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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4章 還萬民一個大宋

  「姐夫,你別走了……」


  趙曙這回有點壞,更是有點狠。


  趁著唐奕沒回來,機關算盡,就是不想讓這個姐夫撂挑子。


  可是,當唐奕於早朝之前進宮,四目相對之時小正太立馬又慫了,幾乎是哀求著唐奕。


  「你走了,我可怎麼辦啊?」


  對此,唐奕只是淡笑,並未因趙曙的那些作為而惱火。


  「怎麼,陛下在害怕?」


  只見趙曙一拍大腿,全無皇帝之尊,「我肯定害怕啊!」


  「這麼大一個天下,那麼多花花腸子滿肚囊的文臣,我.……我哪裡管得了啊?」


  「管得了的。」唐奕笑容依舊和聲安慰。


  「其實,你要是不把太祖誓碑搬不出來,不下旨封我的王,不把群臣叫到觀瀾去堵我的家門,我反難有點不放心。」


  「可現在,我倒是可以安心的走了。」


  「為什麼啊!?」趙曙都快哭了。「朕把祖宗碑都搬出來的,那你也別走了唄。」


  「至少別現在就走,十年,十年可好?」


  「再幫朕十年,十年之後,朕絕不攔著!」


  十年……?


  唐奕心下苦笑,我哪裡還呆得上十年啊!再呆十年,那特么就真出大事兒了。


  不接十年之請,而是道:「因為陛下已經是一個好皇帝了。」


  「啊?」趙曙擰眉。「朕可不是好皇帝,比起先皇,比起姐夫,朕差遠了啊。」


  「不。」唐奕搖頭否定。「相信自己,你已經是一個好皇帝了,至少可以勝任當下。」


  趙曙聞言,一下怔住,「真……真的?」


  「真的!」


  一邊肯定,一邊行至趙曙身前,誠肯地看著他。


  「相信自己,相信你的臣子,相信你的百姓,一定會讓大宋更好!」


  「況且,我就在涯州,還有曹太后,更有賈相、文相這些能臣相佐,陛下一定可以把大宋治理好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趙曙知道,他已經攔不住這個姐夫了。


  好在唐奕說到了點子上,他就在涯州,必非再也不理朝政,真有什麼事依舊可以為他分憂。


  可是依舊心有不甘,尚有一絲不情不願,眼珠一轉。「一定要走嗎?」


  「一定!」


  「唉!!!」趙曙一陣煩悶。「早知依然是這個結果,那我就不頒那道旨了啊!」


  「現在不上不下,姐夫總不能讓朕把旨意收回來吧?」


  「要不.……姐夫接了旨意?等過一段,就一段.……」


  「到時再走,朕也好有個台階嘛。」


  「哈哈!」唐奕被趙曙的話,和那副可憐相弄得大樂。


  「你少來!你姐夫我是那麼好騙的嗎?」


  還想跟老子玩迂迴戰術?想的美。
……

  趙曙見心思又被唐奕拆穿,頗有幾分無奈。


  只得道:「姐夫不是要改儒嗎?不是要把進取之心烙印在萬民心上嗎?」


  「如今大宋雖然富強,可亦如姐夫時常說的,這只是一時之強,非要精氣神都變了,才可保大宋永昌。」


  「可如今……」


  「如今永昌尚且沒影,怎麼姐夫你倒先生退意了?留下朕一人,如何辦得到?」


  唐奕笑了,笑得有些高深。


  「別急,姐夫臨走之前,尚有一寶留於陛下。」


  「什麼寶?」


  唐奕笑意更濃,「先別問什麼寶,我只問陛下一句,陛下信得過你姐夫嗎?」


  「當然信得過!」


  趙曙心說,要是信不過,還死皮賴臉的不讓你走做甚。


  「那就好。」唐奕欣慰點頭。


  「陛下只要記住一句,奕不會害你,更不會辜負先帝。」


  說完,讓出殿門。


  「走吧,百官已經等不及了。」


  「好吧!」


  趙曙心知大勢已成,唐奕是無論如何也留不住了。不過,心下卻甚是好奇,姐夫會留給他下一個什麼寶呢?

