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琴逢知己
叫醒師父嗎?
葉子惜看著嚴釋天帶著笑意的臉,她很少看到他這般滿足。一開始,在被夢靨迷構造的幻景迷惑時,她應該也是一樣的滿足吧。然後發現一切都是假的,其實那時候她很難過,從美夢中掙脫,就意味著要麵對殘酷的現實。
師父,對不起,我也不想讓你失望,但是我不能讓你死。
葉子惜湊到嚴釋天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
“她已經死了。”
師父的夢境裏,應該是那個已逝的姑娘吧。除了她,還有誰能讓師父陷得這麽深呢。
嚴釋天仍然閉著眼,但金銘注意到他的眉頭輕皺了一下。
“師父。”金銘驚喜地喚了一聲,“師父,醒醒。”
嚴釋天沒有醒來,隻是眉頭越鎖越緊,臉上也有了些表情,好像,在掙脫什麽,卻又想繼續沉淪。
“師父,看到一塊紫水晶了嗎,打碎他。”
金銘出言提醒,然後在嚴釋天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叫他。
師父應該就快醒了吧,葉子惜想,隻要他明白一切都是幻想,就會醒的。就像她明白師父不會喜歡她,就醒了一樣。真是沒用啊,想要救師父,還要靠一個她根本就不認識的姑娘。
“師父,你醒了?”金銘見嚴釋天醒了,拿出那白色小瓶在他鼻下一熏,“你若再不醒,我和小七就真的要擔心死了。”
嚴釋天沒有理金銘,而是神色複雜地看了葉子惜一眼。葉子惜以為嚴釋天是因為她那一句“她已經死了”而不滿,有些愧疚地低下了頭。
金銘向嚴釋天解釋了一番,嚴釋天也沒有多問,隻是詢問了一下二人有沒有受傷,就帶著他們繼續尋找絕情劍了。
這邊三人的尋劍計劃困難重重,陳羽和風清浦也正因為宇文成傑的失蹤而擔心,身邊還有一個宋若瑤需要照顧。
而宇文成傑,並沒有危險。
被老和尚帶走時,宇文成傑被打暈了,醒來時,是在一座山間小築。耳邊是悠揚琴聲,不似宇文成傑的琴聲一般淒婉,更多了幾分曠達之感。
宇文成傑循著琴聲走出,見那老和尚背對自己,麵朝山溪,正縱情彈奏。
“你是什麽人,帶我來這幹嘛。”
老和尚搖頭,平息了琴聲。
“老衲以為,公子也是愛樂之人,竟也忍心打斷。”
說著,老和尚轉身向宇文成傑自我介紹:“老衲了緣,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宇文成傑。”
“嗯。”了緣點了點頭,“我偶然路過雨雪城,聽到公子的簫聲,真乃天籟之音,所以冒昧將公子帶走。”
宇文成傑冷哼一聲,偶然?這也太偶然了些吧?這老和尚看起來慈眉善目,說話也頗為得體,但是人心險惡,誰知道他安得什麽心。
宇文成傑忽然想起,他被帶走時,陳羽他們還在和冥羅門的人糾纏,也不知結果怎麽樣了。
想到這裏,宇文成傑就要走。
“公子別擔心,他們不會有事。”
了緣伸手擋住宇文成傑,宇文成傑抽出玉簫抵住了緣的手,而了緣反手避過玉簫,箍住了宇文成傑的手。
“你到底想幹什麽?”
了緣嗬嗬一笑,神色坦然:“在這個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更痛苦的事,看著不該愛的人也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宇文成傑一怔:“你胡說什麽?”
了緣鬆開宇文成傑,自顧自地說道:“沉碧島本是與世隔絕,但是我也曾有幸去過一次,還得到了島上一位神醫的救治,宇文公子難道忘了?”
原來是他……
幾年前,島上不知從何處來了個和尚,昏迷不醒。金銘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將他救醒。老和尚在島上逗留了一段時間,日日與宇文成傑彈琴相樂,後來便離開了。他們都沒有告訴對方彼此的名字,因為沉碧島留下外人已是例外,不過臨走時他們說過,若是有一天再見,還要一鬥琴技。
“是你?你還想和我比彈琴?”
了緣搖頭:“不必了,在下甘拜下風。沉碧島風景秀美,民風淳樸,所以宇文公子心性純潔,彈出來的曲子自然是超然脫俗。不過……”
“不過什麽?”
