蓮花燈，就放在門前，這座府邸前也掛著兩紅燈籠，然而，裏麵卻一片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分開查探吧。”雪素鳶說，她們幾個人膽子都很大，且實力高深，分開探查也不會有危險，三人剛要分開，倏然一道黑影飄了進來，攔著她們。


  納蘭果。


  她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三名女子，嘲諷說，“人鬼殊途，這話說的不假，可我也沒想到，人竟然如此沒禮貌，擅闖旁人的家，鬼城內每一座府邸都是有主人的，你們不請自來，破壞了鬼城的平衡，也破壞了鬼城的規矩。”


  “是你啊。”年錦書認出納蘭果，這一次納蘭果和槐樹林裏所見，又有不同，她眉目帶著怒火，看起來生動多了。


  披著一頭幾乎要拖地的長發，就這麽胡亂地披著，也沒有梳妝打扮，臉色冷白，瘦得幾乎脫相，著實稱不上好看，眉目卻是英氣勃勃。


  年錦書說，“納蘭姑娘，你的家不是在槐樹林裏嗎？我們又不是擅闖你家，你怎麽來這了？”


  納蘭果淡淡說，“這座府邸，屬於林不壞，是他的家，我奉命守護他的府邸，平時城中的鬼魂也不會擅自來闖，請你們離開！”


  年錦書輕笑，“上一次在槐樹林裏，你的話和今天鬼城內的鬼，說法不一致啊，鬼城大門早就被打開了，林不壞也早就結丹離開，不會再回鬼城，可你卻騙了我。”


  納蘭果冷笑說，“鬼話你們也信，看來你們的確天真，鬼的記憶也不好，幾十年過去了，很多細節也記不起了，我不告訴你們鬼城大門早就打開，隻不過想要鬼城恢複平靜，我們鬼城內鬥多年，好不容易得到和平，大家都不想節外生枝，我們也不歡迎生人。”


  納蘭果幾乎把請你們有自知之明這一行字，刻在腦門上。


  雪素鳶和年錦書都來了鬼城一趟，自然不想白跑。


  “那你來告訴我真相。”


  “真相就是薛嵐已經死了，不管你心中再不願意承認，這都是一個事實。”納蘭果說，“她是魔族公主，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薛嵐，下輩子，也不會有，她徹徹底底消失了。年錦書，雪素鳶，你們要學會接受事實。”


  年錦書眼裏掠過一抹傷痛。


  這句話太戳心了。


  她就是不願意接受事實，所以才會出現在鬼城內，彷徨，不安，又委屈，她想要見薛嵐，明明說好的一起到老，就少了薛嵐也一個人。


  年錦書手握芳菲，看這近在遲尺的府邸，“我要進去看一眼。”


  誰也攔不住她。


  今天，就是雁回在這裏，雪永夜在裏麵，也攔不住她。


  納蘭果眯起眼睛，有幾分陰沉。


  兩人勢均力敵，蓄勢待發，一言不合就會離開打得石破天驚，沒有人懷疑，這一刻，年錦書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她要進去！

  她要進這座府邸，看一眼是不是薛嵐的住所。


  若這是薛嵐的住所，裏麵有薛嵐的東西，那麽，他們都在撒謊。


  “你拚命阻攔我，又是為什麽？”年錦書冷聲問，聲音沉得驚人，在這一氣氛中，沒有人會觸她的黴頭。


  “我們不歡迎你，就這麽簡單。”納蘭果說，“因為你們，我們鬼城才會關閉，多少鬼修修煉受阻，出不去鬼城，就在鬼城裏內鬥，我們內耗這麽嚴重，都是因為城門關閉，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你，因為薛嵐，所以，薛嵐是整座鬼城的仇人，鬼修拿不到祝福，鬼魂完不成心願，所有的憤怒，仇恨都會轉嫁到薛嵐身上，這就是你們要的事實，懂了嗎？”


  年錦書不懂，也不想懂。


  她們從未想過，會造成這麽嚴重的後果，於她們而言，隻是想陪伴薛嵐，若鬼道早點給出警示，他們不能頻繁出現在鬼城，否則鬼城會關閉，那當年他們就會忍思念，不會靠近鬼城，誰也不願意發生這一幕。


  “既然如此！”年錦書抽出芳菲，“那我們就實力說話，我還沒和一名鬼修打過，你當鬼修的日子，比我當人的日子還要長，那就請賜教，今天，誰攔我，誰就得死！”


  年錦書氣場全開，納蘭果咬牙，也抽出長劍，她的劍，是一把軟劍，年錦書嘲諷說，“怎麽？鬼修也用劍嗎？”


  納蘭果臉色未變，夜濃暗忖，你們要打就快點打起來啊，廢話什麽？

  年錦書說，“納蘭姑娘，我也想結一個善緣，我隻要真相。”


  “真相就是薛嵐死了，你又不信。”


  “那你讓開，我要進去。”年錦書冷笑，“你攔著我做什麽，你攔著我，我就不相信你。”


  這並不是一道選擇題，年錦書知道，納蘭果也知道。


  就在他們一觸即發時，雪素鳶倏然笑起來。


  “你笑什麽？”納蘭果問。


  “聽你之意，你也恨薛嵐？”


  “這鬼城內，誰不恨薛嵐？”


  雪素鳶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既然如此，你怎麽知道我叫雪素鳶？我來鬼城後，並未透露過我的名字。”


