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出乎意料
甘露殿, 慕容泓和趙合在書桌那邊賞畫。
晴雪端了茶進來。劉汾與嘉行見了, 面面相覷。本來應該是嘉容奉茶,怎會突然變成晴雪?
嘉行正想上前詢問,劉汾用眼神制止了她。眼下情況不明, 這晴雪又是潛邸來的, 不宜貿然開口。不管是嘉容還是晴雪,只要不牽扯到太后那邊的人就無所謂。
晴雪將茶一邊一杯放在窗下的小桌兩側, 然後便端著茶盤侍立一旁。
慕容泓和趙合在書桌那邊又說了一會兒話,便一同走到窗下落座。
趙合本沒什麼才學, 但慕容泓做出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 他便得意忘形忘乎所以,在慕容泓面前一頓胡編亂造夸夸其談,直說得口乾舌燥嗓門冒煙,坐下便端起案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慕容泓見他那樣, 也不做聲,自己端著茶杯在那慢條斯理地吹。
劉汾和嘉行克制而又熱切地盯著慕容泓,只盼他趕緊把那杯茶喝下去。不管是嘉容還是晴雪泡的茶, 只要用的是茶室案上那罐茶葉, 慕容泓都是必死無疑。
至於趙合, 就算他倒霉吧,誰讓他偏偏今天撞過來。
眼看慕容泓把茶杯湊到唇邊,劉汾和嘉行的心也吊到了嗓子眼, 就差一步, 馬上就能大功告成了。
然而唇還沒沾到茶水, 慕容泓忽然又將茶杯放下,四顧道:「朕的愛魚呢?」
劉汾和嘉行暗自扼腕,急忙吩咐底下太監宮女去找愛魚,只盼慕容泓不要因為此事耽誤了喝茶。
見他倆派人去找了,慕容泓果然又將茶杯湊至唇邊,然而還未來得及喝,他對面的趙合卻出了狀況。
只見他突然面色痛苦地捂住肚子,張著嘴想說話,卻又像發不出聲音一般,下一刻口鼻都溢出血來,人往地上一倒,掙扎了兩下就不動了。
殿中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除了劉汾嘉行和晴雪外,眾人的表情都是獃滯的。
一片死寂中,突然傳來「哐當」一聲,是晴雪手中的茶盤掉在了地上,原本不大的聲音於此時驟然響起,直如驚雷一般。
慕容泓第一個被驚醒回神,站起身大叫:「來人,護駕!」
褚翔第一個擋到慕容泓前面,殿外衛士聞聲,也迅速地涌了進來。
「抓住她!」慕容泓一指晴雪道。
晴雪呆若木雞地看著地上的趙合,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明明、明明將茶罐里的茶葉調換了,怎麼還會中毒呢?不可能,這不可能!
直到被衛士押住,她才回過神來,大喊道:「陛下,不是奴婢,是嘉容,茶是她泡的,奴婢只是幫她端過來而已。」
慕容泓沒理她,蹙著眉對劉汾等人道:「還愣著做什麼?快去請御醫啊!」
劉汾忙指派了一名小太監去太醫院延請御醫。
殿中同樣呆若木雞的還有嘉言,看到趙合吐血倒地的那一幕時,她差點沒控制住自己撲上去,只因慕容泓就在趙合身邊,才生生忍住了。
如今看到趙合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她怎麼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她自己也知道這樣是極不妥當的,於是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趙合身上,側過身一個勁地用手絹拭淚。不想這一幕卻恰好落在了就站在她對面的嘉行眼裡。
不到盞茶時間,跑出去請御醫的太監就帶著許晉過來了。
慕容泓驚詫:「怎的這般快?」
許晉上前行禮道:「回陛下,微臣本是來給安公公複診的……」
「好了好了,別多禮了,快看看趙合怎麼樣了。」慕容泓急道。
許晉奉命放下藥箱,上前診視趙合。
去請許晉的長福一看許晉被陛下半途劫走了,唯恐長安那邊會發生什麼狀況,於是又急匆匆地往東寓所趕去。剛走兩步碰見趙椿,趙椿暗戳戳地還想跟長福一起去東寓所看那美人硬上弓的好戲,結果聽說甘露殿里出了大事,嚇得三魂少了兩魄,轉身就往甘露殿跑去了。
長信宮永壽殿,慕容瑛手裡拿著一塊荷葉綠豆糕逗弄慕容寉,口中道:「先帝小時候呀,不愛吃飯,就愛吃這些茶果點心。我嫂子想讓他吃飯,就把點心藏到架子的最上層,先帝夠不著,居然把架子都給推倒了。小小的人兒,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的力氣,氣得我嫂子拿著雞毛撣子攆他。如今想想啊,還真是三歲看老,先帝打小就是個要翻天的。」
貞妃郭氏在一旁陪著笑道:「哎喲,聽您這麼說,這寉兒跟先帝小時候還真是一模一樣,不愛吃飯,專愛吃這些點心。他力氣也大著呢,那次跟丫頭生氣,他一把將丫頭都推了個踉蹌。」
