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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墜馬

  太尉府秋暝居, 鍾羨正端坐於書桌后看書,姿勢端正神情專註,然眸光卻有些渙散, 以至於執在手中的書半天都未翻過一頁去。


  國子學早已開學了,他沒有去。前一段時間是因為受了家法身上帶傷行動不便,而這段時間么, 蕪菁書院還未修好,所以國子學仍設在含章宮明義殿,他……不想見長安。


  上次宮中之行,雖然還是未能讓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對長安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情。但,卻讓他發現了自己的確不排斥與長安有更親密的接觸。那天在那條小巷子里,阻止他做到最後一步的是他的理智,而非他的情感, 關於這一點,他心裡很清楚。


  幸運的是除了長安之外, 他對別的男子並無這樣的念頭, 別說現實中非正常地接近,便連肖想他都做不到。不幸的是,雖然他只對長安產生了這樣感情, 但這也是不應該有的。對於此事他全無經驗不知所措,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不再見她, 希望時間能讓這不該發生的一切都消弭於無形。


  然而想起來容易, 做起來卻太難。越是刻意想忘記, 越是時時都憶起。就連明年開春將恢復科舉的消息都無法讓他真正靜下心來讀書,他覺得自己真的是有些瘋魔了。


  「羨兒。」


  鍾羨正胡思亂想,耳邊冷不防傳來一聲輕喚。他抬眸一瞧,忙放下書站起身迎上去道:「娘,您怎麼過來了?」


  鍾夫人笑著與他一起在桌邊坐下,道:「這不是要入冬了么,為娘聽說有很多難民在天清寺一帶討飯,想著去天清寺捐上一批冬衣,索性就將滿府下人以及你與你爹的冬衣一起做了。這衣服早上剛送過來,為娘拿過來給你試試合不合身。」


  鍾羨掃一眼她身後丫鬟手裡捧著的衣服,道:「多謝娘。這等事讓下人做也就是了,怎值得勞動您親自跑一趟。」


  鍾夫人看著他道:「娘順便來看看你。最近聽下人說你竟日關在房裡不出門,發生什麼事了?」


  鍾羨眸光微微一閃,垂下眼睫道:「沒什麼事,就是聽聞明年朝廷要恢復科舉了,所以想用功讀書而已。」


  鍾夫人不相信,嗔怪道:「都說了,你是我兒子,你的心思是瞞不過為娘的,還不老實交代?」


  鍾羨的心思自然是不能說出來的,但他也不想編謊騙他母親,當即站起身殷勤道:「真的沒事。娘您今天去天清寺捐冬衣么?孩兒陪您同去吧。」


  鍾夫人指點著他笑道:「欲蓋彌彰。好吧,看在你陪娘去天清寺的份上,娘就不追問了。不過,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可一定要告訴娘,省得娘再為了你的親事四處相看。」


  鍾羨心中慚愧,口中卻道:「娘說笑了,孩兒暫時還不想考慮婚娶之事。」


  母子倆整理妥當,便帶著家丁護衛,押著滿滿三大車的冬衣往天清寺去了。


  一行來到豫山腳下,只見道旁的樹林子邊上突兀地停著一輛馬車,四周卻沒人。


  鍾羨本沒有在意,抖了下韁繩準備繼續前行,然而耳邊卻隱隱傳來一陣刀兵之聲。


  跟在他後頭的護衛隊長耿全也聽到了,策馬上前兩步對鍾羨道:「少爺,樹林里似有刀兵之聲,屬下去看看。」


  鍾羨點點頭。


  鍾夫人見馬車停下來了,打起車簾問鍾羨:「羨兒,發生何事?」


  鍾羨道:「無事,那邊停著一輛馬車,孩兒讓耿全去看看對方可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助。」


  鍾夫人知道自己兒子人品端正,這扶危濟難之事發生在他身上再平常不過,也就沒有多問,坐回車中安心等著。


  不過須臾,耿全策馬迴轉,到了近處拱手剛想對鍾羨彙報,鍾羨沖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說話,別驚了鍾夫人。


  耿全遂來到他身旁,低聲道:「那林子里有七八個蒙面人正在圍攻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並兩個家僕。那兩個家僕看著武功不弱,但雙拳不敵四手,眼看就要頂不住了。少爺,此事咱們管不管?」


  鍾羨道:「既然蒙著面,所行之事必也是見不得人的。你帶幾個護衛過去救下那三人,至於行兇之人,能生擒便生擒,若不能生擒,也別殺傷人命。事情辦完后再追上來即可。」


  耿全領命而去。


  鍾羨領著車隊繼續上山。


  走了約一刻時間,耿全追了上來,後頭還跟著方才停在林子邊上的那輛馬車。


  鍾羨瞧見了,問耿全:「怎麼回事?」


  耿全道:「那老先生非要當面感謝您,屬下攔不住。」


  說話間,那老者已在兩名家僕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快步來到鍾羨馬前,鍾羨見狀,便從馬上下來。


