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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8章 重擬遺詔

  初春,寒意未退,夜涼刺骨,趙禎也不回到殿內,就躺在殿前等著他的臣子們來見他。
……

  不多時,文彥博、王安石等人來到福寧殿前。


  也許是剛剛唐奕在宮門外的那陣咆哮喚起了他們的一絲人性,也許是做做樣子,文彥博見官家大冷的天就趟在外面,急忙上到趙禎身邊:「陛下,龍體要緊,我們還是進到殿里說吧!」


  「不用。」趙禎淡淡地笑著。「心裡挺暖和的。」


  「.……」


  文彥博怔了怔,一時之間,沒明白官家這話里到底有什麼意思。


  「寬夫啊……」卻是趙禎看出了文彥博的迷茫,用只有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愛卿什麼都好.……就是……」


  後面的話趙禎還是沒說出口,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想著為臣子留一個台階,別讓他下不來台。


  其實,趙禎很清楚,文彥博急沖沖的上到近前,三分是真情,七分.……還是為了揣測他這個皇帝的心思。


  偏頭看向群臣,內侍們已經在殿前掌了燈,一片通明,倒是看得真切。


  「外面清肅,咱們就不進去了。」


  眾臣不敢違抗,彎身行禮,「喏。」


  待大家都起了身,趙禎不急著說話,目光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


  都在這兒了,有親人,亦有臣子。


  該來的,不該來的,都在這兒了。


  甚至有幾個金髮碧眼的外域人,想來應該是唐奕從西方帶回來的。


  唯獨……

  「怎麼不見范公在此?」趙禎找著范仲淹的身影。


  李秉臣急道:「范公尚在回山。」


  「哦。」趙禎點了點頭,隨之由衷道。「范公還是中正的啊!」


  吩咐道:「去把范公請來!今夜,不能沒有他。」


  說著話,又看向幾位宗親,「皇兄、皇弟,到朕身邊來。」


  他說的是趙允弼等人。


  「你們應該是和朕站在一頭兒的吧?」


  趙允弼一怔,領著一班宗室皇親急急上到趙禎身邊,用行動表明他們是一頭兒的。


  接著又吩咐李孝光,把皇后、太子、宗麒、苗妃都叫過來,站在自己身側。


  最後。


  「福康、君丫頭、蕭丫頭,你們也過來,讓朕看看你們的孩子。」


  「.……」


  這下,下首的一眾臣子們不淡定了。
……

  ————————


  其實,他們進到宮中,心裡都有疑問,癲王出去了,什麼也沒發生。


  而那場詭異的焰火之後,皇帝又下了一道今夜通宮的旨意,隨之就是召見群臣。且是太子黨、癲王黨一併召見。


  這本來就讓所有人摸不著頭腦,而剛剛官家對趙允弼說的那句話,更是讓大家心懷忐忑。


  所有人不禁要問,趙允弼是官家那一頭兒的,那我們.……是哪一頭兒的?