  「傳朕旨意,紫宸殿升朝。」


  「不!」唐奕聞趙曙要紫宸殿升朝,立時否定。


  「直接去宗廟吧,也省了麻煩。」


  「啊!?」趙曙又傻眼了。


  既然非要走,那宗廟前的那塊誓碑避還避不及,怎麼還往上湊呢?

  不過,唐奕既然這麼說了,趙曙自然應允。


  在他來說,巴不得唐奕站在誓碑之前,迫於先帝起誓立碑之志,而不好意思說走了呢。
……

  ————————


  百官在漏院待朝,等了半天,最後等來了一個宗廟見駕。


  心說,這也是新鮮了,為了這個唐子浩,趙家兩代皇帝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老皇帝把對唐子浩的恩寵刻在了誓碑上,小皇帝則是把宗族秘事公諸於眾。


  唐奕這廝,不但封了王,保了子孫萬代,這回怕是又要在誓碑之前受官家賞賜,榮耀無雙了。


  更有羨慕嫉妒恨的臣子琢磨:


  唐子浩這是沒死啊,照這麼發展下去,等他歸西的那天,還不得直接就入位宗廟了??

  可是話說回來,羨慕嫉妒恨又有何用,誰讓這廝就是這麼妖孽呢?

  看看這些年唐奕立下的功,隨便挑出一件就是功蓋當代,加在一起更是空前絕後。


  可以很負責人地說,前無古人了。至於後有沒有來者.……那也不太可能了。


  此時,百官到了宗廟前,心裡都盤算著一會兒說點什麼吉祥話兒應景。


  畢竟唐奕只有三十八歲,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這朝堂之上的每一個人都要仰仗他的鼻息了。


  沒看連韓瘸子都改了性子,一早就爬上了唐奕的船,奉承了一路嗎?


  正搜腸刮肚地琢磨著怎麼趕上下一波馬屁,但見羽衛儀仗開路,皇駕威嚴而至。


  至於今日之主角唐奕,自然是與官家并行,在儀衛的拱衛之下,甚是威風。


  眾人一抖衣袖,整冠緬襟正要下拜官家,下拜鎮疆王,哪成想,那唐子浩甚是託大,連官家都晾到了一邊,搶先一步開口。


  「禮就免了,早朝之前,奕有幾句話,要與陛下,與眾僚,與萬民,訴說。」


  得,大伙兒一翻白眼,心說,你是主角,你最大!

  這是把官家都給擠下去了,上朝之前得他先說幾句,那就說吧!

  百官豎起耳朵,只等唐奕「訓話」。


  而唐奕那邊,先是好好地看了看那塊立於宗廟之前的誓碑,好好看了看誓碑上那幾行幾乎決定了大宋命運的誓言,一張嘴,就把眾人嚇得不輕。


  「老子……不想跟你們玩了!」


  「.……」


  「.……」


  「.……」


  全聲寂靜,鴉雀無聲,連曹國舅、范仲俺這些早有準備的人,都是無語望天。


  這的確很唐奕,走也得走得瘋狂啊!

  百官更是木然:不,不跟我們玩了是什麼意思?

  韓琦更是瞪著眼珠子一臉的見鬼,腦子裡都是剛剛在船上唐奕說的那句——「咱們不是一路人」。


  「怎麼?」唐奕玩味地看著每一個人的表情,玩味地看著他們的茫然。


  「聽不清?」


  「那我再說一遍!」


  「我折騰夠了,要走了,今日來與諸位話別。」


  「.……」


  「.……」


  群臣依舊茫然,依舊有點找不著北。


  心說,這鬧的是哪一出?如日中天之時,你說你不玩了?要走了?來和大伙兒道個別?誰信啊?


