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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囚葬

  情是情,權是權,流君緋是個明君,所以最後還是給了豐玄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給他一個月的時間,證明自己的清白。可在這之前,豐王府的人依舊收押。


  豐王府的人還被關在天牢裏,而梨逍塵卻被接進了恣意宮。


  恣意宮裏的走馬燈仍不停的旋轉,宮燈比以前更亮堂了,裏頭的宮女甚至比後宮的妃子還要美麗上幾分。梨逍塵的身體徹底崩潰在豐玄離開的那天。


  那日豐玄提著包袱來跟她告別,“我會還豐王府一個清白,所以梨兒……等我回來。”


  多年前,他也是這麽跟她說的,可最後他背叛了她。於是這一次,梨逍塵還未拚接完好的心,再一次被擊的粉碎,在也不可能恢複了。


  可梨逍塵沒哭也沒鬧,隻淡淡的看了眼豐玄,湊近親了下他的唇,道,“這一次我還是等你,但卻無法再忍受一次背叛,因為我活不了那麽久了,等不到你再次回心轉意。”


  “你終於……肯開口說話了麽?”豐玄一把摟住梨逍塵。懷中的人瘦的連骨頭都硌他的手,入目的滿頭白發晃的人心生疼。


  “早點回來。”這是梨逍塵對豐玄說的最後一句話。


  豐玄會懂他,所以她不用多說。


  在宮女的看護下回到恣意宮,梨逍塵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刺目的血沫就從她嘴裏湧了出來。這次的血越嘔越多,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大片大片的血染紅了衣裳和地麵,放眼望去皆是觸目驚心。


  因為還是戴罪之身,所以梨逍塵被軟禁在恣意宮,每日能見到的,除了宮女就是流君緋。


  梨逍塵靠著桌子,唇角揚著毫無顧忌的諷刺,“我就是死了你也得不到屍體!若我活著,就一定會殺了你。”


  流君緋在椅子上坐下,抬手想去提她拭去嘴角的血,伸出的胳膊卻又生生的停在了半空,頓了頓就收了回來。他看著梨逍塵的眼裏,盛滿了疼痛。


  他問,“逍塵,我們……真的回不到從前了麽?”回到初認識她的江南煙雨樓,回到零陵的軍營,回到他從城牆下接起她的那一刻。那時候,豐玄還被她壓在心底,他也不認識豐玄,所有人都當他還沒有出現。


  回到那個還是很美好的時間。


  他閉上眼,因為再也回不去了。他們之間,如今隻剩下恨。


  這句話梨逍塵沒回答他,紅豔豔的血又湧了出來,把剛換上的幹淨衣裳再次染紅。流君緋大驚,一把就攬活了梨逍塵抱在懷裏。


  梨逍塵喘著氣,吐出的話卻冰冷無比,“你救不了我。而且,我這病……大都是因你而起,即便是死,我也要你永世難安!”


  從煙雨樓碰上他開始,梨逍塵這命,就定下了。


  如今她將惡毒的詛咒下在他身上,皆是報應。


  ……


  豐玄的噩耗依舊來的猝不及防。梨逍塵連夜趕到城門的時候,豐玄躺在地上,身下蔓延開的血像極了一朵開的妍烈無比的巨大彼岸花。


  猩紅,刺目。


  梨逍塵跪在血泊裏,呆呆的望著這一切。豐玄睜開眼朝她溫柔的笑了起來,“別難過,就算我死了,也會永遠愛著你。像纖痕一樣……化成清風……”


  “傻姑娘,別哭了……我的梨兒她很堅強,是不會哭的。”


  “我不會離開你啊,隻是換了一種存在的方式,成了風。”


  豐玄的目光已經散了,但半睜著的眼睛依舊滿載著溫柔。他在梨逍塵握著他的手心裏輕輕的劃,小心翼翼的宛若嗬護最疼愛的寶物。


  梨逍塵知道,豐玄這一輩子愛了兩個人,一個是她,還有一個豐玄沒說過,她也沒去調查。但她卻知道,這兩個人,豐玄愛她刻骨。


  這就夠了,即便曾經有過背叛,都不重要了。至少現在他的眼裏,隻有她。最後留在他身旁的,也是她。


  梨逍塵說,“有你待我至此,我不恨你了。你在我心裏,隻剩愛。”她這輩子流淚的次數很少,但留在心上的隻有兩次,一次是為纖痕,另一次是為豐玄。


  豐玄躺在她的腿上,唇角的笑容柔和的要把她的心都融化了。梨逍塵握著他的手,掌心裏終於寫完的那幾個字仿佛利刃,一筆一劃都往外沁著血。


  天邊的夕陽紅的像血,帶著濃重的味道籠罩了整個長安城。映著梨逍塵攤開的手掌,分分明明的都是慘烈至極。


  掌心有血,是自豐玄指尖淌出來的。


  豐玄在她手心寫的是……我愛你。


  很簡單,很不文藝的三個字,卻比任何的東西都能刻骨銘心。


  那天梨逍塵抱著豐玄冷透的屍體,在幹涸的血泊裏跪了一夜。


  天微微亮的時候,終於看不下去的禁軍統領將刀架在了梨逍塵的脖子上,“豐王爺串通逆賊已被剿殺,還請梨王殿下不要阻礙我們回宮複命。”