  誰也說不清了。


  再然後,太子和皇長子站在了官家身邊,說明這兩兄弟是一頭兒的。


  這本來就很詭異,結果,再再然後,唐瘋子的家眷也站到了官家身邊。


  特么,唐瘋子也成官家那一頭兒的了……

  大夥終於明白了,和著你們一家子都是一頭兒的,就我們不是一頭兒的。


  而官家下面的一句話,讓大伙兒更是不由得脊背發寒。


  做完這一切的趙禎掃視全場,「都鬧夠了嗎?」


  「臣等有罪!」


  「臣等萬死!」


  「臣等愧對陛下!!」


  撲啦啦拜倒一片,無不山呼哀哉。


  「哎……」趙禎看著一眾臣子,本來要說幾句重話,卻是到了嘴邊也沒說出來。


  哀然一嘆,「哪來的罪過呢?你們沒錯.……」


  「是朕錯了啊!」


  一切的根源都在他這個皇帝,他用正常的思維去揣測一個不正常的人。可笑的是,那些他所在乎的東西,那個小瘋子根本不在乎。


  懇求地看著眾臣,「到此為止,好嗎?」


  「臣等.……遵旨。」


  出聲的是文彥博,不管真假,他聽到趙禎說到此為止,心中不是挫敗,亦不是遺憾,而是只有感激。


  這是一個癲王必勝的局面,不到此為止的結果已經沒有懸念。那就是剛剛在宮門前幾乎就要發生的結果,涯州軍會從他們的屍體上碾過去。


  官家說到此為止,那是在給文臣留下體面,也是在救他們。


  「謝陛下隆恩!!」


  有文彥博帶頭,多數文官明白這裡面的道道,皆是躬身下拜,唱喏遵旨。


  唯王安石、包拯、唐介、富弼,四人直身未動,雖是無言,但卻默默地看著趙禎。


  趙禎一笑,對四人道:「愛卿且放心。」


  說著話,又對趙允弼道:「明日宗正寺擬一道札子,擇日賜封皇子趙宗麒為晉王,宮外建府。」


  又對文彥博道:「愛卿記得與太子、皇后審議,儘早頒旨吧!」


  「臣……臣遵旨.……」


  文彥博都聽傻了,心道,這鬧的是哪一出?

  趙禎這個旨意,明面上是冊封宗麒為晉王,可同時也是告訴大家,告訴王安石、富弼等人,趙宗麒只是晉王,太子還是太子,日後接掌皇位的還是太子。


  可是,這沒道理啊!

  要知道,唐奕大軍壓進,文扒皮就已經知道大事已去,罷黜太子,另立趙宗麒,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是,唐瘋子鬧了一通,太子還是太子,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不過,說不過去也無妨,太子還是太子,說明他們贏了。


  王安石、包拯、唐介聽到這個結果,立時高揖大禮下拜,「陛下聖明,臣等領旨!」


  王安石更是起身之時,向身旁的石進武、王守忠等人露出一個勝利似的笑意——太子得國!!


  這意味著,他們這些從龍之臣賭對了,而那些反對派的將門,那些綁在唐子浩身邊的利慾小人,終不能如願。


  依今天的情形,唐奕應該沒有什麼大事,依就可以逍遙快活。


  可是,王介甫不在乎,唐奕是不是安好,於他沒有任何利害關係,只要今天這一場贏了,那士大夫就已經有了制衡的資本。等太子一登基,依然可以把那些小人,一一剪除。
……

  那邊,癲王系的人們卻是不淡定了。他們不知道唐奕進來是怎麼說的,怎麼辦的事兒,到頭來怎麼還是太子!?

  唯獨賈昌潮,站在人群之中欣慰點頭。


  他沒有信錯唐奕,那個瘋子在天下皇權面前依舊是他。


  王守忠等人眉頭緊皺,衝動之下,正要上前諫言,卻被王德用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且等等!」


  而趙禎看著唯一還沒有表態的富弼,一時間也沒太明表富彥國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不過不重要,暫且先把富弼放到一邊,看著下首表情各異的臣子們。


  「朕知道,你們有人滿意,有人不滿意。」


  「不過,先等等再說。」


  「朕把你們叫進來,還有另外一個事情,要當眾來辦。」


  「陛下請講,臣等必從!!」


  文彥博心情大好,自是願意成全。


  「嗯。」趙禎來著頭。


  「朕要.……」


  「另立,遺詔。」


  嘎!?


  文彥博又差點沒噎著,另立遺詔??另立遺詔你當著群臣的面兒說什麼啊?


  遺詔這個東西,除少數重臣,一般臣子除非到皇帝死了之後,是不可能知曉的。


  「陛下.……」


  可惜,趙禎根本不給文彥博等人說話的機會。


  只聞他悠悠然道:「朕自知時日無多,已得先皇召喚,莫敢不從……」


  「為保我皇宋萬世之基,特以殘軀立此遺命以戒後人。」


  「其一,太子仁厚,睿德善政,繼我大統,以保皇宋安泰。」


  「其二,皇后曹氏,雖仁笑慈善,明斷勤思,然後宮攝政終非長久之計,遂,太子即位,皇后不得垂簾,不得佐政,不得善越。」
……

  這個「其二」一出,文彥博、王安石眼睛都開始冒綠光。


  官家可以啊!夠意思!!


  皇后不垂簾,太子又年幼.……那他媽的,大小權務,還不都是他們這些相公們的!?

