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你的?你的
唐奕從懷裡拿出一個小本兒。 更新最快
「洗毛技工只需我一封書信,就可從幽州給你調回來。」
又揚了揚小本兒,「選毛、脫脂、紡織的工藝都在這冊中記著呢。」
「你若想要,一句話,就是你的了!」
咕嚕……
咕嚕!!
辜胖子狠咽了兩下口水,心裡除了貪念,也有一絲感嘆。只道世事真是奇妙,天下人垂涎苦久、夢寐以求的東西,原來不在北方,而在大宋之南,而且得來如此容易。
緩緩地伸出手去,只要接過這個小本本兒.……
這哪是什麼小本本兒?這就是無盡的財富啊!
可是,不行。
辜胖子把手又縮了回來,事到臨頭緩三分,這是祖宗的訓誡。
一臉狐疑地看著唐奕,「你特么不會坑我吧?」
唐奕訕訕一笑,「我坑你做甚?」
「不對!」
「不坑我,怎麼連小本兒都準備好了?」
不是沖著我來,你準備小本做甚?
「靠!」辜胖子越想越不對。「這特么不就是個暗坑,等著胖爺往裡跳呢嗎?」
唐奕一陣無語,這胖子機警的很,還真不好忽悠。
立時擺出一副嫌棄的樣子,「說的好像真的一樣,老子差點就信了!」
「我能掐會算,特么知道你來涯州啊?有種你別接。」眼睛一立。「本兒上有毒,一碰就死!」
「嘿嘿.……」辜胖子局促地乾笑。「這話讓你說的。」
「也對哈。」
好吧,真相只有一個,這個本還真就是給辜胖子預備的。
只不過,唐奕以為護送佃農南下,辜家怎麼也得出一個可靠的管事,準備讓他帶回去給辜凱的。
到時候,東西已經在辜家手裡了,唐奕一點不用廢話,重利之下,就不信辜胖子不著道兒。
沒想到的是,這貨自己來了,反倒不好忽悠了。
「你要不要?」唐奕也懶得廢話了。
這本子要是扔到北方去,說能逼人造反都不過分,他還真不信辜凱有那麼大定力。
「要!!」
辜凱最後還是一咬牙,滿臉的便秘,好像吃了多大的虧一樣接過了小本兒。
「真不是坑?」
「真不是!」
「也沒什麼條件?」
「不要拉倒!」唐奕急了,做勢就要把本子奪回來。
「別別別!」辜胖子肥軀一擰,擋住唐奕,直接就把本子揣到了懷裡。
最後,還不放心地拿大手捂著,一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賤相兒。
「胖爺就勉為其難……收下了。」
其實吧,真像還有一個
這胖子在演。
辜胖子多精明一個肥猴兒,他心裡明鏡兒似的,這本子里一定有故事。這天下就沒白來的便宜,唐奕這孫子不定憋著什麼壞呢。
只不過,以他對唐奕的了解,就算憋什麼壞,也不會是針對他的,最多是又讓他當一回槍使。
再說了,一沒過分的條件;二沒字據,這就是一門生意,還不至於把辜家怎麼著。
「嘿嘿.……」辜胖子還是護著胸口不放手。
「該說不說的,這事辦的不賴,夠意思!」
毛布現在在大宋和大遼都賣瘋子,這東西雖然沒有絲綢那樣順滑服帖,也不光鮮亮麗,但勝在厚實筆挺。
幽州出產的上等毛料,據說是用羊羔的絨毛所織,柔軟棉滑,和絲綢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體驗。
現在,大宋普通毛料兩貫一匹,上等貨色有市無價。
這裡面有多大的利潤,辜胖子不知道。不過,現在燕雲也屬宋土,只觀那些幽州、涿州的布商南下中原,一個個財大氣粗不可一世的樣兒,就知道絕對沒少賺。
「嘿嘿!」既然毛紡已經在手上了,辜凱也是心下好奇。
「你給兄弟交個底,這玩意兒有多大的利?」
唐奕冷笑一聲,「大到你無法想象!」
「真的假的!?」
「真的!」唐奕篤定。
「不過.……」話鋒一轉。「有句話,咱們得說在前頭!」
「咦!」辜凱不幹了。「不是說沒條件的嗎!?」
東西已經在手上了,這胖子是下定決心,什麼條件也不答應唐奕了。
「拿走拿走,老子不要了!」
嘴上說不要,本子卻還在懷裡,捂著胸里的大肥手也是一點沒挪開。
「別急著鼓噪,且聽我說完。」唐奕一臉正色,全不似玩笑。
「東西給你沒問題,老子也不指望你這胖子能給我出什麼力。」
「但是,你要是捂不住,給我泄露了出去……」
「辜斂之!」唐奕面色冷的嚇人。
「你應該知道我唐奕是什麼人,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那不能,那不能。」辜胖子把肥臉甩的都變形兒了。
「兄弟放心,咱就是把命扔了,也不敢把你的寶貝讓人得了去。」
這不廢話嗎?這可是大錢,誰會不捂嚴實,拿去與人分享?
