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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6.鍾羨出手

  鍾羨說有事相求, 慕容泓就帶他去了甘露殿。


  到了外殿,慕容泓在桌旁坐下, 端起茶盞道:「你有何事, 直說吧。」


  鍾羨道:「此事不足為外人道, 還請陛下屏退左右。」


  慕容泓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看了鍾羨一眼,揮退殿中諸人。


  鍾羨側首一看, 確定眾人在殿外站得甚遠,便一撩下擺向慕容泓跪下道:「陛下,微臣年已弱冠, 家中父母著急催臣成家。然臣心儀長安已久,甘願為她冒天下之大不韙,三媒六聘迎她為妻, 望陛下成全。」


  慕容泓猛然抬眸盯住他。


  鍾羨不卑不亢, 維持著行禮的姿勢靜待他的答覆。


  慕容泓控制住情緒將手中茶盞穩穩地放到桌上, 道:「她不過是個奴才, 即便朕願意放她出宮, 她的身世也十分微末, 這樣的兒媳,你爹娘願認?」


  鍾羨道:「請陛下放心, 只要他們還認臣這個兒子, 便會認她這個兒媳。」


  「你問過她的意願了么?她自己也同意?」


  鍾羨道:「我還不曾問過她, 但我想她會同意的。因為只要她嫁我, 我會盡我所能善待她。刀劍我扛, 風雨我擋,煩悶我解,委屈我哄……我什麼都願意為她做,她只需負責讓她自己過得開心就好。我想不出她會拒絕的理由。」


  慕容泓搭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冷笑:「認識十數年,朕頭一次知道,你竟然還是個情種?」


  鍾羨面不改色,認真道:「人之一生摯愛難求,臣有幸遇見,便不願錯過,不願辜負,不願慢待而已。」


  殿中靜默了片刻,慕容泓的聲音有些冷硬地響起:「朕不同意。」


  鍾羨抬眸看他,道:「就算因她得力陛下才不願放人,但用陛下的話來說,她到底也只不過是個奴才。用一個奴才來換臣此生忠心不二,這筆生意,陛下怎麼做都不虧。」


  慕容泓隱怒:「你這是在威脅朕么?」


  鍾羨毫不退縮:「臣不敢,但陛下若既不願成人之美,又時常如今日一般磋磨臣的心上人,臣因此心生怨懟,亦是人之常情。」


  一句話堵得慕容泓沒了脾氣。


  鍾羨觀他眼神有躲閃之意,知道他於今日之事也並非沒有悔意,心中略寬鬆了些。


  兩人又僵持了一會兒,慕容泓語帶警告地開口:「收起你對她的心思,她是朕的人。」


  鍾羨原話返還:「陛下問過她的意願么?她自己也同意?」


  慕容泓惱羞成怒,他自然問過,還問過不止一次,只不過她沒有哪次是同意的罷了。


  「不要拿你自己跟朕比,你與朕的處境如何相比?」他道。


  鍾羨俯首:「臣確實不能與陛下相比,因為臣無論在何種處境下,都不會捨得讓自己的女人刀頭舔血地來與我分擔磨難和痛苦,畢竟這處境,也不是她造成的。更何況,在讓她分擔的同時,還不曾好好地對待她。」


  他極少這般尖酸刻薄,不代表他就不會尖酸刻薄。今日這夾槍帶棒的一番話,字字句句分毫不差地直戳慕容泓的痛腳,以至於慕容泓不過是聽了他幾句話而已,那感覺竟似被人扇了幾巴掌一般,臉上火辣辣的。


  「放肆!退下!」從未有過的羞恥感讓他一時有些無所適從,只得藉由憤怒來稍加遮掩。


  鍾羨拱手道:「在未明陛下心意之前求陛下成全微臣,是微臣唐突。但在明白陛下心意之後,微臣更希望陛下能成全微臣了。因為微臣縱然處處不如陛下,但若論對她的心意,恐怕要比陛下更誠摯一些。哪怕看在這些年她為陛下出生入死的份上,陛下許她一個安樂無憂的未來也不枉。請陛下三思,臣告退。」


  東寓所,長安睡了兩個時辰,就被吉祥敲門喚醒了。


  她渾身的骨頭酸疼得像是散了架,躺在床上不想動,揚聲讓他進來。


  吉祥自己提了個食盒,帶著兩名端著托盤的小太監推門而入。


  「安公公,張公公讓奴才送今日鞠賽得勝的彩頭過來。」吉祥來到榻前向長安行禮。


  長安側著身子支起腦袋掃了眼托盤裡,不過是兩錠銀子一些珠玉罷了。


  她看到另一個小太監手裡還托著一份,裡頭除了珠玉之外,還有十錠銀子。


  「怎的有兩份?」她問。


  吉祥指著銀子多的那一份道:「這一份是陶婕妤派人送來給您的。」


  長安彎了彎唇角,想這陶行妹倒是個實在人,雖說這點銀子放在她眼裡不值什麼,但賞奴才的話委實也不算少了。


  「知道了,放著吧。」她有氣無力道。


  吉祥讓兩名小太監把托盤放在柜子上,自己來到桌旁將食盒裡的飯菜拿出來,道:「安公公,時辰不早了,您自中午用過飯到現在還不曾吃過東西呢,起來用點再睡吧。」


  「嗯,你下去吃飯吧,我待會兒起來。」長安閉上眼道。


  吉祥退出去后,長安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起床擦洗一下將自己收拾整齊,準備待會兒用完了飯去甘露殿見慕容泓。