  雖不知道趙禎是對他們的信任,還是在補償這一次的驚嚇,但是結果已經有了,讓眾人怎麼能不高興!?……

  「其三.……」趙禎還沒說完。


  「其三,唐子浩.……」


  唐瘋子的名字一出,大伙兒的心立馬又提了起來。


  只聞趙禎道:「唐子浩復燕之功,開疆擴土之勞,實我皇宋之棟樑也。」


  「雖有小錯,然瑕不掩瑜,癲王之稱,有悖公允,特賜丹書鐵卷,封親王,名曰:鎮疆,世襲子孫萬代。」
……

  大伙兒聽的直咧嘴,心裡甚至有點嫉妒,官家對唐奕當真是太寵愛了,把封王聖令都放在遺詔里了。


  這樣一來,不但無人可反對,而且唐奕不接也得接,先皇遺命,那可沒法抗旨了。


  至於什麼免死金牌,世襲子孫……還萬代!?


  雖然有點過分,可是,也能理解。


  雖然不知道官家和唐奕在宮裡發生了什麼,但是結果確實是唐奕妥協了,不然也沒有太子即位這個說法了。


  總之,唐奕帶著兵來,卻沒能成事兒,不管是什麼原因,總要給些補償嘛。


  再說,與太子繼位,還有皇后不垂簾比起來,這等小事,已經不算什麼了。


  這事兒連王安石都覺得說得過去,應該的,唐奕的功勞確實當得起一個鎮疆王,更當得起一個丹書鐵卷。


  只要皇權在他們這邊,即使給錯了,將來也可以把給他的,變成不給他的。
……

  「其四.……」


  怎麼還有??

  大伙兒心說,該安排的已經都安排了,還有什麼沒交待的?……

  但有人不這麼想。


  還真有!!!

  文彥博一振,只覺心跳都漏了一拍。


  剛剛他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皇后不垂簾,太子尚年幼,剛才只顧著高興,卻是忘了,官家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官家怎麼可能放任十一歲的小皇帝在帝位上無依無靠呢!?

  文彥博想到了一個職位,雖然在大宋百年歷史之中從未出現過,但是,依現在的情形……

  這個職位,很可能要出現了!!
……

  沒錯,文彥博猜的一點都沒錯,包括王安石、富弼等人也猜到了這一點——


  顧命大臣!!

  按趙禎現在的遺詔,他要任命顧命大臣。


  會是誰?

  文彥博??


  富弼??

  應當就是這二人之中,不做他選。
……

  ————————


  趙禎確確實實要任命大宋開國百年的第一位顧命大臣,不過……

  呵呵,偏偏就是文官眼中,不做「他選」的那個「他選」。


  「其四!!!」


  「太子年幼,恐,難當政務。」


  「詔命!!」


  「鎮疆王唐奕,輔政理事,直至天年!!」
……

  「直、娘、賊!!」王安石聞罷,差罵出聲。


  文彥博則是腦袋嗡的一聲,險些栽倒。


  鎮疆王輔政.……

  鎮疆王輔政!!!

  媽了個巴子,唐奕要是輔政,誰當皇帝還有什麼分別?

  剛剛還在狂喜太子黨的勝利,結果,趙禎來了個急轉彎,太子是得位了,可是,文扒皮發現,這個「太子黨」.……

  原來沒贏!!

  「好!」


  石進武、龐籍等人聽了趙禎的「其四」,猛的大喜,暗暗大叫:「好!!!」


  他們扶植的不是太子,也不是趙宗麒,他們要扶植的是唐奕。


  只要唐奕上位,誰當皇帝,都是一樣。


  「爺爺!」王守忠更是激動的,下意識看向王德用。


  「成了!!」


  「呼……」


  王德用長出一口濁氣,確實成了。


  那接下來……

  ——————————


  「陛下!!萬萬不可!!」


  王安石終於回過神來,猛然大叫,響徹整個福寧殿前。


  趙禎眉頭一皺,「有何不可!?」


  「陛下!」王安石徹底急了。「癲王當國,臣以為萬萬不可!!」


  趙禎不為所動,「是鎮疆王,不是癲王。」


  「不管是鎮疆王,還是癲王,只要是唐子浩,皆不可當國!!」


  「大宋開國百年,寧用內宮當政,亦不放權外臣輔政,陛下不是不明白其實的道理!!」


  「何況,唐子浩還是一個異姓王爺!」
……

  其實,大宋朝幼主即位,不取顧命大臣,而唯用後宮,是有原因的。


  大宋士大夫與天子共治,相互是制衡的關係,不單單是士大夫制衡天子,天子也在制衡士大夫。


  顧命大臣,即是文官,等於是士大夫把皇權那一部分也掌握在了手裡,所以從不先例。


  而大宋一般用太后垂簾,那是因為皇后一般皆出自將門,與文官天然對立,形成一種新的制衡。


  所以,顧命輔政一說,歷來新舊交替時提都不會提。


  那話說回來,剛剛趙禎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為什麼沒人反對呢?