「那就好。」唐奕面容一緩,立時換了個笑臉兒。「你我兄弟說多了就傷感情了,走吧,帶你看看這亞龍灣的風光。」
「.……」
辜胖子恨不得罵娘,這孫子連蒙帶唬,沒一個屁是准成的。辜家這回佔了便宜不假,可是唐子浩肯定有別的念想是他想不到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辜胖子還覺得自己吃虧了呢!
心中吐槽,又不肯吃了這個啞巴虧,胖子眼珠子一轉,想從別的地方找吧回來。
一邊和唐奕參觀亞龍灣,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開口:
「最近京中可有信息送來?」
唐奕不疑有異,誠然答道:「每月都有訊息。」
「哦。」辜凱點著頭,反倒略有失望。「那都是誰來的信兒?官家?還是范公?」
「都有。」
「魏國公攤上事兒了,這事你知道嗎?」
「哦?」唐奕來了興緻,玩味道。「攤上什麼事兒?」
這事算起來,是潘丰南歸之後才出來了,唐奕還真不清楚。
「你真不知道?」辜凱眯著眼睛。「我可不信,你那句『弄死他』是無心之舉。」
唐奕不答,邁步前走,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是瘋子,又是癲王,發瘋說胡話不是很正常嗎?」
「你果然早有預謀!」辜凱指著唐奕,好像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似的。
一提魏國公,一說那句話,這貨連想都沒想就答,不是早有算計還能是什麼?
「你真是太壞了!」辜凱指著唐奕由衷感嘆。
「魏國公現在是熱鍋上的螞蟻,都快在京里呆不下去了。」
唐奕怔了一下,這倒是他沒想到的。
「依官愛的性子,多半會給他留些餘地吧?」
「還真不是。」辜胖子道。「這回陛下辦事有點讓人捉摸不透。」
「怎麼?」唐奕停了下來,這倒值得聽一聽。
「監察院、大理寺並三司共審。」
「嗯。」唐奕點了點頭。「三司使是韓稚圭,大理寺也沒有觀瀾系的高職,監察院那邊卻有唐介和包拯,不會放任他們徇私,這事還真讓人猜不透。」
「錯了!」辜凱道。「要是真這樣兒那還好猜一點,唐大炮和包黑子可不是善茬兒,就算不打懵魏國公,多半也是鬧的極大,不好收場。」
「可是。」辜凱笑道。「你肯定想不到,陛下是怎麼安排的。」
「王介甫?」唐奕脫口而出。也就王安石一個變數了吧?那傢伙入京不是支度判官嗎?
