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誤會

  暮色中,瑪吉埃男爵悠悠醒轉。


  “該死!”他捂著頭,腦袋仍舊有些發暈。


  他實在沒有想到,普爾曼給他的飯菜中加了點佐料。


  迷藥!


  雖然藥性不強,但也足足令他昏迷了半個小時之久。


  瑪吉埃男爵看了下懷表,想起普爾曼走之前留下的話:“先生,你願意傾聽我的故事,對於我來說真是一件莫大的幸福。”


  “不過我得讓你安睡一會,因為接下來我必須得去辦一件事。為了不連累您,我不得不這麽做。”


  普爾曼的語氣是那麽溫柔,一如他對待這個世界的態度。


  瑪吉埃男爵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急忙向著貨艙外跑去。


  如果普爾曼講述的故事是真實的話,他接下來的行動,不言而喻!


  半個小時之前。


  普爾曼繼續著自己的講述:

  “我和卡塔莎的相遇是在四月,在一家高檔餐廳。”


  “我們之間的相識是一個頗為俗氣的故事。她穿著華麗,一看就是來自於上流社會。而當時的我對生活迷惘,隻是每天晚上過來彈琴賺份工錢。”


  “卡塔莎每天晚上都會過來看我彈琴。她會在九點多的時候出現,有時會待十幾分鍾,有時會待半個小時,這點並不確定。”


  “時間長了,她主動跟我交談,誇我琴藝不錯,彈奏樂章像是機械般縝密。”


  “我開始被這個美麗的女子所吸引,生活也漸漸有了活力,每天我都期待與她相遇。”


  “我們相熟以後,會一起在餐廳附近的公園裏散步。我喋喋不休地講述自己的故事,傾訴著自己對於生活的不滿,而她隻是傾聽。”


  “真是個溫柔的人啊,我當時這樣想。”


  “不過,每當我抱怨自己在鋼琴上的天分,抱怨自己辜負了父親的心意時,卡塔莎都會針鋒相對。”


  “‘但是,你至少還有這個機會,不是嗎?’卡塔莎這樣說,‘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苦難的人,他們連摸一摸鋼琴都很奢侈。’”


  “‘出生在社會底層,縱使他們心底懷揣著對於音樂的熱愛,也隻能遠遠地看著。’卡塔莎的聲音裏充滿怒氣。”


  “我不知道自己哪裏惹惱了她。心想,作為一個大家閨秀,她這樣說可能隻是為了底層的貧民抱打不平。後來我就再也不說這種話了,因為我不想惹她生氣。”


  “當然,我們之間,吵架是很少的情況。大多數時候,她會鼓勵我。我在她的幫助下找回了生活的方向——即便隻是一個落魄的鋼琴師,即便一輩子無法像父親期待的那樣進入霧之城的上流社會,我也應該快樂地生活。”


  普爾曼說到這裏,對著對麵的瑪吉埃男爵笑了笑,但這時的他,臉上劃過一絲苦澀。


  “但後來漸漸地,卡塔莎來得很少了。甚至於有一天,她親口告訴我,可能再也不會來這家餐廳。”


  “我心裏很難受,隻能暗暗猜測卡塔莎可能已經訂婚。”


  “上流社會的女孩不都是這樣麽?一旦訂婚後,就很少私自出入社交場合,以免被人說閑話。”


  “不過卡塔莎托人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她家的地址。”


  “很多天過去了,我悉心保管著紙條。盡管我很想上門拜訪,但我深知自己的身份。我不過是一個窮困潦倒的鋼琴師罷了,和貴族小姐的愛情,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但我終於還是沒能忍住,按照紙條上記錄的地址,去了她住的地方。”


  “然而,那裏跟我原本的想象,完全不同……”


  “卡塔莎的住所,是出租公寓的一個小單間。剝落的牆紙,髒兮兮的樓梯……這種地方,當然不是給貴族小姐住的。”


  “我敲了卡塔莎家的門,但沒有得到回應。隻好拜訪她鄰居的太太,並從那位太太的口中,得知了卡塔莎的故事。”


  “卡塔莎已經死了……”


  普爾曼講述的聲音,到了這裏,忽然就變得低落了起來。


  “她從來就不是什麽大家閨秀。”


  “她隻是一個紡織女工。白天在紡織廠打工,晚上在高檔餐館當洗碗工做兼職。”


  “每天隻有刷完盤子,她才有空在高檔餐廳的角落裏觀賞彈奏。”


  “就連她身上那身衣服,也都是用工廠裏遺棄的布料,自己裁剪而成。”


  “她說這個世界上有些苦難的人,就連摸一摸鋼琴都是奢侈,其實那說的是她自己……”


  “卡塔莎死於高負荷的工作量。紡織廠的老板越來越苛刻,不斷加深對於女工們的壓榨和剝削。”


  “到最後,她連去餐廳兼職洗碗的時間都沒了,更甭提聽我彈琴,和我聊天。”


  “在卡塔莎的房間裏,有一封信,信裏記載了一切,記載了她還沒有向我說出口的真相。”


  “其實,她早就知道我把她誤會成大家閨秀了,但她一直沒有解釋。因為,她害怕當我知道了真相,知道她是一個下層女子,會選擇疏遠她……”


  普爾曼搖了搖頭,流下一滴眼淚。


  “我一直以為,人類的敵人,生活在牆外,是奧丁之牆外遊蕩的超凡種。”


  “但後來我發現,牆內,也有人類的敵人!”


  “金錢與社會階級,富貴與貧窮,像一道萬仞冰牆,封鎖了我們的自由!”


  “牆外有敵人,牆內也有敵人!這就是人類的現狀!”


  “卡塔莎死後,我知道了她所工作的那家紡織工廠的老板的名字,臭名昭著的資本家,瑞茲曼……”


  普爾曼說到這裏,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瑪吉埃男爵見狀愣了下:“普爾曼,你難道打算複仇?”


  普爾曼的眼神十分冰冷:“仇,當然是要報的。但也不單單是複仇。”


  “這個世界已經爛掉了。但爛了的不僅僅是他瑞茲曼一個人,爛掉的是整個世界!”


  “秘密結社終將取締帝國政府,組建一個全新的人類世界!”


  “而作為計劃中重要的一環,瑪吉埃男爵,你現在還不能被真理學派抓住,你必須安全抵達惡靈堡,將首領拜倫的意誌貫徹到最後!”


  在瑪吉埃男爵震驚的目光中,普爾曼舔了下嘴角,白皙修長、原本用作彈鋼琴的手指,如今卻把玩著匕首,無比靈活。


  “風中聖母號將馬上抵達惡靈堡碼頭,我會刺殺瑞茲曼,製造混亂……”


  “瑪吉埃男爵,你必須趁亂逃走,執行下一步計劃!”


  說完這段話,普爾曼向外走去,而瑪吉埃男爵剛剛站起,卻發現自己有些頭暈。


  他的視線落到被自己舔得幹幹淨淨的餐盤之上。


  飯菜裏,下了迷藥!


  瑪吉埃男爵立刻感覺到一陣眩暈,迷亂之中,聽到遠處傳來普爾曼的聲音。


  “秘密結社將取締帝國政府,消滅一切不平等,開創新時代!”


  “人類萬歲!”


  “自由萬歲!”


  ……


  P.S.從哲學的觀點來說,沒有絕對的平等,這裏就是喊喊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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