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壞透了
鍾離章身為太醫院副院正, 根據毒-葯配製出解藥這點本事還是有的,更何況這種毒-葯還是在太醫院毒物檔案中有記載的「真言」。
辨別出這種毒-葯是「真言」后, 鍾離章一度感到很是不能理解。如果真要害人性命,比這毒-葯厲害的多得是,而據他所知, 這種毒-葯既難配製, 又不容易致人於死地, 劉光初為何會服下此毒呢?
長安一直在旁邊觀察著他,見他眉頭微蹙目露疑光, 便知他對此事已起了疑心。
必須設法封住他的嘴。
劉光初會受不住痛將瓷瓶交出來本就在她的預料之中,畢竟像他這種沒吃過苦的公子哥兒哪個能忍痛,又有哪個不惜命?
但,這不過才是計劃的第一步而已, 這個計劃最終能否達到預期目的, 最關鍵的步驟都在後頭。而重中之重,就是要讓劉光初相信, 懷之焱要他的命。
劉光初交出了瓷瓶,太監宮女們就從內殿被放了回來,除了那個假裝受了重刑的小太監被長安放回去休息, 其餘的依舊在清涼殿當差。
劉光初床前有人伺候,長安便對鍾離章道:「鐘太醫, 我們借一步說話?」
要做好一個太醫, 除了上頭得有人罩著之外, 宮裡那點彎彎繞也是必須得有所了解的, 故而鍾離章雖不常來長樂宮,對長安倒也不陌生。
兩人來到殿外廊下,鍾離章道:「不知安公公有何指教?」
長安道:「鐘太醫,咱們雖說不熟,卻也有過數面之緣,您是聰明人,雜家就不繞彎子了。您可知,上一任司隸校尉李儂李大人為何會遭貶斥?」
鍾離章道:「聽聞,是被彈劾所致。」
「那鐘太醫可知他為何會被彈劾?」
「這人在官場,身不由己行差踏錯,也是在所難免的。」鍾離章委婉道。
長安笑了笑,道:「鐘太醫說得對,但滿朝文武,也不獨獨是他行差踏錯了。最關鍵的還在於,身為人臣,萬不能忘了真正的一國之主是誰。甘露殿那位雖眼下還未親政,但若有人敢因為他尚未親政就輕視他,李儂就是例子。」
鍾離章:「……」
長安繼續道:「鐘太醫,雜家知道今夜為何會是您值班,但陛下目前尚不知道。您應當也不想他知道吧。」
鍾離章早聽聞長安狡獪多智之名,原先見她年紀尚輕還頗有些不以為然,今夜一談才察覺出她的厲害來,當即心口暗跳,面上卻裝作疑惑道:「安公公,您怕是誤會了什麼,今夜真的是許太醫身子不適,我代他值班而已。」
長安笑道:「雜家誤會自是不打緊的,但雜家必須提醒鐘太醫,陛下可不是個中規中矩公事公辦的人,他尚年輕,容易衝動,偶爾狠下辣手也不過為泄一時私憤而已。鐘太醫確定要帶著闔家老小冒這個險嗎?」
鍾離章額上沁出冷汗,杜夢山與太后之間那點陰私他並非全然不知,小皇帝能在這種情況下活到現在並且越來越強勢,自然是有他的實力的。還有半年他便要親政了,就算這半年會發生什麼事依然無法預料,但像他這種只想混口飯吃的人,就算熬,也得把這半年給平安地熬過去了。
劉光初中毒一事實在蹊蹺,如今長安又特地就此事來警告他,只怕懷之焱要倒大霉,他還是及早撇清關係的好。
想到此處,他拱手道:「安公公請放心,您的好意,鍾某心領,身也領。」
長安正想說話,身後卻傳來腳步聲,她轉身一看,卻是郭晴林來了。郭晴林身為中常侍,宮中發生此等事情,他自是不能不聞不問。
「師父,您來了。」長安殷勤地迎上去,鍾離章官職比郭晴林低,站在原地向他拱手作禮。
「聽聞劉公子中毒了,你二人不在殿中伺候,卻站在殿外做什麼?」郭晴林目光在兩人面上遊走一圈,問。
長安臉不紅心不跳道:「劉公子年輕,知道自己中毒嚇得跟什麼似的,奴才不想讓他擔心,又要去向陛下彙報情況,所以就將鐘太醫叫到外頭來問個仔細。」
「原來如此。那劉公子可要緊?」郭晴林問鍾離章。
鍾離章道:「不打緊,救得回來。」
郭晴林頷首,抬步往殿中去。
長安小狗似地跟在他身邊東嗅西嗅,郭晴林停步看她。
長安長眸一眯,笑得牲畜無害,道:「師父,您身上這股子檀香味好熟悉啊,奴才好像在別處聞過……」說到此處,她忽似想起什麼一般,忙用手掩了口,低頭不語。
郭晴林轉身,冷聲道:「你給我出來。」
長安示意鍾離章先進去,自己乖乖跟著郭晴林重新來到殿外廊下。
「你再說一遍為師身上有什麼味?」夜色中,郭晴林一雙眼眸光難測地盯著她。