「.……」
辜凱立時呆愣當場,嘴角還掛著一條口水。
半天才叫道:「你早就知道!你早就得了信兒,對不對?」
他還真不信唐奕神到這個地步,可以洞悉萬里。
撇著大嘴,極為吃味,「還當能嚇你一嚇呢?」
「我知道個屁!」唐奕大罵。
他是真不知道。現在范師知道唐奕的重心在涯州,意在為大宋找到另一條出路。所以,朝廷里的事兒不管與他有關無關,一概不提,不去觸動唐奕那條敏感的神精。
而趙禎的來信也只說觀瀾內部的事情,也在刻意避開朝政。
眉頭一皺,辜胖子的做態已經印證了他的猜想。
分析道:「韓稚圭確實壓不住王介甫。」
「這麼說,陛下下定決心要辦了魏國公?」
有三司和監察院站在陛下這邊,大理寺獨木難支,不敢枉法。
「不應該啊?」唐奕喃喃自語,又覺得不對勁兒。
連他都知道,現在還不是查辦魏國公的時候,趙禎不比他想的多?
……
「看來,你真不知道。」辜凱長嘆一聲。
「你猜到了王介甫,卻沒猜到另一個人。」
「誰?」
「賈昌衡!」
「賈子明的親弟,而非唐子方和包希文主導監察院!」
「.……」
唐奕呆立良久,終有一嘆:
「陛下果然老謀深算!」
……
說著,再不想提這些與他沒有關係的瑣事。趙禎不提朝政,不就是不想他參與嗎?
邁步前走,只當沒這麼回事兒。
「哎,你等等胖爺!我還沒說完呢。」
唐奕偏頭,卻是不停。
「你還有什麼八卦?要是還是朝堂瑣事就算了,我不想聽!」
「這個,還真不是朝里的事情。」
魏國公那都是開味菜,下面才是正經想說的,這貨反倒不上心了。
左右看看,假裝若無其事。
「涯州這個地方好住嗎?」
「好住。」
「嗯。」辜凱點著頭。「看你們一個個滿面紅光的樣子,就知道過的是極為滋潤啊!」
「還行。」
「就一點不想京師繁華、故友親朋.……「故意拖了一下。」知己紅顏什麼的?」
「不想!」
唐奕越來越不耐煩,調都變了,鐵青著臉瞪著辜凱。
「你到底要說什麼?」
「呃……」辜凱心道,這個效果也不好啊?
「你那三個天仙似的未娶之妻相處可還和睦?」
唐奕怒了,「再多廢話一句,老子撕了你的嘴!」
辜凱嚇了一跳,但還不肯放棄,「最後一句。」
「說!」
「香奴姑娘沒給你飛鴻……傳個情?「
」信上沒……說點什麼別的事?」
「嗯!?」唐奕猛的一震。
「冷香奴!?」
「別的事?」
一把抓住辜胖子的衣領,「她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兒?」
聽辜胖子那繞了半天,貌似這才是重點。
「辜胖子,你知道,有的事不能拿來說笑。」
辜凱啊,心中一萬頭草ni馬奔騰而過,這個有了異性沒人性的東西!
「你你你,你放開!發什麼瘋?香奴姑娘好著呢!」
掙開唐奕的大手,揉著發緊的脖頸,「也不想想,胖爺是不知進退的主兒嗎?」
唐奕聞之,這才面容一松。
自去年出京,那個女人確實沒給他來過隻字片語。他與京中住來,也沒直接與她有過書信。
也許,江邊一別,於唐奕,於那個女人,都是一個心結吧?
心中想起那抹火紅,還有那無謂的倔強。
喃喃,「她怎麼了?」
「沒怎麼,好著呢!」辜凱整理著衣衫。「吃的好,睡的好。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凝香閣的花樓牌匾也摘了。」
「要不是你們觀瀾派去的護院、侍衛、使喚婆子每日進進出出,京中都快忘了有這麼個琴色雙絕的香奴娘子了。」
唐奕聽罷,更鬆口氣,忍不住傻笑。
「牌子都摘了?」
「還護院侍衛、使喚婆子?老師也是多餘,何需這麼大的陣仗?」
在與范師的書信當中,他確實提過,讓觀瀾多多照撫那個紅妖精。可是沒想到……這照顧的有點過了吧?