  很簡單,因為在現在這個局勢之下,將門與軍隊倒向癲王,士大夫需要把權力盡數掌握在自己手裡,需要一個一言九鼎的顧命大臣來打壓囂張的將門。


  可是,這個顧命大臣必須是士大夫才行,若換了別人.……特別是唐奕,那特么就另說了。


  王介甫現在拿大宋沒有過輔政之臣說事,也是逼到沒法了,在這沒理辯三分呢!!


  趙禎默默地看著王安石,良久,卻是轉頭問向文彥博,「文卿以為.……合適嗎?」


  「.……」


  「這.……」文彥博啞火了。


  他雖然也反對唐奕輔政,但是,他不能說他反對。


  因為,他比王安石懂得審時度勢的多,現在出聲兒,就是找死。


  「臣……臣.……臣並無異議。」


  「嗯。」


  趙禎滿意地點了點頭,回頭對王安石道:「看來,除了王卿,別人倒挺認可癲王。」


  別人趙禎根本就沒問,王安石眼神彷彿要殺人,惡狠狠地瞪著文彥博,瞪著富弼,瞪著包拯、唐介。


  「你們.……」


  「皆國賊爾!!」


  王天真要是懂得縮頭,他就不是王天真了,縱使刀山火海,王天真也敢沖一衝,闖一闖。


  此時雖然只有他一個人在戰鬥,他也絕不會退縮。


  「陛下!!」


  「好了.……」趙禎打斷他。「介甫啊,要知進退。」


  這話說的已經近乎漏骨,意思就是:你別再鬧了,朕不是在害你,而在救你。等著唐奕來處理,光燕雲那一件事,就夠你死八百回!


  「陛下.……」


  此時卻是包拯、唐介看不下去了,他們想出頭,幫王安石說句話,唐奕輔政確實不太合適。


  「此事就這麼定了,文卿,擬旨吧。」


  趙禎當然也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這二人與王安石有本質的區別,他們只是單純的覺得不合適。


  「陛下!!!」


  有人聲援,王安石更是來了精神,絕不能讓官家把這道旨意坐實。


  「陛下,縱使顧命輔政之事尚有可行之處,但是.……」


  王天真正面剛不過,又開始想別的路子了。


  「一指場中涇渭分明的兩派!!」


  「今天呢!?」


  「今天這個局面,如何收場!?」


  「.……」


  趙禎也就是病著,實在沒力量生氣,不然非得好好罵一罵這個拗人!!


  朕不就是在幫你們收場嗎?難道你讓唐瘋子來給你收場??
……

  可是王安石拼了!

  信念這個東西,有時候是力量,是正義;有時候,那就是自裁的刀!!

  而此時,王安石已經分不清這是他的力量,還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了。


  「癲王率兵進犯,大鬧皇城!!」


  「石進武、王守忠置守土之責於不顧,萬里而還,為癲王助陣!!」


  「此等置家國於不顧,亂政叛國之舉,難道陛下當天下百姓都是瞎子嗎!?」


  「陛下!!」王安石凄然急呼。「百萬開封城民可是眼睜睜看著呢啊!!」


  「如若就此揭過,王法何在!?我大宋皇家的威嚴何在!?」
……

  這邊王安石還沒說完,那邊文彥博已經忍不住了。


  「王介甫!!你閉嘴!!」


  你大爺的,你自己想死,非拉上我們嗎??

  但是,文彥博想阻止已經晚了。


  龐籍聽罷,嗤之以鼻,憤然嗆聲:「石將軍、王將軍,也只是人回來了,兵還守在四邊。」


  「不像某人.……假傳聖諭,若不是狄青忠肝義膽,冒死抗命,恐怕燕雲現在已經易主了!!」
……

  此時此刻,文扒皮恨不得給王安石跪下!!


  你特么要鬧哪樣啊???


  自己想死,非拉上我們墊背嗎??這特么不是明擺著嗎?癲王系腦子有坑不跟你對著揭短。


  他哪知道,王安石就是自己想死,拉上他們墊背!!