長安訕笑:「師父愛乾淨,身上自是什麼味都沒有的。只是師祖身上,確確實實有股子檀香味,雖然那味道很淡,但誰叫他離徒弟那般近,還是被徒弟給聞到了。更巧的是,徒弟去過蓮溪寺,蓮溪寺有的姑子身上,也有這股味,一模一樣呢。」
郭晴林面色不變,只用拂塵抵著長安的胸將她推到廊柱上,緩緩道:「為何突然交底?清涼殿這事,是你的手筆?」
長安道:「師父可別冤枉我,這事跟我半點關係沒有。徒兒只不過意難平罷了。師父身上那麼多陳年舊傷,擺明了就是師祖當年留下的,他對您這般酷烈,您卻還處處為他著想,徒兒不甘心!」
「不甘心么?同樣的事,你不也曾對為師做過,為師也沒把你怎麼樣。」郭晴林道。
長安憤憤道:「不慎中招與心甘情願又怎能同日而語?所以徒兒更嫉妒了,徒兒嫉妒得面目全非!徒兒甚至想過要把他的消息設法傳遞給太后,看他還能披著斗篷在宮中來去自如!」
「那你去呀。」郭晴林收回拂塵,伸指輕輕刮一下她的下頜,輕笑著轉身走了。
長安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下頜,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暗暗罵道:「死變態!」不過變態歸變態,只要不來壞她的事就成。
御藥房連夜煎了葯來,長安親自在劉光初床前服侍他喝了葯,看他漸漸睡去,自己就在桌上趴到了天亮。
按著太醫吩咐,劉光初早膳就喝了點稠稠的米湯,用過早膳之後又服了一副葯。
長安看著劉光初精神好了些,便坐在床邊上與他聊了一會兒天。
「安公公,能否請你去向陛下請示一下,我想見見我姨父。」劉光初猶豫半晌,終於還是說出了口。姨父明明說只是會讓他身上發癢的葯,怎麼會變成毒-葯呢?這瓶子自姨父給他他就一直隨身攜帶,沒有被旁人碰過,不存在被人調包的可能,那就只能是姨父給他的,就是一瓶毒-葯。他一定要找姨父來問清楚。
「好,不過陛下這會兒估計正在上朝,待他下朝了,奴才再幫您去請示。」長安溫言道。
劉光初孤身在此,身邊既無親友亦無忠僕,又見長安昨夜在此徹夜守著他,心中不免對她生出幾分感激之情來,道:「安公公,你是御前聽差,本是伺候陛下的,讓你在此為我的事奔波勞碌,我心中甚是過意不去。」
長安笑意微微道:「劉公子心中何須介意?不管是伺候陛下還是按陛下的吩咐來伺候您,於奴才而言都不過是當差而已。您若要承情,也該承陛下的情才是。只是……」
劉光初見他好好地說著忽然又面露疑難之色,忍不住問:「只是什麼?」
長安欲言又止,回頭對內殿中的宮人道:「你們先出去。」
宮人們退出內殿後,長安方湊近床頭低聲道:「按理說您是陛下的貴客,奴才不過是伺候的下人,有些事奴才不該多言的。只是奴才看劉公子乃水晶琉璃般清透乾淨的人,在這宮裡實是難得,奴才不忍心您這般無知無覺地便遭了難,故而多說一句。您此番中毒一事,若就這麼掩下來不讓人知曉也就罷了,可是宮中人多眼雜,但凡有絲毫消息傳了出去,只怕您的外祖家定會就此事問責陛下,以為是陛下要對您不利。且不管真相如何,他們一定會咬定您是受陛下脅迫才會如此。屆時,不知劉公子要如何對陛下解釋此事?當然,若劉公子本意便是如此,就當奴才什麼都沒說。」
劉光初懵了,下意識地否認道:「我當然不……不是,為何你認為我外祖家一定會將我中毒一事推到陛下身上去?」
長安看著他道:「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從此事中得到最大的利益。」
劉光初愣怔。
長安見狀,也不多言,退後兩步道:「奴才去甘露殿前看看陛下有沒有下朝?劉公子,您先好生休息。」言訖,她喚宮人進來伺候劉光初,自己出了清涼殿。
劉光初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愣愣地回不過神來。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從此事中得到最大利益?莫非姨父說要接他出去的那些話都是假的?目的就是哄他喝下這瓶毒-葯?
