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泓聽了長安的話, 也未吭聲, 默了片刻, 便掀開被子下了床,就這麼黑燈瞎火地走到書桌后坐下, 沒了動靜。
長安覺著自己有些幼稚,心中也不是沒有悔意的, 不過不是後悔氣著了慕容泓, 而是後悔為了氣慕容泓把鍾羨給拖下了水。雖然她認為慕容泓眼下不能把他怎麼著,可若他真記了仇,待掌握實權了來個秋後算賬怎麼辦?
她有些煩惱地翻個身面朝床里,光裸的肌膚摩擦著絲綢的被套,也分不出到底是哪個更光滑一些。
按著慕容泓的脾氣,下一步應該就是叫她穿上衣服回去了。接下來怎麼辦?
長安手指絞著自己頸側的一縷髮絲, 對於自己在他面前越來越控制不住脾氣這一點有些感慨,更有些警惕,因為雖然她一直把他當上司, 但他畢竟不是她上輩子所知悉的那種上司。他是封建皇帝, 他不僅有能力左右她的前途,甚至可以毫不費力地支配她的命運乃至生死。她敢在他面前這般放肆,說穿了不過是恃寵而驕而已,若換做剛入宮那會兒?她敢?
一言不合就甩臉子讓她來榻上等著, 他無疑是可惡的, 但她自己也沒比他好多少, 都挺渣的就是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 長安一通胡思亂想,想得困意都上來了,這才覺著就這麼僵持著挺沒意思的,她正打算起來穿衣服,榻尾有些動靜,卻是慕容泓又回來了。
他如方才一般掀開他那邊的被子鑽進來,卻沒有躺下,而是一肘支在枕上側著身子對著她這邊。
暗夜中但見他一雙眸子盈著微光,像是正看著她的樣子。長安琢磨著說些什麼好,他卻突然伸過一隻手來摸了摸她的臉。
他的手冰涼。
長安還未反應過來,他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穿過她頸肩處的空隙摟住她的背將她擁進了他懷裡。
他身上也冷,他胳膊上的肌膚貼在她赤-裸的肩背上就似剛從風雪中拿回來的絲緞,又滑又涼,激得她一陣瑟縮,本能地躬起身子,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別這樣。」他卻在此時也蜷起身子,彎下頸項將臉頰貼在長安的發頂,愴然道。
長安被他乞求般的語氣以及這三個字所透露出來的那股沉重的惶恐又無力的感覺給震到了。
她吃驚地瞪大眼睛趴在他胸前一動不動。
他卻沒了下文。
也不知是因為被他身上的那股涼意刺激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長安感覺到自己壓在他胸上的肉團兒尖尖居然不聲不響地硬了起來,頓時便囧了。她抵在他胸前的手微微使力,想讓自己與他之間保持一些距離。
慕容泓察覺了她的意圖,橫在她背後的手臂緊緊一扣,她動彈不得,心中不免惱羞成怒,暗想:你丫的慕容泓,姐看著你從小瘦雞長到一米八姐容易么?你現在大了有力氣了,就特么會用來欺負姐,良心狗吃了?
