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章 三千明燈隻為你
雁回見到了,卻也不曾說什麽。
安靜,是他和她最近的常態。
不夜都的夜裏,也是一片黑暗,那天暴雨後,她陪雁回去塔樓,真是一點光都沒有,黑沉沉的,像是一座鬼城。
雁回目光沉沉地看著不夜都,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在想不夜都昔日的榮光嗎?
他看著黑暗的城,傷心嗎?
這是不夜都的至暗時刻。
暴雨過後,是滿天星光。
雁回的精神有些好了,年錦書卻忙著腳不著地,前些日,她恨不得黏在他身邊,不管他去哪兒,她都在哪兒,一定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不會說煽情的話,也不會故意逗趣,她像是影子,跟在他身邊,可又像一盞燈,照亮著他黑暗的世界。
這幾天,卻是反常,總是往外跑,不見蹤影。
鳳涼箏再過一日就到,薛嵐和年君姚等人也是,等人到齊了,就該設立結界,年錦書是愛玩的性子,她愛吃,又愛玩,估計在填她的儲物袋。
不夜都仙門內,鴉雀無聲。
年錦書不在,雁回病懨懨的,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修煉也難以專心,他想方設法丟她出不夜都,可年錦書的臉皮厚得不可思議,不管他說再難聽的話,她也不願離開。
他說的狠了,自己心疼,她再生氣,也就隻有沉默著,用一雙憂鬱的,傷心的眼睛看著他,不言不語就讓他潰不成軍。
罷了!
等年君姚來,她最聽年君姚的話。
不夜都這三年,必定是生死局,九死一生,他不願她來涉險,也不願意她陪他在這黑暗裏沉淪,他眼裏的年錦書如小太陽般燦爛,總是給人帶來快樂,這樣黑暗的地獄,並不適合她。
她喜歡的是幻境裏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那是虛幻的,早就死在十年前。
他滿足不了她。
欲望得不到滿足,總有失望的那一天。
若等到她失望,離去,痛徹心扉,不如早點分離,至少,他在她心裏還留一分美好。
這頓晚膳,他一人吃。
整個不夜都,仿佛就他一個人,空蕩蕩的,楚飛霜活著時,他也很少和楚飛霜一起用膳,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時光於他有點遠了。
他心疼楚飛霜。
記憶裏的娘,是他心中最溫柔,最善良,也是最好的娘親。
哪怕這十年來,楚飛霜墜魔,傷痕累累,又無數次傷害他,總是反反複複,他也從來不曾怨懟過,他知道娘親心裏苦。
他也心有朱砂痣,他懂得失去摯愛的痛。
所以,楚飛霜隻是虐待他罷了,有什麽要緊,隻要能減少她的痛苦,他並不在意皮肉上的疼,每次楚飛霜回過神來時,又會心疼,哭泣,總是反反複複。
若他失去年錦書!
雁回心想,他會瘋得更厲害。
“雁回哥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年錦書神神秘秘而來,她似是從遠方來,一身風塵仆仆,卻又神采飛揚。
“去哪兒?”雁回心生一點怒氣,卻又不表現出來,年錦書一天不見人影,最近真是深夜回來,行蹤成謎。
他對她冷淡,又嘴上不留情,她不願意留在他身邊,避開他情有可原。
“一個好地方!”年錦書神神秘秘的。
雁回蹙眉,見她興致極高,心裏也困惑,這不夜都,還有什麽可驚喜的地方,年錦書拿過一條黑綢緞蒙住他的眼睛。
“等到了,再睜開眼睛。”
眼睛被蒙住,極沒有安全感,雁回卻一點都不緊張,身邊的人是年錦書,他的命都可以放在她的手心裏,又有什麽可緊張。
她終歸,不會害他。
年錦書帶雁回飛上塔樓,這是不夜都最高的塔樓,雁回雖看不見,卻能感覺到自己站在塔樓上,“你帶我來塔樓做什麽?”
“自然有驚喜!”年錦書說。
年錦書等了片刻後,她一手伸過去,握住雁回的手,兩人十指緊扣,雁回有些困惑,微微蹙眉,“年錦書,你做……”
他話音未落,年錦書扯掉了綢緞,雁回怔怔地看著整個不夜都。
暴雨過後,滿天星光。
星河蕩漾,幽深的蒼穹一副燦爛美景。
不夜都城中,家家戶戶的院內紛紛升起了一盞祈願燈,祈願燈上畫了一隻小兔子,祈願燈一麵寫了錦書的名字,一麵寫了雁回的名字。
暗如地獄,無邊昏沉的不夜都,三千祈願燈升騰,無數星光墜落,燈火和星光交錯,宛若一副盛世太平的煙火,半空綻放。
太美了!
三千祈願燈交錯,在黑暗的半空宛如一條明亮的長河,蜿蜒至天庭,又如天階,直登雲端,雁回從未見過這麽多的祈願燈。
每一盞燈,都是少女最美好的祝福。
每一盞燈,都是她對他的心意。
塔樓上,年錦書和雁回十指緊扣,欣賞著三千明燈蜿蜒成河,年錦書施了一個法術,三千祈願燈高掛於空,燈火搖曳,在星河長燈的映襯下,黑暗的不夜都宛若白晝,再也不見黑暗,隻有溫暖和祝福。
是誰說不夜都是地獄?
哪怕是地獄,那又如何,這地獄裏,有這三千明燈,溫暖著他的心。
雁回眼角發紅,心軟得厲害,本來打算不管年錦書做什麽,他都要罵一句花裏胡哨,他都要用最冰冷的語言攻擊她,破壞她的熱情,摧毀她的期待,不管她做什麽,都是徒勞無功。
可他的咽喉裏沙啞幹澀,說不出一句話來。
疼!
太疼了!
“雁回哥哥,生辰快樂。”年錦書在他耳邊輕聲說,每一盞燈,她都不假於人手,是她精心為他準備的一場生辰禮。
她的少年,今年二十歲了。
雙十年華,正是少年最好時。
他不該失去希望,不該失去期待,他雖葬送了一切,可他的生命裏仍有光。
生辰……
是啊,今天是他生辰。
可他已有很多年,不曾慶祝過生辰,每年這時候,臨近雁門主忌日,楚飛霜總是半瘋癲,不是折磨他起不來身,就是到處作亂,神誌不清,他焦頭爛額,漸漸的,再也沒有人在意他的生辰,也再無人陪他一起慶祝生辰。
甚至……生辰是一場噩夢。
是一場,他不願意碰觸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