  唐奕似乎也看出了眾人的疑問,「不明白吧?」


  一邊說,一邊在宗廟前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歪著身子,俯視群臣,頗有幾分自在。


  「不明白沒關係,奕來告訴你們為什麼。」


  「二十多年前,奕受恩師感召,生出興宋之志。幸得先帝抬愛,方有今日之功。」


  「放眼望去,大宋吏治清明,軍武齊備,萬民安樂,當年興宋救亡之宏願亦已達成。」


  「你們說,對嗎?」


  「對……」群臣附和,無有雜論。


  畢竟唐奕說的是事實,無可反駁。


  韓琦更道:「子浩之功,萬書難表,卻為我等凱模。所言之盛世,亦無浮誇。」


  「呵呵。」不想唐奕一聲苦笑。


  「可我卻覺得不對。」


  「因為醫宋之舉還有最重要的一項痼疾未除,諸位可知是何頑疾?」


  不等群臣做答,唐奕已經給出了答案。


  「那就是我!」


  「你!」


  「你們!」


  說到這裡,唐奕眼神犀利了起來。


  「還是不明白嗎?」


  「好,那奕就把話說的再直白些!」


  一指誓碑,「太祖深知唐末之亂武禍天下之苦,遂立此碑,以表以文治世,以德服民之決心!」


  「后先帝又加一句,乃全信唐奕,託付家國之誠意。」


  「太祖、先帝之德行、志願盡附於碑文之上。」


  「可是,此舉雖可銘志,卻也留疾。」


  唐奕站了起來,行至眾臣面前,「不殺士大夫,固然可免唐末之禍,卻也造就了文高武低、儒弱不堪的大宋!」


  「造就了,只放不殺、死罪不加身的驕橫文人!」


  「而先帝這一句世代輔政、百罪皆恕,又把我唐奕超脫於法王之外。」


  「試問,有這樣的特權之臣,有這樣的特權之家,這天下!!還有何公平!?」


  「這天下!!」


  「還有何長治久安!?」


  「這天下!!」


  「又還有何祛疾救患的意義!?」


  「所以.……」


  說到這裡,唐奕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向宗廟高揖大禮,長袖落地。


  「趙氏宗祖在上,逆臣唐奕受帝命革新除弊初有成效,不辱先帝所託。」


  「然,萬事俱備只欠一病未祛。」


  「今!!!」


  「得罪了!」


  說到這裡,唐奕猛的直起身子,一把奪過儀仗侍衛手中的金瓜長錘。


  「讓這碑!!」


  「與這弊宋!!」


  「一同去了吧!!」
……

  「子浩不可!!」


  「不要!!」


  百官大驚,可是為時已晚。


  只見唐奕掄圓了膀子,金瓜高舉,划著一條弧線直落而下。


  砰!

  咔!!!

  唐奕這一錘力道十足,百年誓碑應聲而裂,碎成數塊。


  太祖不殺士大夫之誓言,先帝趙禎托唐家輔政之遺命.……一同破碎!

  「唐子浩!!你瘋了!!」


  「唐子浩!!你好狂!!」


  「唐子浩!!你大膽!!」


  眾臣徹底炸窩了,特么你砸了碑不要緊,大伙兒的保命符也讓你給砸了啊!


  若非是宗廟之前,趙氏祖宗之側,一眾文臣跟唐奕拚命的心都有了。


  唯獨賈昌朝,猛然一聲高唱,蓋過所有嘈雜。


  「砸、的、好!!」


  見群臣呆愣地看著自己,賈相爺出前幾步,來到人前。


  「怎麼!?怕了嗎!?」


  「怕死於王法!?怕這破誓之後的殺意落到自己頭上!?」


  「哼!」賈相爺冷哼一聲。「利己小人,枉讀聖書!!」


  「你!!」群臣啞然,一句反駁之言也說不出來。


  老賈直戳痛處,可謂一針見血。


  說白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沒有齷齪,誰還怕死罪加身?

  唐奕則是看都不看一眼眾臣,砸碑也只不過是個開始,只不過是給文官的頭上懸起一把法劍。


  行至趙曙身側,鄭重地看著趙曙。


  「奕再問陛下一次。」


  「姐夫儘管直言。」


  趙曙一邊不著痕迹地給唐奕比了一個大拇指,一邊道:「姐夫有什麼問什麼。」


  砸的好!他也覺得砸的好。


  大宋的文人,確實被慣壞了。


  可惜,趙曙哪裡知道,唐奕今天不光要革了文人的命,還人革了他皇帝的命。


  「姐夫要問什麼?」


  唐奕肅然,「還是剛剛的那句,你相信我嗎?」


  「相信!」


  「你相信你的子孫後代嗎?」


  「相信!」


  「好!!」


  高喝一聲,再次轉向宗廟,撲通!竟直直的跪了下去。


  「先帝有靈、列祖在上!」


  「今奕,攜二十年拓土萬里之功,冒當朝天子之名,請祖宗見證!」


  「.……」


  「.……」


  本來亂作一團的群臣猛然一肅,這瘋子還要幹什麼?還冒天子之名,請祖宗見證?特么砸了誓碑,他還能弄出什麼幺蛾子?