  自從在宮外有了自己的宅邸之後,她在宮裡是愈發獃不住了。雖說也有人伺候,但到底不比在自己府里那般有人情味有煙火氣,吃飯的時候有人陪,胃口都要好上幾分。


  所以今晚就去把趙合的事跟他彙報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自己存在他那裡的金銀珠寶拿回來,以後若非必要就不回宮了。


  人虛,胃口自然也不會太好,長安硬塞一般吃了個七分飽,站起身抻抻筋骨活動一下手腳,想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結果拿過鏡子一看,還是嚇了一跳。


  「我勒個去,不過就蹴了個鞠,怎就白得跟個鬼似的?我長安大小也算個boss,這血未免也太薄了吧?」長安揉著自己的臉,決定回去要叮囑廚下天天燉補血的湯品給她吃。


  她用指腹搓了搓自己的嘴唇,又咬了兩下,終於逼出一絲血色來,這才放下鏡子,正正衣冠,出門往甘露殿的方向去了。


  甘露殿內殿,慕容泓坐在書桌後頭,卻鮮見的並沒有在批複奏摺。


  他現在什麼心情都沒有,腦子裡一團亂。


  他早就察覺鍾羨和長安的關係不一般,但他沒料到鍾羨膽敢這樣毫無遮掩地來跟他攤牌。更關鍵的是,他忽然意識到,如果鍾羨願意為了長安放下一貫的堅持和原則,他可能真的阻止不了他娶她。


  鍾羨是鍾慕白的獨子,在子嗣大計面前,鍾慕白夫婦不可能熬得過鍾羨,妥協只是早晚的事。而鍾羨終究要比鍾慕白好對付,若是此事逼得鍾慕白不得不出手了,就算他是皇帝,也絕無力挽狂瀾的本事。旁的不說,鍾慕白只要一句不同意就把長安的身份公開,他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自己對長安的感情,畢竟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他喜怒哀樂的人自他有生以來她是第一個。他也不否認他一直把長安當成自己的所有物,她奴才的身份讓他一開始就給她定了位,所以每當她不聽話了忤逆了,他第一反應就是要打壓她□□她,而非去探究她不聽話忤逆的原因。


  但今天的事讓他明白,其實以他現在的實力,若是遇見一個強橫的權臣之子非得要搶奪她,他是保不住她的。沒有實力保住的東西,還能算是他的所有物嗎?

  更何況他從來也不曾忘記,在長安剛入宮那會兒,對鍾羨有多痴迷。


  鍾羨的外在條件原本就比他好,從今天鍾羨說的話也不難看出,他倆平日相處時,鍾羨必是對她處處體貼小意討好,而他呢?兩相比較,若他是女子,他會選誰?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一道誰都會做的選擇而已。


  他甚至進而想到,長安屢次用後宮,用平等的問題跟他鬧,也許這原也不是她真正不想跟他在一起的原因,而是因為他能給她的都沒有給她,而她又不是善於索取的人,傷了心灰了意,便乾脆藉由他做不到的那些事來與他決裂罷了。快刀亂麻,長痛不如短痛,符合她的行事風格。


  想起最後一次鬧翻時他還執著地讓她回答他和鍾羨只能活一個她選誰的問題,如今想來真是無地自容。


  也許她和鍾羨真的兩情相悅……


  慕容泓腦中剛冒出這個念頭,便猛然站起身走到一旁。


  在書架前沉默地站了一會兒之後,他額頭抵上書架格子,告誡自己不能這樣想,這樣想下去就要瘋了。


  ……我什麼都願意為她做,她只需負責讓她自己過得開心就好。


  縱然再不願承認,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現在鍾羨就能做到,因為他沒有那麼多的仇恨和責任。而他卻做不到,且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做到。


  不放手,就彷彿他仗著權勢地位在強取豪奪,可放手,他又怎麼能夠失去長安?這個他曾經豁出性命也要留住的人。


  該如何是好?

  他轉過身,背靠著書架仰頭閉眼,還想像小時候一樣,遇到難題就去問他兄長。可是如今,又有誰能來為他指點迷津?

  長安來到甘露殿前,見張讓長福等人都站在外殿,內殿殿門關著,忍不住過去悄聲問道:「誰在裡頭?」


  張讓聲音比她更低,道:「就陛下一人在裡頭。怎麼,你要求見陛下?」


  長安點頭:「有點事要彙報。」


  張讓勸她:「若不是什麼要緊的事,還是改日吧。今日鍾公子來求見陛下,也不知說了什麼,氣得陛下摔了個茶杯,之後就一個人關在內殿不准我等去打擾,喏,都這個時辰了,晚膳還沒用呢。」


  長安躊躇,鍾羨一向有分寸,又能說什麼話把慕容泓氣得暴跳如雷?


  不過聽說慕容泓被鍾羨氣著了,她心裡莫名其妙躥出來的那一絲爽快又是什麼意思?

  此刻進去觀瞻他的黑臉有可能會掃到颱風尾,但不進去的話,她的銀票和金銀珠寶,真怕隔得時間長了就不翼而飛了啊!


  長安猶豫了一會兒,想著反正現在關係都已經這麼差了,還在乎多差一點嗎?於是對一旁的長福道:「去,幫我通稟一聲,就說我有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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