  「多謝鍾公子救命之恩。」那老者整整衣襟,對鍾羨深深一揖。


  「老先生不可,不過舉手之勞而已。」鍾羨忙一把攙住他道。


  那老者抬起頭來,赫然就是孟槐序。


  「鍾公子舉手之勞,卻救了老朽與兩名家僕三條性命。此恩此德,老朽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才好。」孟槐序感激道。


  鍾羨推辭一番,看了看後頭,問耿全:「那些兇徒一個都未抓住么?」


  「哦,是老朽讓這幾位壯士放走兇徒的。」不等耿全答話,孟槐序搶先道。


  鍾羨不解:「為何?老先生莫非不想為自己討回公道?」


  孟槐序道:「今有後果,必有前因。老朽行將就木,對這些因果之事早已看透,無意深究。」


  鍾羨恍然,拱手道:「先生高慧通達,在下受教了。」


  孟槐序卻抬頭看向他身後那匹駿馬,有些顫巍巍地上前摸了摸那修剪整齊光澤亮麗的鬃毛,道:「鍾公子這匹名駒,乃是赫赫有名的踏雪烏龍駒吧?」


  鍾羨道:「先生也懂馬?」


  孟槐序笑道:「老朽年輕時有個朋友,是個販馬商人,對這些名駒寶馬那是如數家珍,老朽耳濡目染,故而略知一二。」說到此處,他忽然回過神來一般歉然道「抱歉,老朽一時忘形,耽擱鍾公子與貴府家眷行程了。今日之恩老朽銘記於心,他日必定親自登門道謝。」


  雙方客套幾句后,就此別過。


  鍾羨看著孟槐序上了馬車往山下去了,這才上馬繼續前行。


  抓韁繩的時候手指不知被何物扎了一下,出了血。他在馬鬃上細細一找,找到一顆乾枯的蒺藜。這東西身披銳刺,極易附著在家畜的毛髮上,鍾羨便未在意。


  誰知走了片刻之後,鍾羨只覺腦中越來越暈眩,眼前也越來越模糊。他自覺不對,勒住韁繩想從馬上下來,四肢卻已軟綿異常,他身子一歪便從馬上栽了下來,立時便昏了過去。


  跟在他後面的耿全見狀驚了一跳,叫了聲「少爺」便跳下馬來去查看他的狀況。


  鍾夫人在車內聽得耿全驚叫,撩開車簾往外一看,見鍾羨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那鼻腔間卻緩緩流下兩道鮮血來。她腦中嗡的一聲,差點沒暈過去,回過神來嘶聲道:「快扶少爺上車,速速回府。」


  一個時辰后,鍾慕白從五軍營趕回太尉府,在秋暝居見到了昏迷不醒的鐘羨。


  「羨兒怎麼了?」鍾慕白站在床邊,問一旁哭腫了雙眼的鐘夫人。


  「大夫已經看過了,說像是中毒,但他們不會解這個毒。」鍾夫人一邊拭淚一邊道。


  鍾慕白回身吩咐府內管家鍾碩:「速拿我的帖子去宮中請太醫。」


  鍾碩忙不迭地去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會中毒?」鍾慕白在床沿上坐下,看著鍾羨蒼白的面色心中一陣揪疼。畢竟是獨子,雖然自己也曾下狠手打過,但老子打兒子,與別人害他兒子,感受能一樣么?


  鍾夫人忍著淚道:「在家時還好好的,後來與我一起去天清寺送冬衣,上山時就從馬上摔下來了。在山腳下還停下來一次,當時也未見他有何異常。」


  鍾慕白神經敏感起來,問:「在山腳下為何停下來?」


  鍾夫人回憶著道:「當時羨兒說道旁的林子邊上停著一輛馬車,他讓耿全去看看對方是否遇著什麼困難需要幫助。後來耿全去了,我們繼續上路,不多時那馬車上的人追過來向羨兒道謝。因男女有別,我便不曾插手此事。」


  鍾慕白當即派人將耿全叫了過來,詢問他去天清寺的途中到底發生了何事。耿全便將路上發生之事詳詳細細地向鍾慕白彙報了一遍。


  鍾慕白未能從他的描述中聽出什麼可疑之處來,便問他:「那老叟是何方人士?叫什麼名字?」


  耿全愣了一下,道:「老爺,您這麼一問屬下倒是想起來了,那老先生口口聲聲感謝少爺,可是對他自己的情況隻字未提。」


  鍾慕白濃眉一皺,看著耿全道:「隻字未提?」


  「是的老爺。按理說,這救人的出於做好事不留名的目的有可能向被救的人隱瞞自己的身份,可這被救的就算出於感激也一定會自報家門。但這老頭沒有,他既沒說自己姓甚名甚,也沒說家住何處,少爺也沒問他。」耿全道。


  鍾夫人在一旁道:「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這老叟害了羨兒?怎麼可能呢?怎麼會有人剛剛被救下,就向出手相援的恩人下毒手的?」


  「但是除了此人之外,根據你所言,羨兒今日未曾在外頭吃過東西,也未曾與外人接觸過,只有此人最可疑。耿全,去城中找最好的畫師來,畫出此人的樣貌。既然敢動我鍾慕白的兒子,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給挖出來!」鍾慕白握緊拳頭眸光冷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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