“若是可以,還望宇文公子為老衲彈一首。”了緣一指旁邊的竹林,宇文成傑這才發現,竹林邊也有一把琴。
也有許久未彈琴了。那日在墨陵的小樹林裏為金銘彈過一手後,再也沒有碰過琴。宇文成傑輕笑,從前在沉碧島,他是每日都要彈琴的。他有一把很好的鳳尾琴,隻是隨哥哥出來,沒能帶著。
彈吧。宇文成傑輕輕撫琴,便是那首《月華》,從沉碧島上出來,他沒有想過別的,最想的就是沉碧島上的月光,還有和哥哥、雪姬一起在沉碧島看月亮的日子。
宇文成傑彈完,了緣忍不住嘖嘖讚歎。幾年不見,宇文成傑的琴技又有長進了。
了緣坐回到琴邊,再次彈奏起來。這是一首宇文成傑從未聽過的曲子,曲調平和,卻透著一股哀怨,婉轉連綿。
一曲終了,宇文成傑仍沉醉其中。
“老衲琴技淺薄,若是宇文公子來談,必定能彈出它原有的韻味。甚至,可以變成宇文公子的簫聲一樣的武器。樂可怡人,亦可殺人。”
宇文成傑也有些得意了,雖然他武功不高,但是琴技,的確是一流的。
“宇文公子,此曲被收錄在一本曲譜裏麵,曲譜,在老衲手裏。老衲想將曲譜贈與你,隻要你答應老衲一個條件。”
一聽到曲譜,宇文成傑立刻來了精神。
“什麽條件?”
“出家。”
宇文成傑驚了,這老和尚竟然要他出家,他怎麽可能為了一本曲譜,出家當和尚呢?太可笑了,他離不開自己的哥哥,也離不開身邊的這些人。
“宇文公子,可是放不下這紅塵?”
宇文成傑推開琴,站起身:“老和尚,不管你手中的曲譜有多誘人,我都不會為此出家。你若要問為什麽,我便告訴你,我在這世上有親人,有朋友,所以我不會遁入空門,我也不願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有親人?有朋友?”了緣搖頭,“你的親人可是你哥哥?你的朋友,也是你哥哥?我看他,應該是你的愛人吧。”
“你胡說什麽?”
宇文成傑一愣,隨機質問。
“宇文公子,老衲不強求你。你若是執意不願出家,現在就可離去,去找你的哥哥,去看看你心中的執念,會不會害死他。”
“你什麽意思?”
了緣走向宇文成傑,眼裏帶著幾分憐憫。
“既然這種感情,為世人所不容,為何不放下,太過執著,隻會傷人傷己。”
這種感情,為世人所不容……
他對自己的哥哥,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
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離世了。他和哥哥相依為命,他們躺在一張小床上,互相安慰對方不要害怕,以後都會好起來的。後來,島主收養了他們,他們有了南宮大哥,有了新的家。他仍然隻願意與金銘親近。
金銘學醫,他學樂。
他們這樣過了好多年,每一年都快樂充實。
後來,金銘愛上了雪姬,他真心為金銘高興,但是內心那一點點不甘,總是蠢蠢欲動。他恨過雪姬,恨她讓哥哥不再屬於自己一個人,也恨她讓哥哥難過。
後來他們離開了沉碧島,他不舍得,但是也為能一直陪著哥哥高興。
隻是希望常陪左右,這樣的感情,難道也算執念?
“若是我,繼續呢?”
了緣低歎:
“天人永隔。”
竟然是這樣,他若是不出家,就會害死自己的哥哥。命運為何如此安排,他好不容易才獨自享有自己的哥哥。
“我若出家,便可保我哥哥一生長樂安康嗎?”
“不僅要出家,還要隨我一起雲遊四海,看遍萬丈紅塵,永生不得與他相見。否則,就會害了他。”
永生不得相見……
宇文成傑心頭泛起一陣酸澀,再也不見,那他的餘生該如何度過呢。
“若是我現在就自盡呢?”
“不可,你若死了,事情會照另一個方向發展,他還是會死,會有更多的人死。唯一的方法,就是你離他遠遠的,永遠都不要讓他見到你。”
死都不可以。
“我答應你。但是我想去道個別。”
墓地下。
三人一路走,一路提防著機關。不過從夢境中醒過來以後,這一片水晶地對他們似乎再也沒有了威脅。隻是行走得久了,便有了些暈眩。
其實這兒挺美的,就算沒有被迷惑,也覺得仿佛是仙境一樣。水晶映出三人的影像,更給這地方添了幾分唯美。
“前麵有石道。”
一路走來,水晶地變得小了些,再往前走,就又是一道石門。依舊是打開的。
“看來那人在我們前麵。”
嚴釋天沒有多說,徑直走進了石道。
不像剛進來時的甬道,整個石道都是黑黢黢的,三人點起火把,火光照亮了石道的一部分。看起來似乎比那甬道要寬敞許多,牆上還有壁畫。色彩豔麗,圖像誇張,離他們最近的一副好像是一個戰士在殺人,甲胄上染滿了鮮血。
“這畫的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