慕容瑛笑道:「他是先帝的兒子,不跟先帝像,跟誰像?哀家看著,他和先帝一樣,還有帝王相呢。」
郭氏心中一驚,又喜又懼,訕訕的正不知該如何接話,燕笑突然從外頭進來,道:「太后,甘露殿那邊出事了。」
慕容瑛強抑著心中的激動站起身問:「出什麼事了?」
「聽說趙合趙公子在和陛下一起飲茶時中毒了。」燕笑道。
慕容瑛腦中一暈,一句「怎麼會這樣」差點脫口而出,好在理智尚在,她穩了穩心神,厲聲問:「那陛下呢?」
「陛下無事。」燕笑道。
猛然得知事態居然發展至此,慕容瑛頓時只覺心中一團亂麻,既恨手下辦事不利,又擔心趙合的安危,當即也顧不得其他,帶了人就往長樂宮趕去。
與此同時,一名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到明義殿,打斷了講經博士的授課,對殿中學子道:「諸位公子,趙合趙公子在甘露殿中了劇毒,急需一味解□□材金果欖。御藥房目前短缺此葯,陛下有旨,請各位速速回府查看各位府中是否存有此葯,若有,請儘快送來宮中,救趙公子一命。」
眾人嘩然,欲待問那小太監趙合中毒的詳細情形,誰知那小太監傳達完陛下的話,轉身就跑了,來去一陣風。
他們這些世家公子高官之後,進宮都是有僕從跟隨的,只不過僕從不能進宮,都留在宮門外待命而已。當下便有人去宮門外通知那些僕從們各回其府找尋藥材。
明義殿內,眾人議論紛紛。
「我說趙公子今天怎麼沒來上課,原是去了甘露殿。只不過好端端的,怎會突然身中劇毒呢?」
「趙公子身中劇毒,也不知陛下如何了?」
「方才那小太監聲稱是奉了陛下的令,那陛下自然是無事的。」
「這你就不懂了,就算陛下出了事,在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宮裡敢聲張?趙公子在甘露殿中毒,若是陛下沒事,難不成是陛下給他下毒的不成?」
……
眾人越議論越覺得此事不簡單,想要進後宮去一探究竟,又怕惹禍上身。
最終有那按捺不住的起身問鍾羨:「鍾公子,你向來有主見,此事你怎麼看?我等應該此時去關切一下陛下的安危嗎?」
鍾羨放下手中紫管,拈起寫好的名帖吹了吹,道:「此事鍾某給不了諸位建議,各位還是自行衡量吧。」說著,將名帖折了折,轉身出去了。
祁安靖那幫人不忿,見鍾羨寫了帖子,知道想要仗著離後宮近的便利趁亂混進去是不可能了。可如果真遞帖子進去,趙合中毒一事又涉及什麼宮闈秘辛,事後會不會按名帖來滅口呢?
他們到底沒有鍾羨那樣的膽量和氣魄,議論了半天最後還是無疾而終。
東寓所長安的房裡,長安好不容易從嘉容的魔爪中掙脫出來,滾下床鋪,撩一下被她抓散的長發,看著鋪上已經陷入昏迷的嘉容氣喘吁吁道:「小樣兒,差點還真毀在你手裡了!嘖嘖嘖,難怪能讓贏燁獨寵你一人啊,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關鍵時刻還會坐上來自己動,這樣的女人凡是帶把的都不可能不喜歡吧?要不是安哥我沒那個功能,說不定還真半推半就地把你給辦了!」
見嘉容身上的衣裳也是被她自己扯得不像樣,長安剛想上去給她整理,那邊門「砰」的一下被推開了。
長福滿頭大汗地衝進來抬頭一看,就看到嘉容衣衫不整滿面潮紅地昏在鋪上,而同樣衣衫不整頭髮散亂的長安正一條腿站在地上一條腿跪在床沿上,一臉猥瑣地朝嘉容伸出雙手。
「安哥,你你你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獸行,你你你簡直禽獸不如!」長福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指責長安。
長安忙不迭地拉過被子將嘉容蓋住,回身罵道:「誰行獸行了?無憑無據亂扣罪名是要被反坐的你不知道啊?」
長福定睛一看,發現長安脖頸上星星點點的全是紅印,剛想表示疑惑,長安卻不耐煩和他磨嘰,看了看他身後道:「讓你請的大夫呢?」
「被陛下劫去了。」長福想起自己回來的目的,擦了擦汗上前觀察長安,道:「椿公子說你病情反覆了,可我看著挺正常的啊。」
「被陛下劫去了?陛下怎麼了?」長安打開他伸過來想摸自己額頭的手,問。
「陛下沒事,是趙公子出事了。」
長安愣了一下,突然發現自己的確小看慕容泓了。
當初聽到長福傳話說他自有主張時,她想的是他最多不讓自己中毒,順便把想對他下毒的人揪出來而已。沒想到他居然順手把趙合給拖了進來。
長久以來,他們一直為太后對趙合的態度感到不能理解,此番,怕是可以看出點端倪了。
長安突然深恨自己病得不是時候,若此時能在甘露殿中,定然可以看到一出精彩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