  逍塵知道,流君緋每日給她喝的湯藥裏都是加了化功散的,但流君緋不知道,其實她不會逃跑,也不屑去逃跑。隻是沒想到,如今失了內力又被軟禁的自己,竟連一個小小的禁軍統領都能欺辱。


  梨逍塵抱著豐玄,頭也沒抬,“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否則梨逍塵弑君那日,恐怕顧不得你們天下蒼生了。”


  禁軍統領無話,隻得任由梨逍塵去。流君緋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昏了,雪白的頭發鋪在血裏,莫名的透著妖豔。


  “南關軍自立,欲擁豐玄為王。而豐玄本就手握重兵,於朝綱安危幹係重大。而豐家受皇家歉疚甚多,留下來終究是個禍害,所以對帝王而言,豐玄不得不除。”


  這是梨王府的隱衛悄悄調查來的原話。


  刹那間,一切皆明了。赤裸裸擺在眼前的真想,把梨逍塵最後一絲理智,扯的粉碎。


  自古權利是道枷鎖,手握重兵的朝臣皆無善終,連流君緋也不能擺脫。盡管豐玄毫無造反的念頭。


  而自己還能活到現在的理由,恐怕是流君緋還沒權衡好情和權的輕重吧。因為他心裏還存著些對梨逍塵的情意,所以留他到現在。


  梨逍塵閉上眼,輕聲問道,“那纖痕呢?”那個純潔的如天使一般的少年,是否也是權利爭鬥下的犧牲品?


  流君緋一愣,隨即搖頭,“不是。不管你信不信,纖痕的事,無半分作假。他的確……是籌劃了篡位行動的,他的死,也非我預料之中。”


  “我不信。”梨逍塵笑了,一切都太過巧合。密謀的名單一出來,纖痕就死在了戰場上。豐玄才出宮不過足月,就被禁軍亂刀剿殺。


  如果不是早先就設計好的陰謀,怎會這般巧合?


  流君緋,你的心真的好狠。為權利,你什麽都做得出來!


  “流君緋,若我還活著一日,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殺了你。現在的我,已經顧不了天下蒼生了,心裏隻有對你的恨。”


  流君緋點了梨逍塵的穴道,然後接過宮女遞來的摻了化功散的湯藥,喂進梨逍塵嘴裏。


  “那就恨我吧。”流君緋隻吐了這麽一句話,之後便什麽也沒說。靜靜地喂完了藥,將梨逍塵抱到床上,掖好被角,又小心的叮囑了看守的宮女,這才離開。


  梨逍塵不知道豐玄葬在了哪裏,甚至不知道流君緋有沒有留他的全屍。已經入秋了,恣意宮裏頭早早的就燃起了火爐。


  梨花都謝了,梅花還沒開。屋外的蕭瑟卻絲毫都沒傳進屋裏,桌上牆角都擺著很多花。


  這些經過特殊培養的花生長在溫暖如春的屋裏,燦爛奪目的開,姹紫嫣紅的綴滿了整座恣意宮。


  宮裏幾乎沒有人知道梨逍塵住在這裏,因為流君緋在誅殺豐王府上下的時候下了封口令,所有人都以為梨逍塵作為豐王正妃早已死在禁軍手下了。


  恣意宮的大門一直都掛著一把鎖。同在一個皇宮,可恣意宮裏頭卻與世隔絕,全然的另一番景象。


  梨逍塵每日都很安靜的喝藥,湯裏頭其實不止有散功藥,更多的還是補品。可梨逍塵就是一天比一天虛弱,吐血的次數愈發頻繁了起來。


  南關軍的探子找到梨逍塵的時候,梨逍塵正靠在床頭休息,見到來人,她恍然的笑笑,“原來流君緋倒也不算說謊,有人要恃強造反,你們的首領是誰?纖痕還是豐玄?”


  “殿下可願意幫我們?要知道,他二人無論是誰,都曾是殿下最親的人。”探子跪在地上,低眉順目的模樣顯得很恭敬。


  梨逍塵又咳出了幾口血,捂著心口輕道,“罷了,是誰都不重要了。我可以幫你們弑君,但這皇帝我不做。並且,你們要保證給天下蒼生一個同流君緋一樣賢明的君主。”


  “這……”


  “你不答應?”


  “好!”探子咬了咬牙,終是應了下來。


  流君緋第一次收到了梨逍塵的邀請,興奮的換了好幾身衣裳,最終選了他二人在煙雨樓第一次見麵時穿的淺色衣衫。


  紅燭昏羅帳,今晚的恣意宮明豔的不像話。


  梨逍塵備好了美酒佳肴,還有香軟的錦榻。坐在桌旁,精心打扮過的梨逍塵高貴又冷豔。內力少的可憐,她隻能用如此方法殺了他。


  她不曉得豐玄會不會原諒她的不貞,但她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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