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時代的悲哀
霧之城，環球劇院街，聖羅絲醫院。
作為霧之城規模最大的幾家醫院之一，聖羅絲醫院擁有著豐富的醫療資源。
而且地理位置十分優越，本身就坐落於霧都的文化地標，環球劇院的對麵。
這時已近黃昏，暮色四合。環球劇院裏一場莎翁的悲劇剛剛落幕，觀眾們陸續離場。
男士們高談闊論著生意上的近況。
女士們則炫耀著昂貴的項鏈和耳墜，展示從床上賺來的財富和社會地位。
艾尼坐在聖羅絲醫院三樓病房的病床上，透過窗口俯瞰芸芸眾生。
他的小腹處紮了繃帶，用來保護一周前遭受的創傷。不過目前傷勢已經大半痊愈，繃帶之下已經看不到斑斑血跡。
“來個蘋果嗎？”一個胸口戴著徽章的警探坐在病床邊，刀法利索地削掉了蘋果皮。
這是塔利警探，艾尼的鄰居，同時也是霧格蘭場經驗最豐富的幾位警官之一。
人到中年，歲月在他的鬢發和臉龐留下了斑駁的痕跡，微微挺起的啤酒肚也說明了主人不再輕狂的年紀。
艾尼愣了愣神，記憶不禁回到六年前、自己剛到河岸街的時候。
那個時候，塔利還是個渾身是勁、行事莽撞的年輕警察，每天在街頭教訓小混混，以此來宣揚他的正義。
如今歲月早已經磨去了他身上的銳氣，把他打磨成了一個處事圓滑但仍然堅持初心的老男人。
“不用了。”艾尼收回心神，擺了擺手，看著對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小刀，眼皮突然一跳，“塔利警探，你這刀法用來削蘋果……實在是有點‘殺雞用宰牛刀’的味道。”
警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殺雞用牛刀？有點意思，又是來自你家鄉的俚語？”
說著他咬了一口蘋果，“哢擦”一聲，果汁四濺，鮮美的果肉充分調動了味蕾的活躍性，讓塔利警探不由得發出一聲美妙的輕歎。
艾尼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對方大大咧咧拿著警方慰問自己的水果吃起來，心中不免感慨，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
“你們案子辦得怎麽樣了？”艾尼問道。
“你是說查爾斯縱火案嗎？目前我們搜查到的所有線索都指向了那個女孩，塞西莉亞·斯圖亞特。”塔利警探道。
他吃完蘋果將蘋果核丟進垃圾桶，眉宇間顯得很是憂愁：
“不過我們目前為止還沒有搞清楚她的真實身份。她確實在《霧都生活報》社上班，不過隻是一個臨時排字工，每天日結一次工資，因此報社根本沒有詳查她的身份。
管事告訴我們，這姑娘手腳勤快，上手很快，工作效率比正式的排字工還要高出兩倍。
唯一令人煩心的一點是，她過於美貌了一點，以至於那些有著正式職位的記者們不斷找理由來排字房偷看她，嚴重幹擾了其他人的工作。”
艾尼揚了揚眉毛，對於這點他倒是深有體會。
近距離見識過對方的相貌後，他就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個世界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竟然是一個殺人凶手兼縱火犯。
塔利警探忽然停頓了一下，麵色有些猶豫道：“其實我這次來，表示霧格蘭場的慰問是一個方麵。另外，上司希望我能從你這裏獲得更多的線索。
根據現場和你透露的信息，塞西莉亞·斯圖亞特是一個具有控冰能力的超凡者，而且擅長使用符文卷軸進行作戰……”
在對方陳述的時候，坐在病床上的艾尼吹著熱茶小口啜飲，麵不改色心不跳。
為了暫時向警方隱藏自己超凡者的身份，他毫不猶豫地把符文卷軸的鍋甩給了塞西莉亞。
目前來說他還沒有做好正式加入超凡者隊伍的準備。
他對於神秘領域的了解還很有限，必須隱藏在暗中猥瑣發育一段時間。
而剛好，塞西莉亞·斯圖亞特，作為警方的通緝犯，下落不明。
簡直絕妙的背鍋人。
“……你還有其他的信息想要補充嗎？”塔利警探對著筆錄念完，然後問道。
艾尼思索了一下，道：“對了，逃犯的近身格鬥能力很強，而且有一股怪力。我懷疑她可能受過專業訓練，這無疑能縮小範圍。”
塔利警探點了點頭，用鋼筆把這點記上。
艾尼看著他記錄，忽然憂傷地歎息一聲：“希望你們能盡早抓住她吧。那個家夥可是個危險分子，每讓她逍遙法外一天，霧之城居民的安全就有一天得不到保障。”
話雖這麽說，其實此刻他心裏想的卻是：
希望警方能早點抓住她。如果塞西莉亞回來尋仇，那可嗚呼哀哉！她一天不進入牢房，自己的安全就有一天得不到保障！
塔利警探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對於自己這個鄰居的性格，他還是很熟悉的。