不,他不信。他與姨父雖然鮮少見面,但畢竟都是親戚,且他的外祖父和舅舅們還在盛京,若無他們同意,姨父豈敢如此?除非……
想到驚悚處,他急忙打住,告訴自己要穩住氣,待見到了姨父,聽他怎麼說再做定論。
恰此時鐘離章過來請脈,劉光初問他:「鐘太醫,我中的毒,兇險嗎?」
鍾離章想起適才在外頭長安那句「劉公子精神甚好,鐘太醫即便實言相告也無妨」,便道:「好在劉公子及時將毒物交出,如若不然,按公子當時情狀,還真是兇險得很。」
「若是當時我未將瓷瓶交出,我……會死嗎?」劉光初追問。
鍾離章把完了脈,將他的手塞回薄被中,收回脈枕道:「難說。」
劉光初默然不語。
鍾離章道:「劉公子吉人天相,這兩天好生服藥調養,待體內毒素除盡,便無事了,還請寬心。」
劉光初見他要走,忙道:「鐘太醫請留步。」
鍾離章回身。
劉光初屏退殿內宮人,看著鍾離章問:「鐘太醫對我如此盡心竭力,不知是否是得了我姨父的關照?」
鍾離章心弦一緊,道:「劉公子誤會了,您雖非宮中之人,但陛下讓下官來為您醫治,下官又如何敢不盡心?」
劉光初見他否認,心中愈冷,遂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多謝你。」
甘露殿前,長安等了片刻,便見慕容泓與郭晴林褚翔等人從紫宸門那邊回來了。
待慕容泓行至殿前,長安忙上前行禮。
慕容泓不悅道:「不是讓你在甘露殿伺候嗎?怎麼又跑這兒來了?」
長安道:「陛下,是劉公子想見您,劉公子說想求您讓他再見一見他姨父懷大人。」
慕容泓側過身對郭晴林和褚翔等人道:「你們先回去,不必跟著了。」說著與長安兩人向清涼殿走去。
不多時兩人到了清涼殿內殿,劉光初一睜眼見慕容泓正從外殿進來,玄金二色的龍袍襯著他秀致絕倫的容色,竟比平時生生多出幾分鋒銳迫人的王者威勢來,愈發的教人神搖意奪。
他怔了一怔,反應過來后便強撐著支起身子來想要行禮。
長安忙上前按住他道:「劉公子,您身子尚很虛弱,還是好生養著吧。陛下不會見怪的。」
慕容泓面色不善地遣退殿中宮人,緩步行至榻前,眸光睥睨道:「聽說,你想見你的姨父懷之焱?」
劉光初被他的神情鎮住,結結巴巴道:「是……是,請陛下成全。」
慕容泓冷冷一笑,艷若凜冬寒梅,看得人心魂欲碎。
「你在宮中服毒,你姨父就在前朝公然指摘朕將你強行留在宮中並對你狠下毒手。你居然還想見他,怎麼,昨日籌謀得還不夠,今日還想接著計劃如何陷害朕不成?如此明目張胆,你們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朕!」慕容泓抑著憤怒道。
劉光初張口結舌。
慕容泓話音方落,又伸手扶額道:「瞧朕,都氣糊塗了。」他放下手,盯住劉光初,道:「你們既然敢如此設計朕,眼裡自然是沒有朕這個皇帝的,朕真是多此一問。」
「陛下,這中間有什麼誤會吧,劉公子又怎會害您呢?」長安試圖為劉光初說情。
「住口!」慕容泓猛然一腳朝她踹去。
長安被他踹得向後跌去,后腰重重撞在桌沿上,震得桌上杯壺亂響。
慕容泓眼神微閃了閃,但很快又被怒意掩蓋。他指著她罵道:「都是你這個狗奴才多事,若非你提議將他留在宮中,朕又何來這許多麻煩事!」
長安忙跪下道:「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慕容泓遂不看她,只回過頭來看著已然被嚇呆了的劉光初道:「好,你仗著你爹是朕親封的世襲罔替的藩王有恃無恐是不是?你且看著,朕和你劉家,到底哪個先完蛋!」言訖,余怒未消地拂袖而去。
長安捂著后腰面帶痛楚地來到床邊,對僵在床上的劉光初道:「劉公子,您無事吧?」
劉光初直到此時才回過神來,問長安:「方才陛下說什麼?」
長安齜牙咧嘴道:「都怪奴才烏鴉嘴,之前對劉公子說的那些顧慮居然成了真,您的姨父在朝上指責陛下將您困在宮中並毒害您。被臣下如此冤枉,還有口難辯,也難怪陛下會發這麼大的火,您別放在心上。」
「姨父他怎會……他明明……」劉光初的心徹底亂了,搞不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腦中一團漿糊。
長安伏在榻沿上道:「劉公子,您先別管您姨父怎麼著,還是先顧您本家吧。聽陛下方才之言,怕是要遷怒趙王爺了。」
