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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0章 重生源自毀滅

  散朝之後,唐奕回到回山。


  「你就不怕二十年的努力被那些人旦夕盡毀?」


  范仲淹雖然明白唐奕的用心,可還是很不放心。


  說白了,今日之局看似來的快去的也快,可是,也正是這份來的快去的快,讓很多人忽略了暗藏其中的疾風驟雨。


  細想之下,三府九部皆有變動!革政能臣一個不留,如此兇猛之勢,可是比慶曆年間來的更加瘋狂猛烈。


  唐奕不語,眉頭緊皺,終是無奈搖頭,言語之中儘是疲憊。


  「弟子又有什麼辦法呢?」


  看似唐奕又瘋了一場,依舊用他獨有的「瘋」去快刀斬亂麻,可實際上,他瘋的很軟弱,他在給那些想上來的官員機會。


  若是從前,唐瘋子何等氣魄,必然是雷霆一擊,鎮壓一切,但是這一次.……

  「你在向文官妥協?」


  范仲淹緊鎖眉頭,疑然出聲。


  「不!」唐奕搖頭。


  「我只是在向先帝妥協。」


  「.……」


  一句話道出個中無奈與蒼涼。


  「可以了。」范仲淹好言勸慰,「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


  「還不夠!」唐奕依舊搖頭。「還差得遠。」


  依舊是那個問題,大宋的體制變了,大宋的精氣神變了,可是大宋慣出來的士大夫還沒變。


  觀念,這場革宋救世之舉只差觀念這一步。


  想讓文官放下舊腦筋,重新認識當下,這也是最最重要的一步。


  「要麼.……」唐奕眼中現出狠厲。「刀光血影,殺出一條出路!」


  「要麼,曉之以理,讓他們認清自己。」


  慘然一笑,「前者,很簡單,也最有效,但是為了先帝.……」


  「我也只能選後者來試一試。」


  范仲淹點頭,唐奕說的沒錯,回首千年,哪一場變革背後不是屍骨如山?血流成河?又有哪一次權力轉移不是暗無天日?

  「你的用心是好的,可是.……」


  「太冒險了。萬一失控,豈不前功盡棄?」


  「不值得冒這個險嗎?」唐奕反問老師。


  「會少死很多人,也會給後世立下一個標杆。」


  「千年之後,當後來人回望過去,至少還有一面鏡子並未蒙塵,至少在這骯髒的政治遊戲里.……有一絲明光可供標榜。」


  「不值得嗎?」


  范仲淹並沒有回答值不值得,而是似有深意地看著唐奕半晌。


  「你厭倦了?」


  「.……」


  「看來是真的倦了啊!」


  范仲淹背起雙手,緩緩的往回踱著步子。


  「還早啊,你要挺住。」


  嘟囔完這句,范仲掩忍不住頓了頓,悠然又道:「這一次,你不光是懲治一下那些守舊文臣吧?」


  唐奕答:「懲治談不上,只是想給士大夫提個醒。」


  「士大夫?」


  「對!」看著老師的背影,唐奕誠然道。「士大夫。」


  「不管是觀瀾系,還是守舊派,都是士大夫!」


  「.……」
……

  ——————————


  回到小樓,唐奕還沒坐穩,四個惹禍精就圍了上來。


  「爹,跟你說個事。」


  唐奕疲憊地揉著太陽穴,漫不經心道:「什麼事?」


  唐風搭話,「過幾天就到大哥北上的日子了,我們幾個也想去,省得在京里給你惹事。」


  「臭小子!」唐奕一聽,又想踹人了。


  「知道是惹事還不給你爹我省省心!?」


  罵完,卻是自己也沒當回事,有些出神的一嘆。


  看向唐吟,「時間過的真快,已經四年了吧?」


  唐吟道:「今年是第五年了。」


  從唐吟七歲那年開始,每年秋天,唐吟生辰之時,他都會北上介休,去看望母親.

  只不過,五年過去,冷香奴卻一次也不肯見自己的孩子。


  「你那個娘啊.……」


  唐奕想起那團火紅,想起那封不辭而別的書信,語氣中不無埋怨,「當真是拗的很!」


  這麼多年,那個女人不但不見唐奕,甚至連孩子都不認。


  五年,唐吟每年跑一趟介休,每年都在冷香奴的院外求見,她都狠心拒絕。


  而每次,小唐吟都只能在院外擺一席琴案,彈一首從巧哥娘娘那裡學來的曲子給娘親聽,然後黯然離去,繼續做京中紈絝口中那個沒娘的孩子。


  安慰地撫著唐吟的頭,「別怨她,雖然爹不認同,但是,她是為你好。」


  在冷香奴看來,沒娘比娘賤來的要好。


  「我知道。」唐吟乖巧的點著頭。「孩兒不怨娘,孩兒怨自己沒本事讓娘回家。」


  「好孩子!」唐奕甚是欣慰。「別灰心,有志者事競成。」


  「你只要把你娘的院門敲開,你那倔娘見你這麼懂事乖巧,也就捨不得不認你了。」


  「到時候,帶回京來,爹幫你管教她!」


  唐吟聽著怎麼那麼不是味兒呢?