霧都居民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你怕的是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吧？
“沒其他補充的了嗎？”盡管內心覺得好笑，但塔利警探還是盡量沒有顯露出來，表情正經地詢問道。
艾尼搖頭。
“好，那麽今天的慰問就到這裏。我也回警局準備交差下班了。”塔利警探伸手跟床上的病人握了握。
“療傷費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向上司申請了線人援助計劃。在這起案件中，我們會對外宣稱你是警方的保密線人，而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市民，這樣的話能夠顯示出警方的積極有為。
當然，你也能在這個計劃當中獲取你需要的東西。不出意外的話，上麵很快會批準報銷你的醫療費用，而且還會有一筆不菲的獎金。”
艾尼笑了笑：“多謝了。”
他並不討厭這種雙方共贏的安排。
查爾斯邸縱火案在報紙上傳得沸沸揚揚，大大損傷了霧格蘭場的聲譽，警方確實需要重振聲威。
而他，隻不過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市民，如果沒有警方出資報銷，他甚至連傷病都治不起，更別提還有一筆額外的獎金呢！
塔利警探走到門口，忽然頓住腳步。
他抱謙地笑了笑：
“其實我還有一個疑問，私人方麵的。
我不太明白，為什麽你會主動參與到這起案件當中……這本來跟你無關，而你為了案件，差點丟了性命……
我本來以為你是一個更為謹慎的人，遠遠看見危險就會跑開的那種。”
艾尼拿著手裏的瓷杯，第一時間沒有開口。
他望著茶杯裏的茶水，似乎是在沉思什麽。
片刻過後，他才抬起頭，正視著對方的眼睛說道：“是因為塔利太太。”
病房裏一陣沉默。
一會兒過後，塔利警探僵硬地抬起頭，顫抖著嘴唇：“瑪麗·塔利？我的夫人？你們是什麽時候……”
艾尼顯然愣了一下，接著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別誤會。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他斟酌了一下語言說道：
“塔利太太很為你擔心。你勞碌於縱火案的那段時間，即便是一向不在社交場合談及丈夫工作的她，也唯一一次破了例，向我表露了她的憂心。
所以我想，我必須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點什麽……
哈哈，當然，現在看來最後有點努力過頭了……”
塔利警探一怔，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說些什麽。
艾尼擺擺手阻止了他的發言：“塔利先生，若非要說謝謝，也是由我感謝你。
這六年來，無論是你，還是你太太，都在默默地關心我。
我知道，我現在經營的這家餐館，是你私底下熱心為我聯係房主。沒有你我不會有自己的餐廳。
而塔利太太，每周一次來我的餐館做客。盡管我看得出她並不習慣東方的口味，但我知道，這是她在家庭經濟並不算寬裕的情況下，所能給予的一點幫助。”
塔利警探怔怔地望著床上這位病人。
艾尼聳了聳肩：“你們是很好的人。在這個世界，能遇到你們，並且成為鄰居，我感到很幸運。”
他想了想，又補充說道：
“所以出於謝意，塔利警探，我想給您一個小小的忠告。
在這個時代，能和自己相愛的人結成婚姻，是一件非常幸福、也非常難得的事情。
也許，你需要花更多的時間陪伴你的家庭，陪伴你愛的人。”
他之所以說出這樣的話，一方麵是出於穿越六年，對於家人的思念。
另一方麵，則是出於後來人對於這個時代的見解。
在這個時代，女人對於男人來說，更多是一種在社交場所對“家庭財產”和“身份背景”明碼標價的商品。
而男人對於女人來說，是獲取社會經濟地位、改善處境的手段。
男女之間很少能有純潔的愛情，即便有，也相當脆弱，在世俗麵前不堪一擊。
比如《呼嘯山莊》和《傲慢與偏見》之類的作品就是最好的鐵證。
在《傲慢與偏見》中，雖然有情人終成眷屬，但那些誤會之所以產生，就是世俗偏見的絕妙說明。
塔利警探沉默了一下：
“我也想。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想跟自己的愛人多分享一點時光呢？
但是，既然背負著霧格蘭場和人民治安官的名號，那麽守護霧之城的秩序，就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說完這句話，他脫帽以表敬意，然後轉身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