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承諾
不能讓她放心地生孩子, 就不會與她做那種事。
雖然慕容泓這腦補能力實在是太強了些,但無可否認, 他這句話對長安來說無異於一顆強力定心丸。只要不真刀真槍,親親摸摸啥的,長安可不認為吃虧的是她, 畢竟從皮相上來說, 分明慕容泓更像被輕薄的那個。更何況沒有實質性的關係, 將來抽身也比較容易。
「陛下,您真乃敢作敢當的大丈夫!以後後宮的娘娘們有福了。」長安一臉諂笑地恭維道。
這下輪到慕容泓的臉黑了。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 季雲行色匆匆地回來。
「陛下,適才屬下們在保護安公公時抓到三名欲對安公公不利的宮人,在搜身時未曾發現其中一名宮人在袖中藏有軟刃。那名宮人趁屬下們不備,自己劃開縛手的繩索, 先殺了兩名同伴, 隨後自殺了。屬下們辦事不利,請陛下降罪。」季雲跪在地上請罪。
長安眉頭一皺, 這宮人中竟有死士,這問題就大了。因為若是死士,這天下就沒有他不敢做的事, 包括行刺太后和皇帝。
「搜身搜出些何物?」慕容泓問。
季雲呈上三枚宮人的木製腰牌和一枚銀牌。
慕容泓一眼就認出那枚銀牌就是上次他在長安衣物中發現的那塊。他不動聲色,只將那三塊刻有宮人所屬院司及編號的腰牌還給季雲, 道:「傳朕諭旨, 命褚翔即刻帶人前往這三人當差之處, 將其同屋, 上頭的管事,以及與其關係親密者全部抓起來送入詔獄,嚴加審訊。」
季雲領命而去。
「陛下,若無它事,奴才也先退下了。」長安道。
慕容泓點頭。
長安行了一禮,轉身向殿外走去,還未行至內殿門口,忽聞慕容泓叫她:「長安。」
長安回過身。
「朕,曾在你的衣物中見過這種令牌。」他用指尖挑起那枚銀牌,看著長安道,「你告訴朕,朕是皇帝,不應該相信任何人,朕深以為然。只要朕還是皇帝,朕就永遠不會無條件地去信任一個人,不管她是誰。所以,別做會讓朕懷疑之事。就算你辜負朕,朕也能原諒你,但背叛,朕不能,永遠不能。」
「陛下放心,在償還您的救命之恩前,奴才不會背叛您,永遠不會。」長安說完,再行一禮,轉身出去了。
午後,慕容瑛午睡起來,寇蓉來報:「太后,午前陛下派人從直殿監與贓罰庫連同少監管事在內抓走了七八人,全都投入詔獄審訊去了。」
「所為何事?」慕容瑛攪拌著碗里的雪梨燕窩湯問。
「聽說直殿監與贓罰庫的宮人攜帶兵器在宮內行走,被長樂宮的侍衛發現后,反抗不成自殺身亡。」寇蓉道。
「這是郭晴林傳來的消息?」
「是。」
慕容瑛擱下湯匙,道:「直殿監掌各殿及廊廡掃除事,贓罰庫掌沒入官物,這兩個地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派人去盯著些,看皇帝究竟搞什麼鬼。」
寇蓉應是。
「丞相那邊有消息了么?」慕容瑛又問。
寇蓉道:「回太后,還沒有消息傳來。」
關於衛尉卿一職的人選,趙樞與慕容瑛出現了分歧。趙樞的意思是安國公張家姻親故舊遍地,選他們那邊的人成算比較大,也更容易掩人耳目,而且便於藉由此事拉近與張家的關係。慕容瑛是覺著若是衛尉卿選了張家的人,他原本靠山已經這般硬,旁人還能如何下手去控制?到時皇宮的戍衛豈不是握在了張家手中?更重要的是,皇帝有意立張家的女兒為後,若這衛尉卿再是張家的人,那她這個太后將來在皇後面前還有威信可言嗎?
兩人相持不下,這也是慕容瑛後來將此事託付給慕容懷瑾的原因。
聽聞趙樞那邊還是沒有消息,慕容瑛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嘗了一口雪梨燕窩之後,道:「這湯不錯,派人送一盞去給端王。」
長安沒去過問褚翔那邊的事,她想過了,就這樣徹徹底底地打一回草驚驚那條蛇也好,不然對方恐怕搞不清這宮裡到底誰說了算。
對方這線在宮裡布得這麼深都沒讓太后察覺,這與郭晴林固然有一定關係,但其本身的保密工作定然也是做得滴水不漏了,褚翔怕是審不出什麼來。倒是她自己需得注意安全,此番對方再次損失三人,還在宮中引起這般大的動靜,長信宮那邊定然也會關注此事。這麼大的威脅,足以讓對方對她動殺心了,近來她要比往日更謹慎小心才是。
當天夜裡,長安正躺在床上想著慕容泓白天對她說的那些話,耳邊忽傳來敲門聲。
她起身開門一看,郭晴林站在門外。
「有人寫了封信給我,你替我回封信給他。」郭晴林遞給長安一封信,轉身走了。
長安:「……」
關上門,她拿著信回到燈下。信是拆封過的,她直接抽出信紙一看,上面就一句話——處理掉長安,我接你出宮。
就這麼光光的一句話,沒有對收信人的稱呼,也沒有寄信人的署名。但這麼短短的一句話里所包含的意思卻多了去了。
首先,今天宮裡發生的事外頭已經得到消息了,那方勢力的話語人終於對她失去了耐心,決定除去她,而郭晴林被他們選中為執行者。
為什麼選郭晴林呢?理由並不難想。一來,郭晴林目前是長樂宮的首領太監,對她的關係網比較了解,可以將她身邊的關係處理得很乾凈,以保證就算她死了,也不會有人將他們的秘密泄露出去。二來,郭晴林就在她身邊,便於下手。三來,郭晴林是她師父,對她自然比外頭那些人了解,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他讓羅泰給郭晴林寫了這樣一封信。沒錯,一定是羅泰,因為若是別人,這封信對郭晴林來說根本毫無意義。
但郭晴林卻讓她來替他寫回信,為什麼?是真的決心與她站在一條戰線上,還是為了放鬆她的警惕?