劉光初看著長安獃獃地問:「遷怒我爹?」
「是啊,陛下如今怕是以為您昨夜中毒一事是您和懷大人裡應外合陷他於不義,進而懷疑您有此一舉是受您父親趙王爺的指使,以表達他對陛下要求他派您前來盛京一事的不滿之情。」長安道。
劉光初急得坐了起來,道:「可是此事與我爹毫無關係啊。」
長安道:「劉公子,您跟奴才說沒用,您得讓陛下相信此事跟您父親無關才行。劉公子,您看見了,若您不能澄清此事,奴才恐怕也得受您牽連。當然,奴才命賤,不值一提,可您得為您本家著想。陛下若存心要為難趙王爺,實在是太容易了。兗州毗鄰荊州,荊益二州是賊寇贏燁的地盤,將來陛下是勢必要去討伐逆賊的,而一旦開戰,你父趙王爺身為兗州之王,必得充當討賊主力。荊益二州有賊寇二十萬,趙王爺手中應當沒這麼多兵吧,所以若無援軍,趙王爺此戰必敗無疑。可援軍早到還是晚到,抑或不到,這其中能做的手腳可就多了。」
劉光初聽她這麼一分析,深覺有理,登時六神無主起來。
「劉公子,那瓶葯,到底是誰給您的,您又為何要服下那瓶葯,這個便是關鍵。」長安低聲道,「說與不說您自己決定,但既然懷大人今天能在朝上就此事問責陛下,在事情未有結果之前,這種衝突必將持續下去。您方才也見了,陛下已經生氣了,待他忍無可忍之時到底會以何種形式爆發,誰也料不準,您……自己保重。」說完,她扶著腰站起身,緩步向殿外走去。
劉光初正全無主意,見她要走,忙問:「安公公,您去哪兒?」
長安艱難地回過身,抱歉道:「劉公子,該提醒您的話奴才都已經跟您說了,也算全了你我這幾天的主僕情分。螻蟻尚且偷生,奴才雖是下人,卻也惜命。對不住劉公子,奴才怕繼續留在您這裡的話,最後真的會被您牽累不得善終,奴才想去求陛下換個人來伺候您。」
「別,安公公,這宮裡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你別走。」劉光初急道。
「就是因為您相信奴才,奴才才擔心陛下會以為在此事中奴才也是您的同謀,這才要離開。」長安道。
「安公公,你即便要走,也請幫我了了這難再走,我求你了。」劉光初無助到極點,也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了。
「劉公子,雜家只是個奴才,此事干係太大,奴才怕是幫不上您什麼忙啊。」長安還在推脫。
「這葯是我姨父給我的。」劉光初道。
長安做始料未及狀。
劉光初垂下臉道:「他說我留在宮裡就是陛下手中的人質,會讓我爹和我外祖父他們投鼠忌器,所以讓我一定要設法出宮去。他說只要我服下那瓶葯就會渾身起疹子,到時候他就能以我病重為由將我挪出宮去。昨晚我依他所言服下那瓶葯,卻不曾想……」
「劉公子,您怎麼這麼糊塗呀,他說您就信?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啊!」長安回到床前,一副不敢置信又痛心疾首的模樣。
劉光初一臉無措道:「我當時是想著他是我姨父,怎麼也不會害我的……」
「您糊塗啊,別說是您的姨父,便是您外祖家的人,您也不能全然相信,更不能將性命攸關之事交到他們手上。」長安道。
劉光初睜大一雙純透而迷茫的眼睛,問長安:「什麼意思?」
「您想想看,您外祖父是輔國公,鄭氏家族又是傳承了百年的世家大族,若無您外祖家的首肯,您姨父敢給您一瓶毒-葯讓您喝下去?」長安問。
劉光初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我姨父這麼做,是受我外祖父的指使?不,這不可能,我是他親外孫。」
「您是他的親外孫,只可惜,您姓劉,不姓鄭。」長安在腳踏上坐下來,接著道「奴才知道這樣說有挑撥離間之嫌,奴才也只不過像方才一般,將自己想到的都說給您聽,至於您信與不信,您自己判斷。
您之所以會來盛京,是因為您的父親趙王爺殺了兗州知州,讓陛下很是生氣,但顧及您父親與先帝的情分,再加上丞相等人從中斡旋,陛下才答應讓趙王爺派您來盛京以表忠心,此事就算暫且作罷。
但您要明白,這不過是雙方各退一步的結果罷了,問題根本沒有得到解決。您父親送出了兒子,心中肯定不高興,陛下的威信被挑釁,他也不高興。而此時,您突然在宮裡被毒害了,您想想看,此事會引發何種後果?