  王天真的執著已然瘋魔,他寧可賠上自己,賠上文富,賠上將門,也要把唐奕從輔政理國的位子上拉下來。
……

  ——————————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然是再無轉圜,趙禎就算想和稀泥也萬萬不能,滿朝文武、外邦使節,皆在側聽得真真切切。


  這麼大的事兒要是還置之不理,那不光是皇家顏面掃地,大宋朝的精氣神也同時垮了。
……

  人群之中,老將王德用一嘆,心道,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看了眼富彥國,低聲對王守忠道:「該你了……」


  王守忠心中一緊,「爺爺!!不能.……」


  王德用登時大怒,「壞我大事,老夫生剝了你!!」


  「.……」


  王守忠眼淚就下來了,他知道爺爺心意已決,無有更改,紅著眼睛,猛一咬牙,木然地緩緩行出隊列。


  「臣……有本奏!!」


  場中一滯,萬沒想到,這個時候,王守忠會出來摻合。


  趙禎也有意外,悵然道,「何奏。」


  王守忠兩行熱淚涓涓而下,「臣……檢舉!!」


  「臣……檢舉魯國公王德用,是為.……罪.……首!」


  「臣檢舉……」


  「王德用利用軍中影響,密令臣與石進武、龐籍等人串聯,暗擁鎮疆王,實則為己牟利!!」


  「前,密謀回師兵諫。」


  「今,不召自回,皆是家祖所謀!!鎮疆王.……」


  「具不知曉!實乃……」


  「實乃!!」


  「實乃家祖,一人之罪!!」


  「.……」


  「.……」


  「.……」


  滿場皆肅,落可聞針。


  趙禎靜靜細聽,面無表情,眼神……不看王守忠,更不看王德用,而是盯著王安石,冷的近乎冰點。


  良久,趙禎才艱難開口:「王德用……何在?」


  「老臣……在。」王老將軍平靜出班,平靜拜禮。


  「你可.……知罪?」


  「老臣……知罪!願領.……罪責!」


  趙禎點點頭,抬眼看向王安石。


  現在,趙禎有點明白,為什麼唐奕對這個王安石始終不喜了。


  這個人……有才。


  這個人……也有忠心,更有能力。


  可是,這個人缺點,太致命了,一個不好.……

  比如現在,是要壞事的!!

  悠然開口,「既然如此,那就一併處理了吧。」


  「王老將軍已然領罪,那假傳聖旨之事。」


  王安石沒怎麼樣,文彥博差點沒癱地上,他特么也是罪首之一啊!!


  正在琢磨,在趙禎深挖之前怎麼逃過一劫.……

  其實,現在文彥博心裡有一個念頭,只不過一閃而逝!!!

  那就是,他要把所有的罪責扛下來,因為只有這樣,此時的影響才不會大到撼動整個朝堂。


  可惜,文扒文終究還是沒有那麼高尚。


  突然,身邊的富弼昂然出聲:


  「臣……領罪!!」


  「.……」文扒文都傻了,沒明白富弼領的哪門子罪?


  富弼已經出去了。


  「臣自領罪責。」


  「假傳聖旨一事,蓋臣一手所為,望陛下責罰。」
……

  趙禎怔怔地看著富弼……

  眼神之中,沒有怨恨,而是……

  感激!!

  這個時候,也只有富彥國能站出來了。


  趙禎當然不知道,富弼在這裡面起了什麼作用,他更不知道,要不是富弼急中生智在最後加的那十二個字,燕雲可能真的就丟了。


  可即便是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依然感激富弼。


  就像他,感激王德用一樣!

  因為,這二人在保,一個在保唐奕!一個.……

  在保社稷江山!


  如果這件事依著王安石鬧下去,不管是假傳聖旨,還是癲王系逼宮,一大批人要受到牽連,一大批人要跟著王安石一起倒霉。


  都什麼人呢?西南的軍、政兩位大員,石進武和龐籍,西北的統帥王守忠。


  明確支持唐奕的丁度、宋庠、楊文廣……

  看看這都是什麼人,大宋一大半的國防,還有外務,直接就垮了。


  而另一邊呢?


  文彥博、富弼、王安石,這些直接參与假聖旨的人,一定是跑不了了。


  曹皇後有賣國存私之嫌,太子有監國不利之錯誤。


  包拯、唐介、文武百官有監察不嚴,玩忽職守之罪惡。


  這邊又都是些什麼人?


  真要處理,大宋朝還哪裡剩得下治國之人?三省六部一個相公都剩不下!!