「嗯?」想著想著,唐奕眉頭一擰。
「不對!」
又瞪著牛眼朝辜凱使勁,「好端端的,你提她做甚!?」
「定是有變。」
說著話,面容更冷,「是不是哪個不開眼的王八蛋又特么去她那裡找事兒了?」
「行了。」這回可是沒嚇住辜胖子。鄙夷地斜了唐奕一眼,「你觀瀾家大勢大,哪個沒長腦子去觸這個霉頭。」
「放心,好著呢!」
說著,似是想到什麼,表情更是精彩,言辭不無埋怨,「你瞅你那樣兒,惦記著,又擰巴著。」
「香奴娘子也是一樣的脾氣,都不知道你們擰的是個什麼勁兒,累不累?」
確定真的沒事兒,唐奕也總算放下心來。
「那是一種情趣,你懂個屁!」
「呵……」辜凱乾笑一聲。「那你就慢慢情趣去吧!」
斜眼一琢磨,抽冷子蹦出一句,「這會兒曹國舅大概也快回到開封了吧?」
唐奕訕笑,「你倒是什麼都知道。」
「不過,你提他做甚?」
辜胖子笑意更濃,不接唐奕的話,更不說為什麼提曹國舅。
只道:「那他也差不多快起程了。」
「幹嘛?他剛回去,官家又派了差事?」
曹佾出京一年多了,剛回去就又出去?趙禎在給他的信里可是沒提這事兒。
「可不是嘛!」辜凱兩手一背,那叫一個高深。邁著四方步兒走在了前面,只留一個能遮半邊天的背影給唐奕。
「算起來,年前年後也就到涯州嘍!」
「噗!?」
這下還真驚著了唐奕,卻是萬萬沒想到。
「他還來?來幹嘛?」
辜凱答之:
「不可說,不可言!」
……
長嘆一聲,自得其樂,「簡直就是.……」
「妙不可言啊!」
這胖子打定主意,要吊著唐奕的胃口,任是唐奕怎麼威逼利誘也不肯吐露半句了。
……
辜胖子挺喜歡涯州,現在的北方正值隆冬,哪似涯州這般溫暖和煦?(當然,除了刮颱風)
所以,胖子也不打算急著回去,且先在住下,準備領略一下海南的年關怎麼過。
再說了,要是那出好戲他不親眼看一看,可是要抱憾終生的。
……
一進臘月,中原又來了幾船貨物,這次倒不是什麼物料、建材之類的東西,全是活豬活羊、活雞活鴨,還有雪白的麵粉。
炎達老漢一邊卸船,一邊生疑,海南不適合放牧這是常識,癲王殿一下子弄了一千多頭肥羊,好幾百頭豬來做甚?
一問,老漢驚了,這是專門給大伙兒過年用的。
老漢立時滿口拒絕,大手搖的根蒲扇一樣,「這可使不得,太金貴了!」
這個時代的海南島不缺野味,也不缺肉食,可是豬羊這種馴養家畜卻是稀少的很。
所以,別看平時飯桌上鹿禽山珍、蝦蟹海味並不少見,可是對於中原最平常的豬羊,在這裡卻成了稀罕物兒。
唐奕這是不遠千里,勞師動眾,特意給黎峒兄弟運來過年的。
此等盛情,炎達哪受得起?
「殿下大恩,老漢心裡有數兒得很,怎麼還能讓殿下費這麼大勁,操這麼多心?」
「殿下還是留著自己享用吧……」
「.……」
唐奕差點沒笑出聲兒,這老漢也是有趣,我留著自己吃?