於您父親而言,此事必是陛下做的無疑,目的自然是為了給您父親一個下馬威。若被殺了兒子還不敢吭聲,那才是真正的臣服。若您父親盛怒之下欲為子報仇,那正好坐實您父親謀反之名,陛下便有了處置您父親的借口。
對陛下而言,就如他方才說的,他以為此事是您受您父親指使想用自戕的手段來陷他於不義,讓他在臣民眼中成為一個背信棄義暗下黑手的無德君王。他冤枉之極卻又無從辯解,一腔怒火必將燒向兗州,燒向您的父親趙王爺。
所以您中毒這件事看似引發的後果有多種,其實追根究底,不過就是一種,那就是,讓陛下與您的父親趙王爺,反目成仇。
方才奴才已經跟您分析過了,陛下要報復您的父親,戰爭是最好的手段。讓您的父親去攻打贏燁,一方面既能消耗贏燁的實力,一方面又好借贏燁之手殺了您的父親。
您父親可以死,但兗州不能沒有趙王,於是由誰來繼承趙王之位便成了新的問題。龑朝是很重嫡庶之分的,也就是說不管趙王爺有多少兒子,能繼承他王位的,只有你們這幾個嫡出的兒子,庶子是沒有繼承權的。
可如果你們這幾個嫡子都不在了,您猜會由誰來繼承您父親的王位?從您母親這邊來說,她是更願意從劉氏宗族中過繼一個兒子,還是更願意從她的母家,鄭氏家族中過繼一個兒子來繼承趙王的王位呢?」
劉光初蹙著眉頭想了想,道:「若真讓我的母親選,她勢必更願意從鄭氏家族中過繼,畢竟鄭氏與她有血緣關係,而劉氏沒有。」
「這,就是你外祖父會同意你姨父毒害你的真正原因。女婿是趙王,外孫是趙王,哪及得上鄭氏本家的子弟就是趙王?您劉氏家族雖然因為您父親被封趙王而水漲船高,但比起鄭氏來,實力還是差了一大截。所以說,若真有那一日,奴才毫不懷疑,趙王之位,一定會落入鄭氏手中。」長安道。
劉光初找不出她這話中的破綻,驚怒之下雙手緊緊攥住被角,問:「那眼下,我該怎麼辦?」
長安輕聲道:「若您相信奴才,眼下,只有一個方法能扭轉這不利的局勢。」
「什麼方法?」
「您以受害人的身份,狀告您姨父懷之焱借親情之便哄騙您服毒之實。」
劉光初猛然睜大眼睛。
一刻之後,長安急匆匆來到甘露殿內殿,使眼色讓長福長壽等人退下,然後將一張紙放到慕容泓書桌上。
慕容泓低眸一看,訴狀。
他抬眼看著站在一旁滿臉邀功之意的長安,眸中的笑意抑都抑不住,低聲道:「死奴才,壞透了!」
長安笑得得意,道:「多謝陛下誇獎。」
慕容泓看一眼她的腰,笑意微斂,問:「有沒有傷著?」
長安道:「完全沒事。」
慕容泓想起適才在清涼殿中她狠狠撞上桌沿的模樣,眸中便帶了點疑色,道:「你站的那個位置反正他又看不見,你又何必演得那般賣力。」
長安傲然道:「演戲,奴才是專業的。」
「嗯,犯傻,也是專業的。」慕容泓評價道。
長安道:「奴才才沒有犯傻呢,不信您看。」她向前彎下腰雙手撐地。
慕容泓一臉不屑。
長安直起身,向後彎下腰雙手撐地。
慕容泓瞠目:「……」這奴才還會雜耍?
見長安像座橋一般彎在他面前,他收起驚訝之情,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朕知道你無事了。」
長安維持著那個姿勢不動。
慕容泓:「朕知道你不傻。」
長安還是一動不動。
慕容泓惱了,道:「死奴才,再不起來朕讓你就這樣彎一天你信不信!」
長安聞聽此言,終於綳不住顫顫巍巍欲哭無淚道:「陛下,不是奴才不想起來,奴才是起不來了。救命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