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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落糜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可是影武士的情報不會錯。一時間,葉子惜不知該怎麽繼續往下說才好。


  落糜揭下葉子惜臉上那層人皮麵具,細細端詳著這位“神使”,忽然笑道:“長得倒是不錯,可惜命運坎坷。”嗬,還真把自己當成什麽有神力的人了呢。


  “你說你並不願意犧牲自己,可是據我所知,你們的族長已經答應冥羅門的人,將你的魂魄灌入劍中。這事你是被蒙在鼓裏嗎?”


  葉子惜覺得,落糜對她還是挺有好感的。不然明知道她不是神使,而是一個別有用心的騙子,早就應該告訴族人了。她與落糜是初次見麵,落糜又為何刻意袒護她呢?


  “冥羅門那夥人打的什麽主意我知道。”落糜聲音輕緩,帶著淡淡的慍意,“我是不會答應的,停寂也不會。”


  所以是鬧鬼了嗎?一邊得到的情報是已經答應,一邊說自己不會答應,葉子惜覺得自己要抓狂了,可還是保持著麵上的鎮定。


  “我希望你能說話算話。”


  落糜輕抬下巴;“自然。明祖還需要我,我的子民也需要我。”


  好樣的,真是個盡職盡責的巫女。那麽這次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好像太順利了點。


  “你們聊完了嗎?”


  停寂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葉子惜一摸自己的臉,完了,現原形了。跟著停寂一同來的還有一個穿黑衣的男子,帶著黑色的麵具,見到葉子惜時,麵上一僵,眼中流露出既驚喜又痛苦的表情。


  “族長。”落糜施了一禮,而後淡淡地掃了黑衣男子一眼,“冥羅門門主也在。”不知是不是葉子惜的錯覺,落糜似乎對冥羅門門主有著深深的敵意。


  這是重點嗎?

  重點是……


  冥羅門門主!

  頭號大反派!他們的最終敵人!

  居然才明白這一點嗎?葉子惜苦笑,她現在就站在敵人麵前,還被敵人用那麽灼熱的目光看著,不知下一刻危險是不是就會降臨。


  停寂的目光落在落糜身上,便是柔情似水,看向葉子惜時,忽然變了味:“神使大人好演技,讓我的族人視你為神明,他們若是知道神使大人還會變臉,一定更加崇敬你。”


  “我是神使,會變臉很正常好嗎?我不光會變臉,我還……”


  “你是墨陵的人。”


  葉子惜還想扯淡,冥羅門門主忽然開口,語氣肯定,又似乎在克製著什麽。從他的眼神中,葉子惜看到了殺意,還有憐惜。


  憐惜?怎麽可能。


  葉子惜不聲不響地往後微微退了一步,冥羅門門主身上那種詭異的氣息,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讓人忍不住想要逃得遠遠的。


  沒有逃成,葉子惜也被關進了聖塔。


  停寂的話說的很好聽,神使身份尊貴,自然是要住進最高貴的地方。所以就把葉子惜送(綁)進了這個小黑屋。


  放我出去啊。葉子惜用手指摳門,因為嗓子已經喊啞了。什麽破地方,除了一張床,一盞燈,什麽都沒有,哦,還有栓她用的鐵鏈。鐵鏈的長度適中,剛好可以讓葉子惜自由活動,但是也絕對出不去。


  “我是神使啊,你們這樣虐待神使,明祖一定會懲罰你們的……”摳累了,葉子惜埋下頭,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出去吧。挖地道?好像這裏是頂層啊……而且還有鏈子拴著。


  倒是有一扇窗戶,被木板封死了,隻有一絲絲縫隙可以透進光來,看樣子,天快黑了。


  其實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都不重要,裏麵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黑,若不是有那一盞燈在散發著淡淡的光,葉子惜保不準她會不會因為害怕做出一些失控的事。


  時間一分一分地流去,燭光越來越暗了。


  似乎一縷風透過窗子吹了進來,燭光搖曳了兩下,滅了。屋內一下陷入了黑暗。


  葉子惜很怕黑,因為黑暗中有太多的未知,每次遇到這種黑暗,她都很想有一個人抱住自己,就像那日師父在夢靨迷的幻景中抱住自己一樣,那樣會讓自己覺得很踏實。


  靠著的門似乎被人從外麵拉開了,葉子惜害怕地往後縮了縮,什麽人?


  門外也是昏暗的,那人的臉隱匿在陰影中,他走近,然後慢慢蹲下。


  摟住了葉子惜。


  什麽情況……葉子惜微微掙紮了下,那人卻抱得更緊了幾分。他在葉子惜的脖子邊蹭著,口中喃喃道:“別走了……別 走了……”


  脖子上一涼,似乎是水。他哭了?


  為什麽會抱著自己苦呢,這個世界上會這樣抱著自己的人有幾個?他讓她不要走又是什麽意思?葉子惜試探著喚了一聲:“師父?”