特么五百頭豬、一千隻羊,還有雞鴨若干、白面五萬斤,我自己吃,能吃到解放後去。
大笑著開導炎達,「沒什麼使不得,這大半年辛苦諸位日夜趕工。」
「從臘月二十開始放休,出正月再開工。」
「咱們殺雞宰羊,老哥也過一過我們漢人的大年!」
「這.……」
「這是命令!」唐奕佯裝溫怒。「就這麼定了,老哥這就去與工人們報信兒,也讓大伙兒先高興高興。」
炎達拗之不過,只得從命,下去傳話了。
老漢心道:「癲王也是心大,一休就是一個半月,何時才能完工?」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唐奕的慷慨、善良,通過事,炎達更是明感五內,對癲王的崇敬更盛幾分。
……
「嘖嘖嘖……」
炎達一走,辜胖子砸吧著嘴靠到唐奕身邊,「十萬貫啊,你是真他娘的有錢!」
「十萬貫,就這麼撒出去過個年?」
唐奕鄙夷地橫了他一眼,「十萬貫很多嗎?還不夠你看一眼『文武至尊』的呢?」
「去!」辜凱立時怒了。「討厭呢,哪壺不開提哪壺!」
特么花費巨萬卻是只看沒喝,全特么撒了,那是辜胖子永遠的痛。
「至少老子過癮了!」心有不服,嗆著唐奕喊叫。「你這算怎麼回事兒?」
唐奕聞言,看傻子一樣看著辜凱,「怎麼回事兒?」
「知道這個城建起來,光佣資我省下多少錢嗎?」
「多少?」
「不下百萬!」唐奕吐出一個數,沒把辜凱嚇著。
都不想正眼看辜凱,「我還在乎這十萬貫?」
說完,唐奕還不解氣,又補了一句:「你說你是不是傻?就這點眼界還辜家家主,還千年世家呢?」
「我呸!」
「靠!」辜凱被頂的一句話沒有。
知道這貨是因為在曹國舅為什麼又南下涯州的事兒上拿頂,氣不順,可自己也不幹示弱,兩手一背,掉頭就走。
「算著日子,曹國舅可是快到嘍。」
「某些人啊,好日子可是到頭兒嘍!」
「.……」
「你回來!」唐奕追了過去。「把話說清楚,到底有什麼事兒?你們都瞞著老子。」
這事兒懸了一個多月了,趙禎信中隻字不提,甚至連每每信末,那句體己的話都沒有了。
老師來信也是不說,唐奕現在就是百爪撓心,痒痒的無法無法的。
到底是什麼事兒,能讓辜胖子這麼篤定可以拿住他唐瘋子,唐奕還真猜不出來。
……
好不容易熬到了年關,大年三十,雷州曾公亮派來快艦傳信。
唐奕還以為曾公亮挺會來事兒的,過年還來送點吉祥話,雖不當吃喝,卻是讓人心悅。
可是哪成想,確實是來送信的,而且是兩封信。但是,一封都不是曾公亮寫的。而且,要是讓曾公亮知道唐奕想的美事兒,非得罵他個狗血淋頭不可。
老子都讓你掏空了,還想我給你吉祥話?
做夢!
那兩封信,一封是趙禎的信,一封則是曹國舅已離雷州,明天即達的消息。
趙禎的信沒什麼特別,福康念,唐奕聽。還是觀瀾的常賬常務,還是那套一成不變的說辭。唯一的差別,許是算準了會在年關前信到涯州。
最末,久違的話語終是出現了。
趙禎的信每月都來,可是最末的那句貼心話卻好久沒來了,就像兩個人真的疏遠了一般。
當福康念完賬目頓住,卻沒有放下信箋。
不知為何,唐奕竟神情一松,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一揚,靜待下文。
……
半晌,福康還是沒出聲。
「怎麼不念?」
福康猶豫,不過終還是柔聲念了下去,一段溫情暖心的文字就這麼在室中悠然回蕩,直擊人心。
信上寫道:
「又逢年關,萬民沸騰,舉朝歡慶。茲憶往昔,唯今之盛冠絕三秋。」
「然,朕所思者,不語膝前。守歲賀新,噓問寒暖,唯缺三兒.……」
「縱,朝野上下山呼,萬邦貢歲錦賀!亦不足盈。」
「嘆兮,哀已.……」
福康念到此處,眼中閃著的晶瑩垂然落下。
此時,一幅畫面彷彿就在眼前,一位老人高居聖位,接受百官朝拜、萬邦來賀,看著治下的錦繡江山,百姓安樂,卻無法填滿老人心中的空虛,因為最思念的人不在身邊,遠隔萬,頹然起身,留給下天一個孤獨、無言的背影。
