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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7章 寂寞如雪

  文扒皮在那王八念經一般叨叨了半天,交趾使臣一句都沒聽進去,腦子裡嗡嗡嗡,就跟蒼蠅炸了營似的。


  這哥們兒也是膽子小了點,要不是邊兒上有占婆使節扶著,非讓文相公這頂大帽子砸暈過去不可。


  直到文扒皮那裡終於叨叨完了,一聲厲喝:

  「拿下!!」


  交趾使臣一個激靈,這才回過魂來,心中一聲哀嚎,怎麼還直接就拿人了?

  「文相公!」嗷嘮一聲撲到文彥博身前。「個中必有謬誤,相公明鑒啊!」


  「哼!」文扒皮冷哼一聲,像模像樣。


  「我昌化軍路一城被屠,此為鐵證,何來謬誤!?」


  「來人,拿下!」


  說著話,御前侍衛就要上前拿人。


  不過,話說回來,御前帶隊的是石全福,他現在心裡也有點納悶兒,就算和交趾聊崩了,也沒緝拿使臣這一說啊?文相公鬧的是哪一出?

  「且慢!」


  關鍵時刻,占婆使拉了交趾使臣一把,湊上前來,畢恭畢敬。


  「相公何必動此大怒,就算交趾國王冒犯大宋,我等也只是小小使臣,可是擔不起這個罪過啊!」


  「對對!」這交趾使完全就是個草包,現在是一點主見都沒有,手舞足蹈,急聲附和。


  「外臣請見天朝官家,想來官家大仁大義,當知外臣之困啊!」


  「還見官家?」文扒皮怎麼可能讓他見著趙禎?


  冷然一笑,「我朝官家正當盛怒之時,你若想去,老夫且不攔你,不過.……」


  言下之意,去了能不能站著回來,那就另說了。


  占婆使此時也是狠狠瞪了交趾使一眼,心說,怎麼交下這麼個草包朋友。


  也不理會他在那胡言亂語,緩緩湊到文扒皮身前,手掌一翻,從袖囊之中拽出一張千貫面額的華聯寶卷,不著痕迹地塞到文相公手裡。


  他雖然與大宋宰相交集不多,但是聽聞這位綽號「文扒皮」,想來也是愛財之人。


  壓低聲音,「相公是明白人,交趾、占婆刁民橫行,多半是落草匪盜窮急了眼,才下手搶了昌化的黎峒,何必小題大作,鬧的各國使臣人心惶惶呢?」
……

  「噗!!」


  文扒皮沒出聲兒,倒是後面的石全福笑出了聲兒。


  心說,這位也是急壞了,大庭廣眾賄賂大宋宰相?你就再不著痕迹,也不行啊,當我他們都瞎啊?


  再說了,文相公那是什麼人物,一千貫就想打發了?這小國蠻邦過來的人,當真是沒什麼格局。


  正要上前幫文相公喝退占波使臣,結果,下一幕.……石全福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只見文相公攥著寶鈔的手心兒一翻,縮到了袖子里,收了.……

  「咳……咳!」文彥博清了清嗓子。「這個.……也不是沒有道理。」


  態度那是一個急轉直上,「我朝陛下也是一時急火攻心,此舉確實欠妥啊!」


  「若是老夫……」


  「明白.……明白!!」占波使聞之大喜,一邊附和,一邊給交趾使打手式。


  「啊……啊?」交趾那草包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勁的在那「啊」。


  啊個屁!


  占婆使恨不得掐死他,索性直接上手,在那草包身上又摸出一疊寶鈔,一邊塞給文彥博,一邊奉承:

  「文相公乃是天朝肱骨重臣,您的話,大宋天家定是會聽的。」
……

  那邊石全福瞪著眼珠子,眼瞅著文相公眼睛都沒眨就收了,那其中好像還有幾張「零票兒」。


  這.……

  這特么也太掉價了吧?

  那邊文扒皮可一點沒覺得掉價,哀聲一嘆:

  「唉,罷了!老夫就出面與你們說合說合,若是成了,也免去一場殺孽。」


  「多謝相公,多謝相公!!」草包這會可算是反應過來,磕頭蟲一般一個勁兒的作揖。


  「罷了!」文扒皮一擺手,轉向石全福。


  「石都尉!」


  「末將在!」


  「且在此歇兵等侯,老夫要回宮,面見官家。」


  「諾……諾!」


  石全福心說,你是老大,你說了算,讓等就等唄。


  結果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


  文相公回去,到政事堂喝了個茶,處理了一件朝務,又眯了一覺,才精神抖擻的出來。


  這回也不在門口就要拿人了,交趾、占婆兩使一左一右,像伺候親爹似的把文相公請到館驛之內。


  上坐奉茶,好生伺候。


  「唉……」


  結果文相公長嘆一聲,老臉一拉。


  「不太好辦啊……」


  交趾使臣一哆嗦,「怎麼?大宋天家余怒未消?」


  「豈止是余怒未消?」文相公反問一句,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老夫回去晚了……」


  「就在剛剛,我朝陛下已經降旨涯州軍路出兵了。」


  「啊!?」


  交趾使臣面色一苦,「這如何是好?」


  「相公可要幫外臣說說好話,請陛下收回成命吧!」


  「切!」文扒皮嫌棄地瞪了交趾使一眼。「陛下金口玉言,豈是說收就收的?」


  「那這.……」無助地看向占婆使。


  遞上一個安慰的眼神,占婆使倒沒草包那般驚慌。


  諂媚的對文扒皮道:「難道相公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況且,就算兩國開仗,亦不斬來使……」


