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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入獄

  第二天一早慕容瑛就得到了長安並未去赴約的消息。


  她看著呂英在一旁插花, 沉吟不語。難以想象,此事難道真的與慕容泓無關?還是中間出了什麼岔子,令長安那個小太監警覺了, 所以才沒去赴約?


  寇蓉默了片刻,試探道:「太后,大司農那邊是不是……」


  慕容瑛抬手制止她, 道:「不必,那邊等去濱州的人回來了再說。」


  這時鉤盾令余國忠又來稟報陛下要在後宮種月季花之事。


  寇蓉道:「太后,讓宮外的人進宮種花,恐是不妥。」


  慕容瑛還未說話,郭晴林又進來稟道:「太后,昨日鍾羨帶進宮的那個老和尚已經查明身份了,是傅月樵。」


  寇蓉驚訝, 問:「傅月樵不是已經死了嗎?」


  慕容瑛端起茶盞,唇角勾起一抹笑弧, 道:「咱們陛下可不是一般人吶, 死人都能叫他給扒拉出來。余國忠。」


  余國忠忙上前道:「奴才在。」


  「種花之事,哀家允了,你自行去安排。每日有多少花匠進宮, 在哪一片種花,都得寫好名冊送去衛尉所,由他們負責派人看守。」慕容瑛道。


  余國忠領命退下。


  慕容瑛抿了一口茶之後, 側眸看著一旁的呂英, 忽道:「呂英, 插一瓶花送去給陛下,順便把長安那個小太監叫過來,哀家有話要問他。」


  長安一大早去甘露殿當差,慕容泓自然起得比她更早,已經坐在窗下看奏摺了。依然是素衣長發,側影淡如晨菊。然而察覺到長安進來,他側過臉抬眸看來的瞬間,那眉眼卻又是如此殊麗難言,以至於整個內殿就似掛了副美人圖一般,立時便活色生香起來。


  長安腳步輕快地走到軟榻邊上行了一禮,隻字不提昨夜之事,反正自己保自己的命,也無需旁人來贊同。


  「陛下,若無他事的話,奴才先去鉤盾室一趟,看看種花之事余國忠安排得如何了。」長安道。


  「不必,待會兒無囂過來,朕會就前朝這些奏摺上的政務問他意見,你也在一旁聽著。」慕容泓眉眼不抬道。


  想起無囂那張臉,長安頓時就萎了,小心翼翼地趴在榻沿上仰頭看著慕容泓道:「陛下,奴才覺著您已經夠明察秋毫英明神武了,判定無囂身份這種事完全不需要奴才在這兒濫竽充數畫蛇添足啊。」


  慕容泓聞言,微微側過身來,以一種說悄悄話的語氣對長安道:「若現在不能與朕有難同當,將來又憑什麼與朕有福同享呢?」


  長安看著慕容泓那張從美色到神情都凌駕於芸芸眾生之上的臉,心裡真是充滿了破壞欲!特么的贏燁真的反攻成功多好,巴著嘉容這個傻白甜皇后,她指定過得比現在逍遙自在!


  「想什麼呢?」


  長安正胡思亂想,冷不防下頜就被奏摺給挑起來了。


  「奴才在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管是美貌還是醜陋,終不過塵土一坯。奴才都要透過一切外在皮囊的干擾,直視他白骨一具的本質。此言與陛下共勉!」長安張口就來。


  「巧言令色!」慕容泓瞪了她一眼,收回奏摺。


  長安立刻老實地站到一旁去,最近慕容泓這廝情緒有些反覆無常,還是少捋虎鬚為妙。


  等了一會兒后,沒等來無囂,倒等來了呂英。


  聽說慕容瑛要召長安過去問話,長安看向慕容泓,以目光徵詢他的意見。


  慕容泓漫不經心道:「既然太后要見你,你去就是了。」


  長安聞言,從內臂解下慕容泓送她的那把小刀,放在慕容泓靠著的迎枕下面,這才跟著呂英去了長信宮。


  「奴才拜見太後娘娘。」來到萬壽殿,長安中規中矩地跪在地上向慕容瑛行禮。


  「抬起頭來。」慕容瑛道。


  長安抬頭,怕犯了規矩不敢看慕容瑛的臉,只將目光定在慕容瑛右肩處。


  慕容瑛看著跪在地上的這個小太監,容貌說不上有多驚艷,但瓊鼻薄唇,雙眉修長,一雙狹長的眸子更是精光內斂。比之尋常奴才,這長相就平白多出幾分妖精般的狡獪來。


  「長安,你可知罪?」慕容瑛開口就道。


  長安愣了一下,伏在地上道:「奴才愚鈍,還請太后明示。」


  慕容瑛冷笑,道:「自己做過什麼還用旁人明示?這萬壽殿如果不能讓你老實交代,那哀家也不妨給你換個地方。來人!」


  門外應聲進來兩名侍衛。


  慕容瑛道:「把這奴才押到掖庭詔獄去。」


  侍衛上來押了長安就走。


  長安萬沒想到慕容瑛一言不合就把她投詔獄裡頭去,而且連個理由都不給,以至於她想為自己求情都無從求起。因為沒有罪名啊,她如何為自己辯白?若是貿然喊冤,說不定還會叫人給抓了把柄。


  所以,儘管她心裡千百個不願意這般不做任何抵抗地任人擺布,卻也不得不一聲不吭地讓人押走。


  慕容瑛看著她消失在殿門外的背影,自語道:「果真是個機靈的,知道無的不放矢。」


  長安一路被押到掖庭局,迎面碰上剛剛升任掖庭丞的鄂中,看到他眸中那抹驚訝和一閃而逝的慌亂時才反應過來:擦!昨夜那個紙條不過是個問路之石,今日此舉才是真正的殺招!