……
唐奕亦是默然。
三兒,趙禎信上還是把他當兒子一樣看待。
「還有嗎?」
「有……」
「念!」
福康抹了一把紅紅的眼睛,把信塞到唐奕手裡。
「你自己看吧!」
說完,逃似的跑開了。
唐奕捧著信,目光下放,落在信上。
先入目的,是觀瀾常賬,字跡工整,筆鋒有力,又不失儒雅之風。
讓唐奕驚訝的是,這些瑣碎賬目,竟然都是趙禎親筆。
原來他每次都是親抄賬目,其中心思足令唐奕一時動容。
木然地往後翻,終於看到福康沒念的那一段。
「子浩吾兒,志向高遠,朕所不及。遠天涯銘志,朕,愧也.……」
吾兒……
唐奕心中一陣刺痛,再往後看。
「景休乃至,子浩自處之,毋須尊禮,香奴姬暫處京師,朕自善之,預留預遷,悉聽子浩。」
「然,帝女良善,不知爭儀,望子浩善之,匆負其德.……」
……
我,噗噗噗.……
唐奕連著三口老血飆出來。
神他媽轉!怎麼好好的煽著情就轉到曹國舅南下上來了,還提到了冷香奴?
還福康良善,不知道爭寵,讓老子善待?
你們到底鬧哪樣啊?辜胖子就算了,老師信里不提,趙禎信里留尾巴……
特么斷章狗是要挨刀的,懂不懂?
這特么也太懸疑了。
不過萬幸,也不用等太久了,只要明天曹國舅一到,也就什麼都清楚了。
(好想在這裡結束這一章.……)
……
大年夜過的稀鬆平常。
炎達他們還好,殺豬殺羊,白面下餃兒,真過了一回漢人的春節。
可是,唐奕不行,滿腦子都是那個迷案。勾得大伙兒也跟著過不好年,也想著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就辜胖子一個人知情,還差點沒憋出內傷。
幾乎是數著星星,盼著時辰的等天亮,等曹國舅的到來,等唐奕看到那一幕時有驚有喜,有恐有懼,有尷有尬,有故事的「神奇」表情。
大年初一的太陽剛露一個邊兒,一宿沒睡的唐奕就紅著眼睛奔了碼頭。
他娘的,折磨死老子算了,倒要看看是什麼牛鬼蛇神值得你們這樣裝神弄鬼?
大伙兒守歲一夜也都沒睡,賤純禮就差瓜子、板凳都搬到碼頭去看戲了。吳老頭兒和孫老頭兒兩老頑童湊到一塊,一邊等船,一邊猜到底是什麼事兒。
潘豐也湊了過去。
好吧,現在他也自覺歸類到老頭兒的行列。
這三老頭兒也是夠可以的,他猜的這個事兒,另一個猜是那個事兒,最後三人決定關撲一局,看誰最有先見之明。
福康、蕭巧哥和君欣卓也不能錯過,趙禎的信里提到了冷香奴,那這事多半和那女人有關,三女怎能不來?
而曹覺和秀才.……
提著刀就來了。
唐奕立著眼睛,「你們拿刀干屁?」
曹老二嘿嘿一笑,「萬一是什麼對你不利之事,我們兄弟立馬上船殺回開封,誰特么出嘴宰誰!」
「嘿嘿.……這不是省事兒了嘛,省著回去再拿。」
「滾!」
「你看.……」秀才揶揄。「不識好人心呢?」
好吧,其實他們是剛剛出完早操,怕來晚了趕不上趟兒,直接就衝過來的。
……
造孽啊,唐奕瞅著碼頭上一堆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大爺」,心只道怎麼交了這麼一群損友。
不過,事到臨頭,唐奕也不知道是釋然了,還是給自己提氣。
「他娘的!」大罵一句。
「老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十年就是瘋過來的,我還真不信了,誰能把我怎麼樣!?」
眾人聞聲,略一沉吟,「還真是。」
賤純禮附和:「想難住這廝,有點難。」
曹覺一聽,立時失望,「那不就沒意思了?」
「放心!」辜胖子大聲說話,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不嚇半死,我辜字倒著寫!」
「靠!」
唐奕心裡剛剛提起來的一口氣,又泄了。
……
終於。
終於啊!
