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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吾非替身

  當年的梨逍塵,曾經的梨江畫,現今的薑繁華。


  江畫自醒來到第一次踏出屋子,感受外頭溫暖的陽光,已是七日之後。


  頭兩三天,她基本都呆在床上,往日的記憶如走馬燈一樣浮現。從梨逍塵還是個牙牙學語的稚童,到權傾江湖的至尊,再到令人敬仰的梨王逍塵……從少年得誌的江山郡主,到重歸滄雲閣之位的梨王殿下,再到山穀中淒慘死去的東方夫人……自九重塔中醒來,入冰室修煉五載,成不老不死之身,遇楚洛仙,以記憶和武功作為代價,忘卻前塵,重新開始。


  直到她入住金陵,踏入碧水青茗閣。


  她需要時間和足夠的安靜來平複自己的心境,六十多年的記憶事無巨細在腦中回想了一遍。想到歡樂的事,她便微笑,想起慘痛的事,她的眼角也跟著落下淚水。抱著膝蓋靠在床上,美麗的桃花眸中時而歡欣時而迷茫、時而失落時而又升起希望。


  宛如穿越時空,將往事重新經曆了一遭。


  最後,她闔上眼睛,輕輕地唏噓。原來她的人生,竟是這麽的跌宕曲折,歡欣處至蕩氣回腸,絕望處甚剜心蝕骨。


  是的,她想起來了。


  不是什麽薑繁華,也不是梨逍塵之女,她就是梨逍塵。在原本的身體死後,靈魂借助孩子身軀重生的梨逍塵。


  除了慕容豔,她沒再見過除了宮女之外的任何人。也不能說旁人誰都沒見,還見了一個。清醒的那天晚上花嫆來了,望著這個比自己小了將近四十歲的孩子,她不知該拿出怎樣的態度來對待她,是長輩?還是外貌上看起來差不多的同齡人?

  最終,隻能報以禮貌的微笑:“二宮主安好。”


  許是跟以前態度的不同,花嫆怔了怔,問:“既然醒了,為何不去見見宮主?”宮主為你做了很多,他很關心你。自然,這後麵一句花嫆不會說。


  江畫卻搖了搖頭,輕聲拒絕:“不了,代我謝謝你們宮主。說梨逍塵已經痊愈,隻是還需要在這裏修養兩天,兩天後便親自去告別。”


  前塵過往全部記起,江畫的心態自然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其實說來這也是事實,若不看身體,她確實是一個曆經了六十年歲月的靈魂。試問一個活了六十年的老人,還能有誰保持得住年輕的心態呢?

  現在的江畫,已經是看透一切的釋然。


  曾愛過的、恨過的、怨過的、不甘心的、眷戀的,雖然她還能記得當時當年的心情,但已經入歲月流水衝刷過的一般,很淡很淡了。


  曾經的人、曾經的事,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都已不再重要。往事如煙,就讓它過去好了。


  如一個滄桑過後的老人,再也提不起年輕時的熱情。不是頹廢,而是曆經一切之後的釋然、恬淡。


  所以當花嫆隱忍著幾欲噴發的怒火拂袖離去的時候,她沒挽留,隻是無奈而慈愛的笑了笑。


  七天後,江畫穿戴整齊,用淡色的粉黛描繪了妝容,準備去跟萬花宮的宮主辭別。


  雖然已經是六十多歲的人,但畢竟容貌還是二十來歲的模樣,所以簡單的施些粉黛也是為了禮貌。


  可坐在梳妝台前,她望著銅鏡裏的那張臉,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


  她四十年前就應該死了的,死在煙雨樓的難產中。可鬼使神差的竟讓她的意識在死去的孩子身上蘇醒了過來,許是逍遙淚的原因,她的意識卻再度陷入沉睡,直到某一天幼年的江畫碰到了被雪若風藏起來的逍遙淚,這才喚醒了部分的記憶。


  在這一部分殘缺記憶的指引下,她尋到了纖痕,將第一世的記憶完全記起,但那時候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梨逍塵的女兒,仇恨蒙蔽了內心,所以她一心隻想著報仇。


  可當她終於願意放下仇恨,接受幸福的時候,因為報仇而造下的孽終於得來了報應,讓她再度失去了自己的性命和……愛的人。


  未央鳶用自己的命為代價,以命換命,這才讓江湖至尊靈鏡將她重新救活。可石骨仙說,這樣的生命持續不了多久,很快她就會再度死去,於是在他的引導下,她進入冰室呆了五年。


  五年後,她睜開眼,望著冰層中映出來陌生的臉,震驚到無以複加。


  楚洛仙卻一邊笑著一邊撫摸她的臉,笑容說不出的詭異冰涼:“不認識麽?這才是你本來的模樣啊,梨江畫算什麽,隻有我的至尊梨逍塵才能有這樣完美的複生。好看麽?這才是你本來的模樣,尊上。”


  她更驚懼的發現,自己不但完全改變了容貌,而且連骨骼、聲音、習慣、姿態都再也不是原來的模樣。


  從外到裏,都變成了完完整整的梨逍塵。梨江畫,再也不存在了。


  也許是對作為梨江畫的時候,對一些人一些事執念太深太深,讓她對於這個結果意外的恐懼。如果她一直是梨逍塵,那麽梨江畫又算什麽?