  「爹……」


  「你到底是讓我去認娘,還是讓我幫你找媳婦啊?」


  「去!」


  唐奕一咧嘴,「又沒個正經!」


  「那您這是同意了?讓我們和大哥一起去了?」在邊上忍了半天的唐雨終於試探著問出了口。


  「去吧,去吧!」唐奕大手一揮。「正好這段時間京里不太平,出去散散心也好。」


  囑咐道:「讓你黑子大伯陪你們去,出去都聽點話,別給老子惹事!」


  「好勒!」


  四個孩子登時大樂,「您在京里也省點心,別又惹禍!」


  知道這句說完老爹會發飆,四個孩子一鬨而散,撒鴨子就跑,只留唐奕在小樓之中氣的直跺腳。


  可是氣憤過後,看著四個小混蛋的背影,唐奕不禁苦笑:


  「這回還真讓你們說著了,你們的爹確實要惹禍……」


  「而且是大禍。」
……

  ————————————


  另一邊,富弼府上來了客人。


  不是別人,正是賈相爺。


  二人對坐飲茶,所聊之事,卻是與回山范仲淹和唐奕聊的東西幾乎無二。


  「這一回,子浩未免有些過了!」


  「過了嗎?」富相公笑吟吟地看著老賈。「子明以為哪裡過了?」


  只見賈昌朝無語苦笑,「彥國也不是實在人啊!」


  「哈哈.……」富弼笑聲更盛。「老夫只是想看他能走到哪一步罷了。」


  「難!」賈昌朝神情肅穆。「能臣出京,庸吏上位,縱然能敲打百官認清事實,可是然後呢?」


  「位列三班者,又有幾人是真的庸吏呢?」


  「不知悔改倒還好說,等他們真的反過味來,真的如唐子浩期望那般順應時世,想當一位能臣.……」


  「彥國想想,那觀瀾系這些苦幹了這麼多年的舊臣可就危險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大宋很大,朝堂也很大,可是職權高職也就那麼多。


  如今是別人幹不了,只有觀瀾系的官可以干,等到別人也幹得,那觀瀾系的官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子浩這是在引火自焚,是要出亂子的!」


  富弼靜聽,等老賈稍顯激動的說完,玩味地又看了老賈半晌。


  「也許,唐子浩的目的就是在自毀長城呢?」


  「你……」老賈猛然怔住。「你是說……」


  富弼沒有正面回答,突兀道:「尹師魯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


  「尹洙?他說過什麼?」


  「他第一次見唐子浩的時候曾經斷言,不出三十年……」


  「此子可立地成聖!」


  「!!!!」賈子明茫然若痴。


  立地成聖……

  立、地、成、聖!!

  瞪圓雙目,喃喃道:「如果真讓他干成了,那還真當得起『立地成聖』四字。」


  「所以啊……」富弼依舊淡笑從容。「老夫想看看,他能不能成聖。」


  「而賈相爺你.……」


  「又是站在哪一邊的呢?」


  「老夫?」賈子明茫然自語。


  「說心裡話,老夫不知道。」


  老賈還真不知道,他自許不是什麼高尚的人,做不到唐奕那一步。


  「不過,老夫知道一點。」


  老賈放下茶杯,「老夫鑽營了一輩子,也錯了一輩子!」


  「臨到老卻因為一個瘋子找回了一絲真誠,也正是因為這絲真誠讓老夫走到了今天。」


  「所以.……」老賈眼中現出複雜,似有猶豫,不過最後終是歸於堅定。


  「老夫還會站在他這一邊吧……」


  「老夫也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富弼笑了,比之剛剛的笑容多出了一份感激。


  舉起茶杯,以茶代酒,颯然道:「同心!」


  「同行!!」
……

  ——————————


  二十二年前,唐子浩出鄧州,一鳴天下驚,賦予了大宋新的希望。


  十年前,紅旗南下,百年燕雲重歸故國,拉開了皇宋之治傲然天下的序幕。


  如今……

  大宋革新如虹,弊政盡去,盛世之姿大勢己成,興盛可期。


  唐子浩.……

  唐瘋子!

  用他一個人的瘋狂劈開了一個盛世,撬動了一個時代,更是把大宋百年弱病一朝治癒。


  他不光是贏了新政,更是戰勝了一股勢力——固步自封、守成無進的頑固勢力。


  可是,除了瘋狂,他靠的還有什麼呢?


  是觀瀾,是兄弟一般的將門,是趙禎近乎病態的支持。


  靠的是那一些人心繫家國、正義凜然,靠的是與頑固勢力截然不同的信念與希望。


  但是,如果跳出是非功過,正義亦或邪惡,守舊或者創新,撥開外皮來看歷史、中原、漢人.……

  華夏,其實他什麼都沒做。


  他只是劃了一個圓又回到了原點,他用一股勢力打敗了另一股勢力。


  而權力的慾望,利益的驅使,總有一天會把今天這股正義的勢力,變得和頑固勢力一樣,成為大宋新的弱病,差別不過是早與晚罷了。
……

  此時此刻,文彥博獨坐月下,舉目望天,老目之中竟有幾分……

  驚恐。


  就在剛剛,他已經囑咐文拓等幾個小輩暫回介休安頓,京師之中恐怕又不會那麼太平了。
……

  望著那輪慘白新月,文彥博喃喃出聲:


  「唐子浩啊,唐子浩!」


  「原來,你不是針對我文彥博一人,你想摧毀的,是你一手締造的……」


  「觀瀾!」


  「當真是……」


  「國、士、無、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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