  慕容瑛沒給任何理由就把她押來詔獄,鄂中做賊心虛,見此一幕必然心中打鼓。在擔心東窗事已發的心態作用下,他很可能採取一些不理智的行動,比如說,過度關心和打聽她被關進來的原因,抑或悄悄來見她之類的。而只要他有了這等不尋常的表現,那麼這掖庭詔獄恐怕她還真就出不去了。


  掖庭局人多眼雜,長安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他遞眼色,就這麼被一路押著關進了牢房裡。


  甘露殿,慕容泓與無囂聊了一個多時辰的政事之後,忍不住又吐了一場。褚翔在一旁皺著眉道:「陛下,您這又是何苦呢?本來就有病在身,哪還經得住這般每天吐一回?」


  慕容泓漱了口,斜倚在迎枕上氣喘吁吁道:「你們都不吐,惟朕吐了,是朕的問題。無礙,朕會習慣的。長安呢?回來沒有?」


  褚翔道:「應是還未。」


  「去看看,什麼事讓太后將他留了這麼久。」慕容泓道。


  褚翔領命,剛要出去,劉汾進來稟道:「陛下,剛才衛尉所的人來把長壽帶到掖庭局去了,說是有個案子要叫他過去作證。」


  慕容泓聞言,當即對褚翔道:「不用去長信宮了,去掖庭局,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掖庭詔獄,長安坐在鋪著乾草的牢房一角,表面平靜,內心卻是片刻也不得安寧,只因她如今的命運,竟然完全掌握在一個與她只見過一面的人手裡。


  慕容瑛,到底是後宮中拼殺出來的人,不應該小看她的。只怪之前她與慕容泓交手屢戰屢敗,讓她對她產生了錯誤的認知,以為她不過如此。可她卻忘了,她敗,是因為她的對手是慕容泓,而非她長安。而且,就算她敗給慕容泓,恐怕也是一開始受了慕容泓孱弱無害的人設蒙蔽而已。


  而今,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只見過她一面卻能按她所言去殺寶璐,於危險中求富貴的鄂中能沉得住氣,千萬別因為她的入獄而露出任何破綻來。


  臨近晌午,鄂中來了。


  長安抬頭看到他出現在牢房外的那一刻,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這廝到底沉不住氣,還是過來找她了!


  然而下一刻發現他身邊還跟著新任掖庭獄丞時,她又鬆了口氣。畢竟,若他是來問她入獄是否與寶璐之事相關,不會帶著旁人同來。


  鄂中站在牢柱那邊面無表情地看著長安,身旁的掖庭獄丞指揮獄卒道:「來人,將他押到刑室去。」


  「罪名未定,何以就要用刑?」長安質問。


  鄂中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道:「對不住安公公,雜家也只是奉命辦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長安很快便被押到了刑室。


  這還是長安第一次見識掖庭詔獄裡頭的刑室。甫一推開門,便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撲面而來,糜爛、酸臭間雜著一股皮肉焦灼的味道,濃郁得令人窒息。


  刑室北面立著一個鐵架子,旁邊擺著插著鐵簽子的火盆,堆著磚頭和繩子的老虎凳,四壁掛著鐵索長鞭,鋼刷尖鉤,以及一些看著就讓人毛骨悚然,然而她卻叫不出名字的刑具。


  當長安被綁上那個充滿了血腥味而又觸感黏膩的鐵架子時,她的呼吸終是控制不住地急促起來。


  她害怕,真的。


  怎麼能不害怕呢?即便她死過一回,又重生過一回,也從來沒有面對過這等陣仗。


  人為什麼怕死?很多時候人其實害怕的並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害怕死亡過程帶來的痛苦而已。她也怕死,換言之,她也怕痛,更何況這裡的一切存在的意義並不是讓你死,而是讓你痛。


  更甚者,如果真的對她用刑,只怕根本不必她交代什麼,她的罪孽都將徹底大白於人前。因為在用刑的過程中,她有很大的可能會暴露女子的身份。雖然她的胸現在還沒有大到需要裹胸的程度,但比之男人,到底是微微鼓起了。只要幾鞭子下來將她的衣裳給抽爛了,她就無所遁形。


  「鄂公公,我知道你們是奉命辦事,但既然來刑室,必然是審訊而已。上頭要問什麼,我說就是,不必動刑。」好容易鎮定住心緒,長安對鄂中道。


  鄂中走到她身前,道:「若安公公願意老實交代,自然最好,咱們也省事了不是?太后要問的是,徐良徐公公之死。到底怎麼回事,請安公公詳細說說吧。」


  長安愣了一下,怪道鄂中如此鎮定,原來太后是因為徐良之死將她抓來的?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因徐良之死將她抓來,並讓鄂中負責審訊她,其意圖也夠耐人尋味了。


  「徐良之死早已蓋棺定論,何以又舊事重提呢?」長安問。


  鄂中撥弄著火盆中燒得通紅的鐵簽子,道:「安公公是聰明人,若是沒有切實的證據,誰又會傻到無緣無故去把御前紅人送到這裡來受罪呢?便是太后,也不方便這般與陛下撕破臉的吧?」


  「切實的證據?」長安皺眉。


  鄂中回身吩咐掖庭獄丞:「去看看郭公公來了沒有?」


  掖庭獄丞奉命出去,不多時,郭晴林便帶著長壽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一人,手裡用托盤端著讓長安分外眼熟的瓶瓶罐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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