  打就打了,又不是沒打過?當務之急是把這草包的命保住,別的尚可徐徐圖之。


  「這個你們放心!」


  文彥博一擺手,「經過老夫勸阻,陛下倒是不再遷怒於他。且這件事,也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般嚴重。」


  「哦?還望相公解惑。」


  文彥博喝了一口茶,「經老夫苦勸,陛下已經認識到可能是一場誤會。」


  「然,聖諭以下,收是收不回來了。所以,我朝陛下又暗中給涯州軍送了一道密旨.……」


  下面的話,文相公就不說了,只是遞去一個「你們懂的」的眼神。


  悠悠然道:「民心,總是要安撫的嘛。」


  「好好好!」占婆使連叫三好。「相公高義啊!!」


  人家天朝上邦,講求的是個面子。如果宋兵只是做做樣子,到交趾沿岸轉一圈,小國給這個面子,又能如何?
……

  見交趾使臣面露釋然,文彥博趁熱打鐵,湊上臉來,煞有其事。


  「唯今之計,你要速速把此事奏報交趾國王,切不可當真,以免發生更大的誤會!」


  「對,對對!!」交趾使連連點頭。「外臣這就寫奏摺,快驛送回本國。」


  「嗯……」


  文扒皮高深的應著,緩緩靠回椅背,端起茶碗細細品味。


  心中暗嘆:


  寂寞如雪啊!!
……

  ————————————


  文扒皮出館驛之時,心情大好的朝石全福一擺手,「撤!」


  石全福也是服氣,這來來回回的鬧的是哪一出?還不如不來呢!


  他哪裡知道,這來與不來之間的差別,實在雲泥之間,不可丈量。
……

  剛放下心思準備回去交差,那邊文相公臉色又是一冷,停下了腳步。


  石全福心裡一虛,不會又變了吧?


  只見文相公探手入懷,摸出剛剛收交趾使臣的那疊寶鈔。


  「石都尉!」伸手遞向石全福。「給將士們分一分。」


  說完,不等石全福接過,文扒皮膈應的打了個冷顫,直接把一疊票子丟在了地上。


  嘴裡還不住的嘟囔:


  「殺千刀的小瘋子,老夫這一世英明全毀在你手裡了!」


  石全福看著散落一地的華聯寶鈔,又瞅了瞅文相公離去的背景,無奈的搖頭。


  玩的太高級,完全看不懂。
……

  且不說石全福有多糾結,文彥博回到皇城直奔福寧殿交差。


  趙禎聽罷經過,長長出了一口濁氣。


  幸好有文寬夫這個「無賴」,換了別人還難辦了。


  一抬眼見文彥博還低眉臊眼的在下面站著,趙禎那股子優柔寡斷的勁頭兒就又上來了。


  「寬夫,此事你怎麼看?」


  文彥博聞言,暗嘆一聲,終於還是來了。


  頓了頓,也不覺得為難。經過上一次,文扒皮也看明白了,在官家和唐奕的問題上別玩什麼心眼兒,實話實說就完了。


  「陛下,其實……您心裡早就有計較了,何必再問臣呢?」


  「哦?」趙禎一疑。「朕就是沒有計較,才問的你!」


  文彥博道:「私自用兵,還是個異性王爺,換了別人,那還用問嗎?」


  這事兒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換了別人,不咔嚓也得招回京里圈養起來了。


  正因為那個人是唐奕,趙禎才這麼猶豫不決,一面捨不得,一面又糾結。


  何必呢?文彥博都替他累得慌。


  「癲王此次,一來,是要借交趾練兵。涯州軍新力,無實戰之歷練,將來也是難堪大用,這也符合陛下建立涯州軍的本心。」


  「二來,藉此時機解決漢、黎、儂,各族之間的嫌隙,使得朝廷近一步掌握五嶺之外的實權。」


  「這兩條,本質上是在為朝廷著想,陛下何必自尋煩惱呢?」


  文彥博說的是大實話,趙禎還真就聽進去了。


  可是面子上還有點掛不住,不情不願道:「就算是這麼回事兒,那他也得先和朕說一聲吧?」


  「先斬後奏,根本就沒把朕……」


  好吧,說到這裡,趙禎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他自己都知道,要是先和他通氣,他是不可能同意讓唐奕用兵的。


  文彥博不接這個茬,知道官家只是表面不憤,心裡那道坎已經過去了。


  轉移話題道:「陛下也不用多費心神,想來癲王抓幾個海匪,在交趾沿岸轉悠幾個月,達到練兵、安民這兩個目的也就罷手了。」


  趙禎長嘆一聲,疲憊的靠倒在龍椅上,「但願如此吧……」


  誰知道那小瘋子又會弄出什麼幺蛾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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