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同床共枕
入夜,昭仁宮。
宮女文萃端著托盤推開仁明殿西配殿的門, 鼻端飄過一絲酒香。
她看向窗下, 發現周信芳正在自斟自飲。
「娘娘,怎麼還喝上酒了?」她疾步過去,將茶盞放在桌上。
「今天是中秋啊, 我邀明月陪我喝一杯。」周信芳端起酒杯對著窗外天上的月亮舉了舉, 言行間已有三分醉意。
文萃以為她是寂寞想念家人了, 於是道:「也是晦氣, 在粹園遇上那樣的事,否則,今夜宮裡必有團圓宴的。」
「有團圓宴又如何?不過是虛假的團圓罷了。現在甘露殿里,才是真正的團圓。」周信芳仰頭將一杯酒飲盡。
文萃眉頭輕皺,疑惑道:「可是奴婢聽說陛下今夜沒有召見任何嬪妃啊。何況皇后剛死,腹中還有皇嗣, 奴婢覺著陛下應該也沒心情過節。」
「呵, 沒心情?他心情好著呢。今年宮裡一共就做了十二種口味的月餅, 今夜甘露殿都要全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偏偏會愛上這樣冷血無情的男人呢?
周信芳伸手撐住額頭,閉上了視線開始變得朦朧的眼睛。
她也知道自己做這一切都不值得,但,她忘不了他待在她身邊的樣子。
他不笑, 可是,他的眼, 他的鼻, 他的唇, 他的發,他的身影……他身上的每個細節都像是這世上最烈的酒,一種……人只需要遠遠看著就能醉得忘乎所以的酒。
為什麼她在長信宮第一次見到他就想做他最寵愛的女人?因為她真的好喜歡他的樣子,若不能最得寵,又怎能經常看到他?
誰料得到,最寵愛的女人,他早就有了。
外頭似有動靜,文萃去而復返,附在周信芳耳邊道:「娘娘,家裡來人了。」
昭仁宮外,陶行妹帶著宮女種玉剛從尹蕙的瓊雪樓回來,遠遠看到昭仁宮門前溜過一名太監。
昭仁宮裡就住著她和周信芳,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身邊伺候的太監也都眼熟,可是這名太監看背影卻陌生得很。
陶行妹看著那太監一溜煙地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也沒吱聲,兀自回了宮。
要說這年輕就是好,睡前再累得像狗,狠狠地睡了一覺之後,醒來便覺神清氣爽精神飽滿。
長安睜眼看到帳子上的雲龍圖,知道自己昨夜又被慕容泓給抱到他床上來睡了,腦子裡居然對這件事沒什麼印象,可見睡得有多沉,難為這小瘦雞明明是個渾身沒四兩肉的戰五渣,卻能給她這樣的安全感。
她臉一側就看到了睡在旁邊的慕容泓,天還未亮,他的臉被牆角的宮燈鍍了層微弱的光,靜夜幽曇般安詳美好。
沒有鐘錶的時代就是不方便,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張讓還未來叫起,應該還未到寅正吧。
長安翻個身趴在床上,雙肘支起身子,一手托著下頜仔細觀察慕容泓。
看了一會兒心中就忍不住感嘆,人生得美貌果然佔便宜,如果其他條件都不變,只是他沒有這麼漂亮的一張臉,她還會喜歡他嗎?應該不會吧。畢竟長得好看性子龜毛那叫傲嬌可愛,長得磕磣脾氣不好那就叫面目可憎了。
但是回過來想想也不對,那鍾羨長得也好看啊,身材性格都比他好,對她也好,她怎麼就沒對鍾羨動了真心?