  和梨江畫有過千絲萬縷關係的人又算什麽?

  梨逍塵一手創造了這個王朝,那麽梨江畫卻又親手弑君,這算什麽?

  梨逍塵恨流君緋,那麽梨江畫又受他的封成為江山郡主,算什麽?

  雪若風愛梨逍塵,那麽梨江畫又是雪若風的女兒,算什麽?

  纖痕因梨逍塵而生,因梨江畫而死,算什麽?

  梨逍塵愛著豐玄刻骨銘心,那麽未央又算什麽?

  擁立、背叛。


  仇恨、慈愛。


  知己、父親。


  寵溺、厭棄。


  摯愛、替身。


  原來,梨江畫的一生都是個笑話。替身、都是替身!

  梨江畫是梨逍塵的替身,流無心是流君緋的替身、流容是纖痕的替身、未央也是雪若風的替身!

  假的、都是假的!荒唐!荒唐!荒唐!!

  她從頭到腳冰涼徹骨,巨大的痛苦日以繼夜的繁複折磨。仿佛有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在她的體內,日日夜夜爭吵、折磨。


  渾身上下撕裂肌膚的痛苦在她身上不停的加諸。即是是痛的在尖銳的寒冰上打滾也不能緩解半分。痛暈過去還會痛醒過來,然後繼續暈過去,再醒。


  後來楚洛仙出現在她麵前,和慕容豔不相上下的俊朗容貌上泛著如陽光般溫暖的微笑,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聲音清脆猶如天籟:“原來神話也不過如此,你的過去我已經不屑一顧,你的未來,仍逃不過我的掌心。”


  那時候她根本就不想再問他究竟想幹什麽,隻能趴在被染得猩紅的寒冰上,扯住她的衣擺哀求:“殺了我……殺了我,讓我死……”


  他依舊笑的幹淨純粹:“不,我不會叫你死。”


  “……但我會讓你忘了作為梨江畫的記憶,用梨逍塵的靈魂,徹徹底底的作為梨逍塵而活著,千年萬年,我要讓這天下盡在你的手上,而你……在我的腳下。”


  忘記梨江畫?那就是……不不不,梨江畫的身體已經是梨逍塵的了,如果連最後的一點記憶都失去了,那她就連最後一點的存在也被抹去了,那才是,完完全全的消失!

  “你還在掙紮什麽呢?梨逍塵的女兒還沒出生就死了,你是擁有世上最強大靈魂的梨逍塵啊。難道你不想坐擁天下,看著昌盛江山麽?”楚洛仙微微笑著,循循誘導。


  盛世?江山?

  那是梨逍塵奮鬥一生,卻至死都沒能看到的渴望。


  體內有什麽蠢蠢欲動。


  體內的痛苦即將把她的身體撕裂,她喘息著在冰上翻滾,尖銳的冰棱再一次將還未愈合的傷痕劃的鮮血淋漓。直到脊背轟然撞上冰柱,麻木瞬間驅散了劇痛。


  她仰起頭,血從頭頂湧下來,將眼前染成一片血紅。


  那一瞬間,作為梨逍塵,她有對盛世江山的渴望,作為梨江畫,她有希望能夠再次見到未央的希冀,因為她覺得未央還活著,甚至還在某個地方癡癡地等候著她,她想要活著,希望有一日還能再見到他,畢竟……就算忘記了,但活著就還有希望,不是麽?

  “我……答應你。”


  她畫了兩幅畫,一副豐玄的,一副未央的。豐玄那張被仍在一邊,隻摟著未央的畫像伏在地上。她封閉了冰室的門,最後將同未央的記憶回憶了一個晚上,第二日楚洛仙帶著滿身的陽光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安靜的閉上了眼。


  和全身撕裂般的痛苦比起來,這幾乎不能算是疼,很快,她就在楚洛仙的懷裏再次睜開了眼睛。


  他拿了銅鏡給她看,從鏡中那人的眼神中看出,梨江畫,終於徹底消失了。


  迷迷糊糊的時候,她聽見楚洛仙對自己輕柔的催眠:“梨逍塵,你愛上了一個人,我會把關於那個人的記憶還給你,但僅僅是模糊的輪廓而已,因為我不想讓你記起他。我要你時時刻刻都記著,你背叛了豐玄,即便是他已經死了,你也背叛了他。你會在譴責中度過千秋萬載,折磨將會日以繼夜的伴你身邊,令你懺悔終生。而我,才是那個能令你解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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