  此時,皇城大內、宗廟大殿唯唐奕之音,回蕩天地。


  「我華夏大地,王朝往複,千年更迭……」


  「凡初定天下,創世新朝者,大多律已、自醒、知民知政。」


  「凡太平盛年,守業固國者,大多嬌奢懶滯,不知先人之苦心也。」


  「凡末世敗朝、遲暮無終者,大多昏庸無度,不知民苦也。」


  「何罪?」


  「概因民者,吏所治也;吏者,君所屬也;」


  「然君者,唯天地禮教可束也。又何為天地禮教?君之器也。」


  「為君者,以自器自治,何以無缺乎?」


  「故創世之君,觀前人之痛自醒。」


  「守成之群,觀己之德行。」


  「亡國之君,只知手中有器,卻無自醒自觀之悟,國必衰之,民必惡之。」


  「此為興衰之道也。」


  說到此處,唐奕緩緩抬頭。


  「臣,唐奕.……代天子誓。」


  「從今往後,天子之器還於民,君王之命繫於天下!」


  「從今往後,王侯與百姓同根,天子與萬民同命!」


  「無將門之世爵,無士大夫之高儀。」


  「黃天與厚圭齊佑,臣子與君王共志,販夫與走卒無差!」


  「萬眾一心、同根同德、一心一志,共興皇宋萬年之盛世!」


  「眾今往後.……」


  「趙家,代天行命,代民理國,是為天子,亦為民子!」


  「從今往後.……」


  「如有忘德暴政之昏庸,民可逆之!」


  「如有貪奢**之行,民可逆之!」


  「有天子之器,治民而不自治之惡……」


  「民、可、逆、之!!」


  「此為天誓!」


  「違者天罰、民廢!」


  「必遭天殛!」
……

  言罷,唐奕向著宗廟之內歷代趙家先祖重重的叩首。


  拜罷,長身而起,行到趙曙身邊。


  「這.……」


  「就是姐夫留給你的最後一件寶,一把懸在你頭上的利劍。」


  「你……」


  「敢接嗎!?」


  趙曙默然,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唐奕不單單要把破自己,不單單要把士大夫打回原形,他還要給自己,給趙氏子孫敲響警鐘。


  那無疑是一種鞭策,時刻提醒著趙家手握天子之器的責任,更是時刻提醒著大宋……

  向前!


  向前!!

  不斷的向前。


  「來人!」一聲低吼響徹大殿之前。


  「把剛剛唐公代朕所立之誓鐫刻成碑,立於宮門之前,昭示天下!」


  「好!」唐奕終於欣慰地點著頭,露出一道燦爛笑意。


  「有君如此,天下之福,奕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言罷,笑容依舊,環揖群臣。


  「珍重!」
……

  ——————————


  等百官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只看見一身白衣、一個俊逸的背影消失在宮城之中。


  韓琦望著那道背影喃喃自語:「我們確實不是一路人。」


  這是韓琦最後一次見到唐奕。
……

  那個瘋子就這麼走了。


  二十二年前,白衣入京,二十二年後,依舊白衣而去。


  留下的,除了一個皇而天下的大宋,也就只剩下坊間那些美麗的傳說了。
……

  有人說,唐子浩那日出宮之時,一邊遠去,一邊吟著一首妙詩。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

  也有人說,唐子浩離京之後並沒有南下涯州,有人在介休城外的梅居見過他。


  那時,他依舊是一身白衣,盤坐在盈雪與冬梅之間,膝上放著瑤琴,竟拂出了一曲《鳳求凰》。
……

  還有人說,唐子浩最終還是回了涯州,隱居在涯州最高的那座山上,再也沒下來過。
……

  ——————————


  調教……

  完畢。


  看官們,感謝一路走來的關照。


  一會兒會寫一個總結,這幾天會有幾個番外。(不確定是幾個,可能是一個,可能是一堆。)……

  一花一世界,朋友們,我們下一個故事,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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