一艘海船從海灣一角轉過來,一看就是中原來的。
辜胖子下意識搶前一步,脫口而出:「來了!!!快看!!來了!!」
眾人一震,急急望了過去。
而唐奕也是急不可待地看過去,卻是眉頭一皺。
什麼情況啊?
轉過來的那只是頭艦,隨著時間推移,後面還跟著一串兒,足足五艘海州船廠出品的大海船,氣勢洶洶就朝海灣過來了。
這還不算完,二十五艘!
還有整整二十五艘大宋水軍的制式福船,把五艘大船圍的嚴嚴實實。
其中五艘掛的是雷州水軍的大旗,餘下二十艘則是御前侍衛、殿前司才能掛出來的紅底黑綉、明黃四圍的大宋龍旗。
「靠!」曹老二忍不住罵出了聲兒。
「陛陛陛,陛下自至!!!」
碰!
秀才直接給曹覺一個脖溜子。
「什麼特么陛下親至,想什麼呢?」
怎麼可能?大宋皇帝是說出來就出來的?況且還是涯州這種地方。
打醒曹覺,秀才轉過頭去,再看海上來船。
「不過,這陣仗也特么夠大的了……」指著掛雷州水軍旗的五艘海船。
「連曾公亮都下了血本兒,把全部家底都搬出來了。」
可不是嗎?
曾公亮手裡就倖存了一廂水軍,也就是兩千五百人,正好五船。
吳育則道:「這是殿前司足足兩個軍,兩萬人!」
「再加上雷州水軍護送.……」
老相公也有點迷糊,就是太子南下也不至於這麼大儀仗,何況大宋還沒立太子呢?
他哪裡知道,那根本不是儀仗,是實打實的護送。
因為,如果中間那條船要是出點什麼問題,官家不好說,但是唐奕,那就得真瘋了。
……
(又想斷章.……)
煎熬,無比的煎熬。
什麼如坐針氈,如踏赤碳,那都不足以形容唐奕的心裡的鬧騰。
他現在就是坐在火山口上,熏著燎著,恨不得屁股底下的熔漿直接噴出來,一了百了了。
……
終於,大船靠岸,落錨停韁。
好不容易熬到跳板放下,唐奕已經能看到曹國舅站在甲板上看著他了。
急不可待地衝到船邊上,就等曹國舅下來給他個了斷。
可是,唐奕又愣住了。
無語問蒼天,這是鬧哪樣啊,還有完沒完?
只見船上下來的不是曹國舅,而是一群使女、老媽子.……
特么你們有沒有點規矩?讓正主先下來啊!
而且這人還不少,貌似曹國舅這次是把家都搬過來了。丫鬟婆子、使女侍從,加一塊沒有兩百,也得有一百九十九,呼呼啦啦那叫一個隆重。
終於,下人都走完了,自動在船下拱衛兩旁,極為正式,曹佾也終於出現在跳板的另一頭。
唐奕實在等不了了,特么還以為真來了什麼大人物,最後不還是你這鳥廝故弄玄虛?
三步並作兩步直接衝上跳板,把曹佾堵到了船上。
「你他娘的得絕症了是怎地?帶這麼多人伺候!?」
「說!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曹佾不答,把懷中的一個「棉包包」遞到唐奕懷裡。
唐奕這才注意到,曹佾手裡還抱著東西。
無所謂地接過,入手還挺軟。
掀開一角,漫不經心地瞅了一眼.……
靠!!!是個嬰孩!?
抬眼愣愣地看著曹國舅,「你的啊?」
曹佾淡然一笑,「你的!」
「!!!」
唐奕一哆嗦,差點把孩子扔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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