  那人的身體似乎僵了一下,抱著葉子惜的手中又加了幾分力量。


  果然不是嗎?葉子惜自嘲,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會幻想是師父。


  “放開我。”葉子惜冷冷地說。


  那人沒有反應,葉子惜微怒,想要在掌中聚氣。可是聚不了,那人輕笑:“聚氣靠的是控力,控力的強弱由你的精神強弱決定,在我麵前,你真的還是太弱了。”


  所以被你完完全全地壓製了是嗎?葉子惜從未如此恨過自己的無能,就這樣讓人吃了豆腐。


  “我不會傷害你的,讓我抱抱你,過一會兒我就走。”語氣裏帶有幾分妥協,還有滿足。


  在極南,除了師父師兄,再加上左亦,葉子惜沒有認識的人了,這人一來就這麽熱情,還真讓葉子惜有些吃不消。 不過,被這樣抱著,感覺也不錯。對方的懷抱很溫暖,很厚實,而且正如對方所說,他隻是抱抱她,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


  如果此刻,抱著她的人是師父,那就更好了。


  ……


  門被緩緩打開,落糜露出滿足一笑。每天這個時候,就是她最開心的時候,因為那人會來看她。雖然每次來,都是對她羞辱一番,但是對於落糜來說,他無論給什麽,都是一種恩賜。


  屋內隻有那一盞燭燈發著光,而停寂一走進,落糜覺得世界都充滿了光,她的世界,就隻有這麽一間小黑屋而已。


  停寂在床邊坐下,雙腿交疊,隨意而不失高貴氣質。


  落糜乖巧一笑,喚了聲:“族長。”


  停寂沒有多看落糜一眼,譏笑道:“怎麽現在知道我是族長了?不是喜歡叫我寂哥哥的嗎?”


  落糜慌忙跪下:“屬下不敢。”


  雖然巫女身份高貴,但仍然是族長的部下。


  “過來。”


  落糜沒有起身,挪動著膝蓋向停寂靠近。每近一點,就多一份喜悅,也多一分恐懼。


  他與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是家中最受寵的小女兒,他是老族長最不受寵的兒子。他對她,從來都是像大哥哥一樣好。八歲那年,她被選中成為巫女候選人,被關在聖塔的一件小屋子裏,和她一起選中的,還有好幾個女孩。家人都不來看她,怕擾了她的清修。可是落糜會害怕,怕黑,怕孤單。


  隻有她的寂哥哥沒有忘記她,總是偷偷地跑來看她,給她好吃的,告訴她外麵發生的新鮮事兒。他們隔著門上的那一小扇窗,相互陪伴了六年。


  六年後,她被選為巫女,也是在那一年,他排除異己,登上了族長的位子。


  之後一切都變了,他對她不再溫柔,眼神中永遠都帶著恨意,明明她沒有做錯什麽,他也會朝著她發火。


  後來,他不再要她出席遊行和祈福,她被他困在了這個小黑屋裏。


  停寂捏著落糜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動作粗魯,似乎是想發泄什麽。


  “落糜,你知道你最讓我討厭的是什麽,就是永遠說著不敢,裝著怯懦的樣子,實際上沒有什麽你不敢的,你這麽堅強,讓我恨得牙癢癢。”他眼中充血,絲毫不掩飾心中的恨意。


  落糜眼中含淚,她沒有,她明明都是在為他好。她做的一切都是遵照著他的意思,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族長,我一直都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停寂的目光在那一刹充滿了柔情,他輕撫著落糜的臉,像是在撫摸一件珍貴的藝術品,片刻後一掌扇向落糜!

  落糜手撐著地讓自己不倒下去,她早就有心理準備了,每次他對她好,轉眼就會給她羞辱,隻是她永遠都沒辦法讓自己忍住不去沉淪。嘴角有鮮血滲出,其實還真的挺疼的,更疼的是心,一次一次被傷,她早就應該麻木了不是嗎?

  可是左胸口的那東西還在跳動,它一直都不肯死。


  “疼嗎?是不是很恨我,既然那麽恨我,為什麽不反抗我呢?你可是巫女啊。”停寂又挑起了落糜的下巴,這一次很輕,帶著些挑逗,“你代表族人信仰的明祖,你代表的是天意啊,你振臂一呼,絕對有人替你滅了我的,為什麽你不反抗呢?”


  因為我,愛你啊……


  落糜沙啞著聲音說:“我對族長絕對忠心,族長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絕對不會推脫。”


  嗬,停寂鬆開手:“若不是因為這個,我不會留你到現在。”


  落糜隱隱猜到,或許是因為她這個巫女的地位太高,有時影響到了停寂的統治,所以停寂才會不喜歡她的。她隻要忠心,總有一天停寂會被她打動的。


  可是自己,等不到這一天了,因為她已經答應,為停寂獻出自己的生命了。


  “落糜你聽著,無論你為我做什麽,我都不會愛上你。不過,我謝謝你這一次,願意為了我的一己私欲犧牲。”


  停寂收拾好情緒,才說出這一番話。


  落糜答應將自己的魂魄注入劍中,全都是為了他。


  可是他,注定對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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