她只知道郭晴林與羅泰之間許是有情感糾葛,但他倆的恩怨情仇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她並不十分清楚。如果對他倆的關係判斷失誤,就很可能會對郭晴林給她這封信的真實意圖判斷失誤。
長安在燈下坐了半晌,決定還是不要這樣毫無根據地憑空猜想了。
片刻后,郭晴林房內,長安將信從桌上推至他面前,笑著問:「師父,看來只要除掉徒兒,師祖就願意接受您了,您真的……不動心?」
「在宮裡,我是長樂宮首領太監,是司宮台內侍監,出去了,我是什麼?」郭晴林正準備沐浴,頭髮都散開了。這一頭長發雖不及慕容泓那般順滑,發質卻也是極好的,烏黑濃密,光澤亮麗,襯著他一張精雕細琢的臉,每每讓人心生感嘆:這樣貌美的男人怎麼就做了太監!
他瞥了眼那封信,抬頭看著長安:「你懷疑我的動機?」
「非也,徒兒只是不敢相信,師父為了我,竟然甘願放棄出宮與師祖團聚的機會。早知道師父已經不再信任師祖,徒兒就不多此一舉……」長安笑眯著眼道。
話還沒說完,已被郭晴林伸過來的手掐住了下頜。
「我與他的事輪不著你來置喙。你只需記住,若是你不能助我得償所願,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將你出賣給他們,就如今日,把他們出賣給你一樣。」郭晴林毫不諱言道。
「師父放心,只要徒兒是這宮裡唯一一個能繼承你衣缽的人,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除了妥協之外,他們對你我根本束手無策。」長安笑容不改。
郭晴林放了手,又不自覺地捻了捻手指,探究地看了眼長安。
長安:「師父還有何疑問?」
「無事,為師要沐浴了,你回去吧。」他站起身道。
「那回信……」
「你寫。」
長安回到自己房裡,思考了片刻,回了一句話——師父已金盆洗手,徒孫向師祖問安。
正如長安所料,褚翔他們在詔獄里把人打得剩了一口氣,還是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來。而此時閆旭川被殺一案的調查卻有了新進展,衛尉所一名衛士自盡了,留下遺書承認是他殺了閆旭川,作案經過和逃跑路線與現場勘驗結果都對得上。而且經過仵作驗屍核實該名衛士確實是死於自盡,並無他殺的嫌疑,所以儘管他交代的作案動機還有些牽強,但經廷尉府與掖庭局幾番商榷,還是認定此人就是閆旭川被殺一案的兇犯。
這兩件案子一了,宮中一時又沉寂下來。
而宮外,準備多時的秋闈於八月二十正式開始了。
八月二十考第一場,八月二十五第二場,八月二十八第三場。
三場結束,今年的秋闈才算真正結束。
九月初二,姚景硯秋皓他們在豐樂樓設宴,鍾羨自然也在被邀請之列。
鍾羨本不喜歡這些飲宴之事,但思及將來自己若是入仕為官,這些場面恐怕是少不得要應付的,也應該儘早適應才是。於是黃昏時分便換了衣裳,帶著竹喧前去赴宴。
行至院中,有一面生僕役從賦萱堂那邊行來,見了鍾羨忙上前行禮,口中道:「小人王進寶拜見少爺,多謝少爺救命之恩。」
鍾羨眉頭微蹙,問:「你是……」
「少爺,您忘了,數月前您不是受安公公所託,讓奴才去蓮溪寺接一個名叫王進寶的人,並送他出城的嗎?就是他。」竹喧在一旁道。
經竹喧這麼一提醒,鍾羨想了起來,當即對那人道:「你起來說話。」
王進寶站起身,鍾羨問:「聽竹喧說那時你染了時疾,如今大好了?」
王進寶道:「多謝少爺垂問,小人都大好了。若非少爺垂憐,讓竹喧大哥請了大夫來為小人診治,小人只怕早已客死異鄉,哪還有命活到今日。少爺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
鍾羨抬手制止他繼續感恩戴德,道:「我也只是受人之託罷了。你既已大好,為何沒有返鄉?」
「家中兄弟都死絕了,小人即便回去,也是孤身一人。當時小人在夫人的別院養病,竹喧大哥還有院里的張老伯對小人都甚是照顧,就像親人一樣,小人便存了留下當差的心。夫人宅心仁厚,聽說了小人的遭遇后,同意小人留下當差,不但管吃管住,每個月還有例錢,小人真的不知該如何回報夫人和少爺才好。」王進寶說著說著便拭起淚來。
「你既然願意留下,安心留下便是,盡心為夫人辦差,便算你報了這恩了,以後不必再提。」鍾羨道。
王進寶連連應了,鍾羨便不再多言,帶著竹喧往院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