唔,只能說,男女之間感情的產生過程實在是太玄妙了,無據可依無跡可尋的那種玄妙,腦子再好也參不透其中奧秘。
長安伸手從枕頭上撿起他一綹長發,放在鼻尖嗅來嗅去,心裡卻有些犯愁。
何妨一試?決定倒是好做,可到底該怎麼試呢?她上輩子乏善可陳的戀愛經驗好像都用不上啊,畢竟上輩子大家生活節奏都那麼快,白天各上各的班,晚上一起約個會上個床,可以說在上輩子的戀愛關係中性佔了很大的比重。
可這輩子顯然不能這麼干,一來沒有避孕措施,她一個女扮男裝的太監整天喝避孕湯藥算什麼?二來么,就小瘦雞這瘦弱模樣,床事方面肯定不怎麼樣,真在這方面試了,說不定會對談戀愛起負面影響。更何況他還暈血,第一關恐怕就過不了。
這麼一想,長安驚了,因為她忽然發現,她貌似即將和慕容泓來一場柏拉圖之戀?
不過,在她並不想和他結婚的前提下,柏拉圖式戀愛或許更適合他們兩個?
「什麼味道?」
長安正七想八想,耳邊忽然傳來慕容泓有些惺忪的聲音。
「啊?」長安下意識地抬眸,正對上他的眼。
「朕的頭髮。」慕容泓眼神也不甚清醒,但目光和語氣都很軟。
長安看了看自己捏在指尖的頭髮,沖他一笑,道:「有點香。你說你又不熏香,哪來的香呢?莫非男子也有體香?」
話剛說完,慕容泓就抬起一手掌著她的後腦將她的頭按到了自己胸前,道:「靠近聞一下不就知道了?」
長安從善如流,低了頭小狗般一陣亂嗅,從他胸前一直嗅到他脖頸處,溫熱的鼻息刺探著脖頸上敏感的皮膚,癢得慕容泓忍不住縮起脖子來笑。
長安最終將鼻尖停在他沒多少肉的臉頰上,「啵」地親了他一口,洋洋得意:「國色天香,果然是泓美人。」
「安指揮使,你這是剛官復原職,又想連降三級是不是?」慕容泓挑眉威脅,雙目卻波光明滅盈盈含春。
「降吧,我爭取靠政績再升上來,不過到時候還有沒有空回宮可就不好說了。」長安這威脅更是一步到位。
「從來就不肯吃一點點虧,哪怕是在嘴上。」慕容泓伸指點點她的下唇。
長安馬上拿開他的手,嫌棄:「亂點什麼?昨夜小解之後有洗手嗎?」
慕容泓:「……」反應過來她話中意思之後,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你整天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嘖,惱羞成怒,看來是沒洗了。」長安一臉鄙夷。
慕容泓真要惱羞成怒了,氣道:「朕何時……」
話還沒說完,長安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正準備為自己好好澄清一番的慕容泓一下子卡殼了。
長安笑得長眸眯眯狐狸也似,道:「不僅小解完沒洗手,吃完月餅也沒漱口吧?」
慕容泓感覺自己有很久沒見她這樣笑過了,一時也生不起氣來,只略顯無奈道:「朕洗手了,朕也漱口了。」
「漱口了為什麼親起來還有點甜?」長安一本正經地撩他。
可惜身為封建帝王的慕容泓絲毫也不能領悟她這話中的撩撥之意,聽她說甜,他略有些不習慣地伸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雙眼無辜眨動,一臉疑惑:「不甜啊。」
長安瞧著他這一番動作,憋了半晌還是憋不住,趴在他胸口笑得渾身顫抖。
她總算明白為什麼女人會喜歡姐弟戀小鮮肉了,這年紀小一些的男孩子固然沒有成熟男人的穩重和魅力,但無意間賣起萌來,還真是可愛得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慕容泓見狀,隱約覺著自己是被她戲弄了,但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笑的。長安趴在他胸口,他手一抬就抱住了她。
