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葬禮·之一
（1）
晚上回到安寧的公寓，阮蘇南對她說：“安寧，現在已經回家了，我在你身邊，有什麽事你告訴我。”他看得出來她的情緒十分不對，雖然一直在笑，可是眼底卻是憂傷不斷。
“我媽媽她，不在了。”安寧終於卸下了偽裝，靠在阮蘇南肩上低低的抽泣。
阮蘇南攬住她，他不想問怎麽回事，他隻是說：“哭吧，想哭就哭出來，我在呢。”
然後就聽見安寧由抽泣轉成了嚎啕大哭。
她哭了很久，他一直摟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直到她睡著。
他抱著她回到房間，然後出來給秦書城打電話，書城把事情簡單和他說了一遍，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要不是書城說安寧都原諒了尹歡顏，他一定不會放過她！
他想了想，打了一個電話，他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叔叔，我是阮蘇南。”
周之濂不冷不熱的回應了一個“哦”字。
阮蘇南又說：“叔叔，安寧的母親去世了，您方便的話，來一趟離城，後天是她的葬禮，我想安寧很需要您在身邊。”
周之濂震驚了，葉如欣怎麽會在離城！怎麽會在離城舉行葬禮！
阮蘇南不等他問，已經把她為什麽來離城，怎麽中槍全說了一遍。
周之濂握著電話，呆在那裏，好半晌才說：“我馬上就去，你先照顧安寧。”
（2）
周之濂坐在火車上，怎麽也不能相信葉如欣去了。
這麽多年，他對她一直是有些恨意的。
她的離開讓他和安寧之間產生了隔閡。
她的離開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他以為他對她隻有恨，可是現在，心痛得像是揪到了一起，他才明白，年輕時候的那些愛並沒有消失殆盡。
他和葉如欣從小就認識，周家和葉家住隔壁，關係一直很親密。她活潑又開愛，天天跟在他後麵喊“濂哥哥”，他喜歡她，可是也了解她，她是一個心懷天下的大女人。
正因為他了解她是有野心的女人，所以從來不敢表達自己心裏的感覺。
大二那年寒假，他帶了第一個女朋友回家，爸爸媽媽十分高興，請了葉叔叔一家來吃飯，順便讓他們看看自己的準兒媳。那個時候葉如欣上大一，她很反常的一直坐在那悶不吭聲的吃飯，吃完了之後什麽都沒說就回家去了。
他因為她的反常明白了些什麽。
女朋友要回家過年，第三天就走了。他送完女朋友，回到家已經是深夜，走到葉家門口，忽然一個人影竄出來，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他肩膀一口，然後就聽見低低的抽泣聲。
他知道是葉如欣，可是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好呆呆的站在那，也不曉得去安慰她。
許久，葉如欣終於放開了他，她擦幹眼淚小聲的說：“祝你幸福。”然後轉身要走。他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伸手把她拽回來，然後輕輕的吻了她。
回學校後他就和他女朋友分了手。然後大學畢業他就和葉如欣結了婚。
剛開始的幾年的確很甜蜜。他也就鬆懈了，他以為青梅竹馬鑄就的愛情基礎必然十分深厚，也就沒有再花心思去經營。
他沒有注意到葉如欣對一成不變的生活已經產生了厭倦，也沒有注意到她對自己的態度一天天冷淡了下去，所以當有一天，葉如欣和他說要離婚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準備的懵掉了，葉如欣又說她已經有新男友，他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完之後自己都嚇著了。
因為那一耳光，他心中愧疚，所以痛快的簽了離婚協議，他連挽留都沒挽留就放她走了。他曾經以為是她的不忠毀滅了他們的婚姻，後來安寧點醒了他，真正的原因是他的忽略，因為他的忽略，她才有機會跟那個外教日久生情，因為他的決絕，她才毫不猶豫的和那個外教去到蘇格蘭。
到那時他才知道，都是他的錯。
可是心裏依然有怨恨，恨她一走了之，恨她讓他對婚姻產生了恐懼，恨她讓他和安寧之間始終親近不起來。
可是如今，聽見她的死訊，他才發現，原來他對她，仍舊存了愛。
（3）
他連夜趕到離城安寧的房子，摁門鈴，來開門的是阮蘇南。
阮蘇南看見他嚇了一跳，“叔叔，你怎麽這樣快。”
“安寧呢？”
阮蘇南指指臥室：“她已經睡了。她哭了很久，累了。”
周之濂於是把阮蘇南拖出房子，說：“我們去喝酒。”
“啊？”阮蘇南放心不下安寧，可是看周之濂已經在電梯裏了，隻好跟著他去了。
（4）
大排檔。一瓶老白幹。一碟花生米。一盤鹵牛肉。
周之濂已經喝了好幾杯，阮蘇南去拖他的杯子，“叔叔，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可是你不能這麽喝，傷身體的。”
誰知周之濂卻說：“蘇南，你應該知道，我不太喜歡你，是不是？”
阮蘇南一愣，還是回答：“是。”
周之濂的眼裏透著醉意，他問：“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嗎？”
阮蘇南老實的回答：“不知道。”
“因為你跟葉如欣一樣，是個不安分的人！安寧她跟我一樣，她跟不上你這種人的節奏。她跟著你她會受苦的！”
“叔叔，你喝醉了。”
“我沒有醉！”周之濂眼眶泛紅，“我隻是後悔，我後悔當初為什麽要跟她結婚，我後悔跟她結了婚又沒有好好待她！蘇南，我真的後悔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阮蘇南搶過酒瓶，決意不能再讓他喝了。
周之濂怎麽搶也搶不到，於是怒了：“你把酒給我！”
阮蘇南勸他說：“你別再喝了，媽媽不在了安寧已經很難過了，難道你還想要她更難過嗎？”
“安寧……”周之濂喃喃的念著這個名字，忽然笑了，“是哦，我還有安寧，我的安寧，你不許和我搶。”
阮蘇南一邊買單，一邊哄他：“好好好，我不和你搶，我們回家好不好？”
“好，回家看安寧去。”
說著站了起來，阮蘇南總算舒了一口氣，攙著他的胳膊，把他連拖帶抱的弄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