  納蘭果一怔，夜濃也反應過來。


  是啊，他們怎麽知道，這是雪素鳶？

  “你……你……”納蘭果顯然慌了，不知道從何解釋，年錦書目光一變，已持劍上來，砍向納蘭果。


  這一劍下去，納蘭果避開，軟劍和年錦書打在一起，鬼城內，似乎常有這樣的打鬥，鬼魂們都習慣了。


  這一番打鬥竟也沒驚動鬼城內的鬼魂們。


  年錦書目光冷到了極點，一劍封喉，每一招都奔著殺人，速戰速決，反正鬼修都死過了，也不怕再死一遍，沒有特殊的辦法是沒辦法殺鬼修的，還不如早點解決，免得浪費時間。


  夜濃問，“我要幫忙嗎？”


  “看著。”雪素鳶淡淡說，並不出手幫忙，似乎年錦書麵對的，隻不過是一件小事，不需要幫忙，年錦書看起來，也不需要幫忙。


  “你覺得，她的劍招眼熟嗎？”雪素鳶問夜濃。


  夜濃搖搖頭，她對鬼城的劍招，不太了解。


  雪素鳶再問，“像不像西洲大陸的風格？”


  夜濃恍然大悟，“有點像，可沒見過這種路數，有些邪門。”


  “或許，是改良了。”


  年錦書不想浪費時間，芳菲刺出的同時，還魂鈴也化成一名少年，一起攻擊納蘭果，納蘭果聽到還魂鈴的聲音，心神大亂，一個不慎被年錦書刺穿了心髒，整個人煙消雲散，立刻消失在宅院裏，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呢，納蘭果在不遠處，又凝聚了身體，看起來毫發無傷。

  年錦書，“……”


  雪素鳶，“……”


  他們畢竟不曾和鬼修動過手，也不知道該怎麽殺鬼修。


  還魂鈴淡淡說，“真是邪門。”


  納蘭果說，“你們殺不了我，不要白費力氣。”


  年錦書冷笑，“殺不了你，也能纏住你，素鳶，你來。”


  雪素鳶，“好！”


  雪素鳶的鳳棲梧桐出手，納蘭果臉色一變，“鳳棲梧桐？”


  “你還挺見多識廣。”雪素鳶和鳳涼箏並不是共用一把鳳棲梧桐，隻不過今天來鬼城，雪素鳶特意問鳳涼箏要的鳳棲梧桐，說是要研究新的驅魔曲，所以鳳涼箏把鳳棲梧桐給她了。


  納蘭果似乎也察覺到自己露出了破綻，極其不悅，鳳棲梧桐的殺招隨著而來，雪素鳶和年錦書不一樣，年錦書的力量比她強大，可芳菲是單體殺招，鳳棲梧桐一貫是群體技能，琴聲化成無數劍影朝納蘭果而去，就算力量比年錦書微弱一些，也夠納蘭果吃一壺了。


  納蘭果迅速後退，鳳棲梧桐的驅魔曲，對鬼修也有效果，雖然不如對西洲大陸的效果那麽厲害，可這三十年來，他們研究出來的殺招，不僅僅是驅魔曲。


  鳳涼箏仿佛早就有預感將來要和鬼修們幹一架，一直也在改良驅魔曲，希望鳳棲梧桐也能重創鬼修。


  兩人一起修習，鳳涼箏會的，雪素鳶自然也會。


  納蘭果被雪素鳶纏住，無法脫身，年錦書讓還魂鈴在外麵以防意外，她大步朝府邸深處去，這座府邸很大，她往周圍打了一個火符，點燃了大廳內的油燈，很快大廳的布局就在眼前了。


  一個人的喜好，就算過了三十多年，也很難去改變，有一些習慣，早就與生俱來，再也無法抹去了。


  這大廳，是當年薛嵐在東林堡時的模樣。


  雖不是一模一樣，卻布局上，卻沒什麽大變化，隻是一些細節上的不一樣罷了，這裏似乎被人移動過，不倫不類的，可因為時間匆忙，根本來不及。


  年錦書看向牆壁上，她之所以會注意到牆壁上，是因為牆壁上有一排很規律的釘子，年錦書不太熟悉這些釘子，可想起一件事。


  她在臥室裏懸掛了一副畫，當年雁回沒回來，她自己掛的，就是用這種釘子，掛上了畫，然後用三角固定了畫的位置。


  這裏本來應該掛了很多畫。


  年錦書撫摸著牆壁上的釘子。


  大廳裏已收拾得差不多，沒什麽特殊的東西，年錦書放棄了繼續查探，想要去看一眼臥室，可剛跨出去一步，又回頭看向那等身高的大花瓶。


  大廳角落裏有一個等身高的大花瓶。


  這樣的一個花瓶出現在大廳裏，格外的突兀，納蘭果似乎故意在外麵和他們糾纏，拖著時間，如果這廳裏本來有什麽東西，都被收拾幹淨。


  可若來不及收呢？

  年錦書眯起眼睛，走到花瓶前，這花瓶太重了，她根本拖不動，年錦書一不做二不休，抽出芳菲，一劍劈下。


  也不管這花瓶到底有什麽玄機，也不管花瓶到底多名貴，直接就砸開了花瓶，花瓶碎了一地，瓷片散落，幾幅畫也滾落到地上，其中一幅畫因為被收的時候太過匆忙沒有弄好，直接滾開了，一路落到年錦書的腳下。


  那是年君姚的自畫像。


  她大哥的畫像，會出現在鬼城內，隻有一個可能。


  阿嵐畫的。


  年錦書蹲下身子來，淚光朦朧地看著這幅畫，納蘭果和那群鬼的話，自相矛盾，故意誤導他們，阿嵐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為什麽納蘭果也好，那群鬼也好，都不肯說實話？

  年錦書打開其他的話，除了年君姚，還有年錦書，鳳涼箏，薛浩然……還有一副群像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