他能感覺到此番和好她與之前的不同,她以往那種對他若有若無的抗拒少了,比以前更願意主動親近他,好像真的在敞開心扉接納他。
可不知為何,他卻無法如以前一般心無旁騖地去感受這份愉悅。
心中比從前多了種無所適從患得患失的惶恐感覺,不知道在害怕什麼,又好像知道。
他認為自己不應該惶恐,畢竟就感情上來說,他並沒有欺騙她,相反正因為太喜歡她,所以才會為了得到她而機關算盡。
是的,他不應該擔心,不應該害怕。這心底的異樣,不過是三分真心換成了機心所帶來的一時的不適應而已,他很快就會習慣的。習慣了,就不會再這樣患得患失了。
見她笑聲漸止,他低頭在她額上親了親。
長安動了動,想從他身上下來。他身上是真沒肉,趴在上面硬邦邦的硌得慌。
慕容泓抱住她不讓她動。
「哎呀,放我下來,你身上都是骨頭,硌死我了。」長安抱怨。
慕容泓借著抱她的姿勢摸了摸她肩后聳起的肩胛骨,淡淡道:「可知何為五十步笑百步?」
長安道:「知啊,但我別處再瘦,胸前有肉,你能比么?」
她這麼一說慕容泓倒是有些赧然,好像自己在占她便宜似的,遂鬆手放開了她。
長安暗忖:小瘦雞長再大還是那隻皮薄餡不多的小瘦雞,若換個臉皮稍微厚些的,都是睡一張床上的關係了,聽到這句話不得接一句「哪有肉?我摸摸?」
她翻身在他身邊躺下,兩人頭靠頭。
「陛下,你什麼時候才能養出一身腱子肉來啊?老這麼瘦巴巴的,我趴你身上都怕把你肋骨壓斷了。」長安憂心忡忡道。
慕容泓憋一口氣,道:「朕閑暇時已經在跟著褚翔學些拳腳了,而且朕也有肌肉了。」
「是嗎?在哪兒?」聽說他也有肌肉了,長安好奇地側過頭問他。
慕容泓坐起身,彎起右臂,臉頰因用力而微微泛紅。
長安:「……」這姿勢,莫非練出肱二頭肌了?
她跟著坐起身,探手去他右上臂摸了摸,然後自己也學他的姿勢用力彎起右臂。
慕容泓呆了下,伸手來她上臂處摸了摸,然後沉默地垂下眼睫,忽然就躺下背過身去不理她了。
長安知道此刻發笑真的有些不合適,但她忍不住。
「好啦,我知道你也在努力,慢慢來嘛,哧……」長安伸手搖晃著他的身子,說著說著又笑出聲來。不要怪她行為惡劣,實在是逗他太好玩了。
慕容泓甩開她的手,將胳膊縮進毯子里,氣呼呼地閉上眼,一副內傷頗重拒絕交流的模樣。
「陛下?」長安伸指頭戳了戳他的臉。
「陛下?」長安趴他肩上。
「陛下?」長安用鼻尖去他頸窩裡蹭了蹭。
「陛下?」長安在他下巴上啜了一口。
慕容泓一概不給反應,彷彿睡著的臉上清晰明白地寫著一行字——此人已開啟「非常難哄」模式。
長安見狀,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低頭用嘴唇堵住他的耳洞,大聲道:「陛下——」
熱氣與聲浪一起震動耳膜,癢得慕容泓幾乎要跳起來。
裝死無法繼續,他揉完了耳朵,氣急敗壞地一把將笑得不行的長安按在了身下,質問:「還能不能讓人睡個安穩覺了?」
長安笑得眼眸濕亮,蔫兒壞道:「想睡安穩覺,你一個人睡呀。」
慕容泓怔了下,看著身下頭髮散亂唇紅齒白的女孩,點頭道:「你說得對,兩個人睡,原本就應該做些什麼。」說著就俯下身去欲親她。
這時張讓卻在內殿門外喚道:「陛下,寅正了,該起了。」
慕容泓動作一頓,懊惱地側過臉往內殿門口看了眼。
長安卻掰過他的臉,湊上來封住他的唇就是一陣舔咬啃噬,在慕容泓反應過來剛準備回吻時,她又突然放開他,笑容狡黠:「陛下,早安吻親完了,該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