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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以江山換

  江畫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世外桃源,那裏頭沒有煩惱和傷害,也沒什麽誰欠誰的情債,有座小木屋,住著一個白衣裳的女子,還有一個少年。


  夢裏的陽光很暖,很真實。


  花也很香,青山綠水,春回大地。


  夢裏的梨江畫,幸福的讓人嫉妒。


  天子駕崩,舉國素縞。江畫站在畫中仙的院子裏,如同失了神的布娃娃,怔怔看著天。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聲響起,江畫捂著臉跌倒在地上。雪若風的胸口劇烈起伏,“我養了二十年,就養出了這樣一個畜生!弑君……你好、你好……!”


  “天下有個明君不易,你卻……你究竟將天下蒼生置於何處?梨逍塵怎麽會有你這種不肖女?”


  “弑君罔上,是要千刀萬剮的罪,我該怎麽救你……”


  江畫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都成了重影,一晃一晃歪歪扭扭的,仿佛一個不慎這世界就會傾塌一般。她呆了半晌,突然吃吃笑了起來,“那昏君,對天下人仁慈,卻唯獨不放過梨逍塵,他是罪有應得!”


  “你還說!”雪若風氣急,竟抽出旁邊的鞭子就便江畫掄過去!鞭風迅疾,抽在人身上發出刺耳的聲響。“若非太子將你同雪家撇清關係,隻怕整個雪王府都要給你這畜生陪葬了!你死了好說,我有什麽顏麵去見你娘?!”


  江畫在地上滾,眼皮沉重的已經睜不開了。“那就殺了我啊,有兩個人的記憶,看透了愛恨嗔癡根本是生不如死,我早就不想活了!”


  “梨家女兒該以天下為己任,你卻……!我真是白養你這麽多年!”


  “王爺!”有人衝出來撲在江畫的身上,用身體替她擋住了揮來的鞭子。江畫用力睜開眼,卻怎麽都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誰。


  “未王爺,這是本王的家事,請你讓開!”


  “夠了!”未央一把甩開了鞭梢,望向雪若風的眼神銳利無比,“江山郡主的罪自有大理寺來定奪,不勞王爺動用私刑!”


  江畫身上的白衣已經濕透了,斑斑駁駁的遍布血水和汙泥。未央扯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抱在胸前。身後有隨身的侍衛掏出令牌遞到雪若風的麵前。


  “這是太子殿下的緝捕令,罪臣梨江畫在大理寺正式收押之前,由未王府暫為看管。”


  “這是太子殿下的緝捕令,罪臣梨江畫在大理寺正式收押之前,由未央府暫為看管。”


  ……


  “你終於醒了,我還道是你做了春夢,逍遙快活去了!”


  江畫一睜開眼,便聽到未央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她動了動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竟是睡在一張大床上的。未央靠在床頭,支著下巴側頭看她,“這是我的臥房,你睡在我的床上,衣裳是府裏丫鬟換的,我兩同床共枕已經三天了。還有什麽疑問麽?”


  “……”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膽子夠大的,這種事都敢做,好在太子回來的及時穩住事態,另外把你這事兒壓了下來,不然整個皇朝恐怕就要天下大亂了。”


  “嗯。什麽?”江畫忽然一把抓住未央的手,不可置信的瞪著他,“你、你說什麽?什麽太子?冊立太子的詔書上我明明寫的你的名字!這太子之位怎麽會落到旁人的手上,那人是誰?”


  聞言未央不但不驚訝,反而了然的笑了笑,從床頭的枕頭下拿出一張明黃的手卷,赫然就是那張填了他名字的冊立詔書。


  “你說這個?我在滄雲閣的大殿角落裏撿到的,打開看了看卻是父皇的筆記,可那'流未央'三個字怎麽都覺得是你的筆跡,還嚇了一跳。不過還好,如今這東西除了我無人知道。”言下之意,我不會拿出去,這皇位我也不要。


  江畫深吸一口氣,輕聲,“為什麽?流君緋他也是……你的仇人,你一點兒都不怨他恨他麽?”


  怨恨?未央摸摸自己的胸口,這裏頭怨恨恐是沒有的,卻有些遺憾。從零陵回來之後,他就去史官那裏要了所有關於東方墨的記載。


  史官筆下的東方墨,端端的風流才俊,文武雙全,可如此絕豔的人偏偏就是黑暗組織天下會的盟主。史書裏的內容很少,所以他尋著小時候稀薄的記憶找到了天下會的遺跡。


  那裏已經是一片被火燒過的灰燼。


  有上了年紀的老人說,這裏的主人曾經愛上了一個喜歡紫色鳶尾花衣裳的女子,可後來他死了,那女子也嫁人了。老人絮絮叨叨的,未央一直微笑著聽,直到月上柳梢。


  華燈初上。


  凰鳳宮的燈還妖妖嬈嬈的亮著,一雙手闔上了胭脂盒,關起最後一絲暗香。


  新來的小宮女很小心的俯身,“皇後娘娘,那奴婢退下了。”


  “去吧。”


  身後響起腳步聲,未央鳶從銅鏡裏看身後的人,“我聽說你今日去了天下會。”


  未央俯下身,從鏡子裏看兩個人的容貌,頓了頓,道,“母後可曾怨恨過父皇?”