要不是現在氣氛不對,她真想掐他一塊皮然後旋轉一百八十度。
長安內心正忿忿,慕容泓說話了:「朕也知道他好。他不僅好,他還父母雙全勝友如雲,就算娶不到自己心儀的女子,於他而言,也不過是人生中的一件憾事而已。可是朕若失去你,朕……」餘下的他話沒能說出口,說不出口的話都轉化成了實際行動。他箍得長安骨頭生疼。
長安卻沒有掙扎,他言語中的苦澀比她這幾天喝過的中藥更甚,聽得她的心和骨頭一樣,隱隱生疼。
說出這些話對慕容泓這樣性格的人而言顯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每說完一段總是要沉默好久才能繼續下去。
再開口,他的聲音不見了愴然也不見了苦澀,卻十足委屈:「是你先勾引朕的。在朕尚未動心之前,在朕情竇初開之年,你對朕噓寒問暖,說那許多甜言蜜語,圍著朕轉來轉去,還對朕動手動腳,不管你是真心抑或假意,朕都只當你是真心的了。你總是介意朕有後宮,難道你真的相信朕去後宮會高興么?若能互換,朕真恨不能讓你做一天我,這樣你便知道,朕在面對後宮時,到底是什麼感覺。在這偌大的皇宮裡面,乃至全天下,除了你之外,再沒什麼人是朕真心想要的,都不過是朕不得不要的罷了。你就忍心丟下朕一個人在這兒承受這一切?」
長安算是發現了,她真的不怕慕容泓凶,不怕慕容泓橫,不怕跟他吵架也不怕跟他冷戰,可是……她怕他這種委屈的聲音和這種軟到沒骨頭的態度。
好歹幾年相處下來了,他是什麼樣的性格她再清楚不過,他蠻不講理以勢壓人,她雖生氣,卻也覺著正常。可他這般委曲求全,她心裡卻比生氣更不好過了,這種感覺就像是……她在他最孤苦無助時欺騙了他的感情,而今,又利用這份感情來欺負他一般。
明明不是這樣的,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長安懵了一會兒,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又覺著他抱著光溜溜的自己說這樣的話真是說不出的怪異,於是又伸手推他。
慕容泓伸手抓住她的手,扯到自己唇邊張嘴用門牙輕輕嚙住她一根手指,隨後又鬆開,酸溜溜地負氣道:「你儘管喜歡他好了,朕治不住你,難道朕還治不住他么?」
這語氣聽得長安又好氣又好笑,道:「捏軟柿子算什麼本事?有種你來治我啊!」
「事到如今,你以為區區激將法還能對朕起作用么?」慕容泓將下巴擱在長安頭頂,那架勢,就似愛魚摟著鱉一般。
長安無奈,也不想她與他之間的摩擦真的連累到鍾羨,遂道:「我喜歡鐘羨,就跟喜歡褚翔,喜歡嘉容是一樣的。都不過是把他們當朋友而已。」
慕容泓沒反應。
長安等了一會兒,見他不似要說話的樣子,遂推他一下,道:「沒騙你。」
「你的意思是朕的整治名單中還得再加兩人么?」慕容泓幽幽道。
「你的意思是我連朋友都不可以有?」長安毛了。
「朋友志趣相投就可以了,做什麼要喜歡?你的喜歡後面只能跟朕一人的名字,畢竟朕也只喜歡你一人。」慕容泓道。
長安:「……」一年不見,這人絕對是變了,不但變得會裝腔作勢,還給點顏色就開染坊!她有些後悔剛才一時氣憤將自己脫光光了,裸著身子跟人吵架氣勢都得低半截。
「你還睡不睡了?不睡我走了。」萬般無奈,她只能選擇走為上策。
「這麼晚了走哪兒去?就睡這兒。」慕容泓身子下滑,頭枕上枕頭,依然把長安滑溜溜的纖細身子當抱枕一般抱在懷裡,額頭抵著長安的額頭,安靜下來。
他每天寅時中就起了,晚上又往往要批閱奏摺到深夜,睡覺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時辰左右,若不是仗著年輕,還真是扛不住。
今夜和長安鬧了這一場,心情大起大落起伏激烈,歸於平緩之後,那乏意兒竟比以往更甚。當然,即便再乏,抱著這樣的長安他也是睡不著的,但他不願放她走,也不能做別的,所以只能假裝要睡。
長安想不到還真有男人抱著一絲-不掛的女人能什麼都不做,當然,她也不是希望他能做點什麼,只不過……兩輩子都習慣一個人睡的她真的不習慣跟人相擁而眠啊!就算是上輩子跟男人交往之時,也是做過之後各睡各的,這麼抱一起根本睡不著好么。
「既然陛下不想睡奴才,容奴才起來將衣服穿上行么?」殿中安靜了片刻,長安忍不住道。
慕容泓睜開眼,不說話,也不動。
長安頭往後仰,同時挪動身子想從他懷裡出去。
慕容泓忽然收回本來攬著她後背的手,試探地握住了她上臂。
他手指柔軟掌心光滑,碰觸到她的皮膚沒有給她帶來絲毫不適的感覺。
手心溫熱細嫩的觸感讓慕容泓雙頰發燙,開口時聲音都帶上了一絲陌生的低啞,道:「你與朕這樣過了,就不能再與旁人這樣了。」
長安愣了一下,唇角微彎,問:「反正都看不清臉,奴才抱起來和後宮的娘娘們有分別么?」
慕容泓呼吸似乎停頓了一剎,道:「朕從未如抱你這般抱過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