  趙禎之所以要趕在唐奕前面先把大局定下來,就是避免唐奕腦袋一熱,真把太子黨的文臣都拿掉。


  沒人了,那朝堂還怎麼維繫??

  結果可好,王安石拼了,不顧一切,要不是富弼,都得給他陪葬。


  這才是真正的大義,是真正的忠良!

  王德用和富弼這是在用噁心自己,來保全大宋社稷。
……

  ——————————


  趙禎心知,在場的這麼多人,也許唯一沒有罪過的人,就是王德用和富弼。


  可是……

  此時此刻,他必須做一個昏君,必須讓這二人承擔所有。


  這就是政謀,是為君者的無奈!


  這也是小瘋子最討厭的東西,最憎惡的東西!

  也許……

  趙禎暗嘆,是該讓唐奕來整治一下這扭曲的「道理」了。


  雖有為難,可是最後,趙禎還是把兩個最不應該治罪的人.……

  治罪了!

  「王德用……」艱難開口。「結黨營私.……陷鎮疆王於不義.……」


  「罷去官職,爵位,貶為庶民.……」


  「禁閉.……回山。」


  「富弼.……」


  「假傳聖意.……妄受聖恩……」


  「貶降三級,流放……涯州。」


  眾人聞旨,一陣哀戚,明眼人都知道,這二人是替他們受過。


  而二人所承擔的罪責,哪一條都夠死罪,可處罰很輕,看似不痛不癢。


  但是,在場的所有人更清楚.……

  此詔一下,王德用、富弼一世英明盡毀!


  對於他們這個層次的名臣來講,這比殺人,更殘忍!
……

  ————————


  「陛下!!」


  王安石怎麼可能接受這個結果??王天真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拗!


  「王德用這明顯就是壯士斷腕,丟車保帥!!」


  「富弼之言,也非.……」


  「夠了!!」


  趙禎真的怒了,用盡所有力氣暴怒狂吼!!


  「你……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王安石一陣氣結。


  官家怎麼就不明白呢??唐奕上位,他們將門什麼沒有?

  還在乎一個王德用?


  官家那裡說不清,只得把矛頭對準別處。


  猛的甩頭,瞪著王老將軍!!


  「你!!」


  「你好手段!!好心機!!」


  「你……你是亂臣!!是國賊!!」
……

  「哼……」王老將軍輕蔑地斜了一眼王安石,連正眼相對都是欠奉。


  言語之中,沒一絲一豪的尊重。


  「老夫是亂臣不假.……」


  向趙禎一拱手,「畢竟忤逆天家,犯上作亂這是無可辯駁的,老臣願以死謝罪!」


  「可是.……」


  老將軍話鋒一轉,朝著王安石湊了上去,「老夫忤逆,出賣的是自己……」


  「你呢?」


  「你出賣的是燕雲!是大宋的土地和百姓!」


  猙獰的面容嚇的王安石一縮。


  「我……」


  王德用根本不想和他廢話,這種人,不值得!


  「呵呵.……」輕蔑再笑。


  「國賊?」


  「不敢當。」


  「沒有你敢偷!!也沒有你賣的徹底!」


  說著話,退回班中,不與王安石再爭論半句。
……

  王安石縱有千辯之口,此時也被老將軍頂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面上青一陣紅一陣。


  錯愕之間……

  只聞上首的官家,悠悠然的一句話……

  「介甫啊……你險些毀了朕的一世英明啊……」


  轟!!!

  王安石猛的怔住。


  倒不是幡然悔悟,而是他知道,官家的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他政治生涯.……結束了。
……

  陷官家於不義,這種話從官家嘴裡說出來,那他只有一條路可以走,辭官謝罪!


  就算他不想辭,身後那些如刀子一般的眼神,也不會放任他不辭。


  那是一句,誅心之言。


  剛剛官家對所有太子黨和所有癲王系,沒說過一句狠話,對文彥博沒說過一句狠話.……對想幫自己的包拯、唐介沒說過一句狠話。


  甚至對犯下忤逆大罪的王德用、富弼也沒說一句狠話。


  偏偏對他王安石.……

  他知道,結束了。
……

  萎靡的看了看場中各位,突然發現,他真的是一個人在戰鬥.……

  向著趙禎躬身一禮,「臣……突感不適,暫請告退。」


  「望官家恩准。」


  「嗯……」趙禎冷冷的點著頭,「去吧.……」


  「安心養病,你的政務,有人會替你處理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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