  “其實在遇上他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愛你父皇的。可能是那時候不懂情為何物吧,到懂了的時候,一切都回不到當初了。”


  “那為何又要嫁到皇家?”


  “我以為有了旁人就能忘掉他。現在他們都死了,我還活著。”未央鳶摸著自己的臉,眉目雖然仍舊美麗,可眼神早就倦怠的不同往昔了。而因為那個人離去而留下的傷,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再感到痛,甚至對那人的記憶也變淡了。隻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一覺醒來才發覺淚濕重衣。


  “殺死你父皇的那個孩子,是不是梨逍塵的女兒?”未央鳶問。


  未央深吸一口氣,點頭。


  “可這是弑君,要千刀萬剮的罪。”


  “我該怎樣才能救她?”


  “你有多大的決心?”未央鳶這麽問他。隻有最堅韌的男人,才能給的了女人幸福,否則到最後留給兩人的將是無窮無盡的傷痛。比起如此,她寧願未央不救那個孩子。


  未央想了想,從懷裏掏出那卷詔書,一字一頓,“我的命和……這皇位江山。”


  “……好,足夠了……”


  那天夜裏,做了幾十年皇後的未央鳶對他說了這麽一句話,“聖上愛不成梨逍塵,但也不看我,他寧願將滿目的柔情都擱在一個長相酷似梨逍塵的妃子身上……”


  那妃子,就是蓉妃。當年,梨逍塵怕流君緋迷戀女色而荒廢了朝政,於是逼迫已經懷孕了的蓉妃剩下孩子之後就搬去冷宮。可沒成想蓉妃雖然長相跟梨逍塵像,但身體一點都不像,整個人柔弱的幾乎就要靠藥物維持生命。


  梨逍塵死的那年,蓉妃生下一個孩子,那孩子生的奇,天生帶著一股梨花的體香,身上還有一枚妃紅色的梨花胎記。未央鳶慢慢的回憶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在蓉妃聲嘶力竭的哭喊聲裏,長安城的梨花林竟在孩子落地的那一刹那抽芽、長苞、開花!

  雪白的花瓣混著雪花落滿了整個皇宮,花香嫋嫋娜娜的隨著孩子的呼吸溢了滿衣。


  很多人都說,這孩子是梨王逍塵的轉世。於是流君緋愛這孩子勝過任何人,他把自己畢生培養出來的心腹和精銳都就給了這個孩子,除了這孩子旁人無從得知。


  “所以隻要這孩子開口,她就不用死,對麽?”未央果斷的分析形式,可剛燃起的希望瞬間又暗淡了下去,“據我所知,皇室中並無這樣的皇子皇女,這孩子……還活著麽?”


  未央突然很怕,怕聽到那孩子已經死了的消息。不過未央鳶也沒讓他失望,輕聲道,“他還活著。”


  “是誰?”


  “七皇子,流容。但他尚且不足十歲的時候就離宮了,十幾年來無人見過他,也不知他的下落。我也隻是聽聖上提起的時候,才知道他還活著的消息。”


  “我知道他在哪兒!”


  ……


  未央連夜趕到落音山的時候,夜已經深了,鳳凰竹林的門虛掩著,若隱若現的透出裏頭的點點光暈。


  流容伏在桌子上,顯然已經睡熟了。以前他總是聽江畫提起“容兒”,卻從未真正的靠近過他。未央走到那張青竹的桌子旁,手卻在剛要觸到流容的地方停住了。


  有絲絲縷縷的梨香沁入鼻尖,不濃,很是清淡的香氣。長發垂下來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半張精致的側臉,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流容睡的很美好,安靜乖巧的像個孩子。


  可未央不得不叫醒他。聽到江山郡主就是梨王逍塵的女兒的時候,流容握著的茶杯怦然落地!


  未央覺得自己很殘忍,流容是這麽純淨,而他卻要當著他的麵硬生生的把前塵往事血淋淋的揭開。梨逍塵間接把蓉妃逼上了絕路,而如今卻要流容去救她的女兒。


  最後,未央沙啞著嗓子開口,“這皆是前人欠下的債,兜兜轉轉,讓我們互相折磨。可貪念嗔癡,一輩子不過數十年,愛上了就再也顧不了其他。你若救她,我便替她給你還債,江山和命……你都可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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