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意外的任務
長安淋了近兩個時辰的雨, 回到東寓所換了身衣服, 繼續去甘露殿守夜,順便將今夜之事告訴慕容泓。
她雖沒看到那兩個穿斗篷的人的臉,但推開窗戶探頭出來的燕笑的臉,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由此看來, 在二樓與人私下會面的必是太后無疑,只是另一人是誰呢?
而且為什麼沉寂了這麼多天後, 偏偏選在今夜又再次會面?是因為今夜下雨不容易被人發現,還是因為最近發生了什麼事讓兩人不得不碰面?還是……純粹是因為太后獨守空房寂寞難耐?
長安想了一會兒, 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寅時中, 雨還未停,劉汾照例來叫慕容泓上朝。
往常只要劉汾聲音一響,長安早一骨碌爬起來伺候慕容泓下床了。今天劉汾叫了兩邊,她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慕容泓只當她昨夜來回奔波, 又睡得太晚,太累了所以起不來,於是便自己下了床, 過去想叫醒她讓她待會兒回寓所睡去。過去一看才發現情況不對, 長安其實已經醒了, 只是雙眼半開半闔,似是睜不開的模樣,兩頰透著不正常的紅暈。
慕容泓伸手一貼她的額頭, 滾燙。
「來人!」他站起喚道。
劉汾等人推門進來。
「趕緊去個人到太醫院看看哪個御醫當值, 把他叫過來。」慕容泓道。
劉汾小心翼翼地問:「不知陛下龍體何處有恙?」
慕容泓道:「朕無恙, 是長安病了。別啰嗦,快去!」
劉汾怔了一下,他東秦時就在宮裡當差,還從沒見過哪個上位者會為了一個奴才染恙這般心急火燎找御醫的。看來這個長安在陛下心裡果然分量不一般。他當即便遣了個小太監去太醫院請御醫。
眼見慕容泓讓褚翔把長安抱上他的軟榻,劉汾忙道:「陛下,還是把這奴才挪回東寓所去吧,免得過了病氣給您。」
「沒見外面還下雨嗎?怎麼挪?雨停了再說。」慕容泓這會兒倒是顯出了幾分少年人遇事容易沉不住氣的不耐煩來。
劉汾見狀,便閉了嘴。
慕容泓梳洗完畢,御醫自然還沒來得及過來,他便吩咐一旁的嘉行道:「待會兒御醫來了,讓他給長安好生瞧瞧,別因為是個奴才就疏忽怠慢,若長安因此出了什麼事,朕第一個饒不了他!」
嘉行領命。
慕容泓還是不放心,走到軟榻邊看看燒得迷迷糊糊的長安,回身對嘉行道:「派兩名宮女給他先把冷帕子敷起來。若太醫院沒有為奴才瞧病的成例,便只當是朕以私人名義請他給長安診治,一應診金葯錢,從朕的私庫里撥付。」
嘉行一一應了,慕容泓這才帶著劉汾前去上朝。
散朝時雨停了,慕容泓回到甘露殿,長安剛灌了一碗葯下去,御醫許晉還未走。
慕容泓問及長安病況,許晉道長安不過是因為風寒襲表而致發熱惡寒,服幾貼葯若能把熱退下去便無礙。
慕容泓問:「若退不下去會如何?」
許晉怔了一怔,拱手稟道:「回陛下,一般是能退下去的。
「朕是指萬一。」慕容泓道。
「輕者痴傻,重者殞命。」許晉答道。
慕容泓:「……」走過去摸了摸長安的額頭,還是燙。他在榻前來回踱了幾步,轉身對許晉道:「這幾日你什麼都不要做,就看著他。」
許晉領命,道:「陛下,為免過了病氣給主上,自來染病的奴才是不能在殿中伺候的。您看是不是把安公公先挪回他自己的房間去?」
慕容泓抬眸看了看被夜雨洗得一片青翠的窗外,道:「剛下過雨,地上濕滑,萬一摔了豈不雪上加霜?待地上幹了再挪回去。大不了他在內殿,朕去外殿便是。」
劉汾在一旁問:「陛下,今日不去明義殿了么?」
慕容泓道:「地上濕滑,路不好走,不去了。」
劉汾:「……」
晌午時分,裡頭看著長安的宮女來報說長安醒了。
慕容泓來到內殿,不顧眾人反對在軟榻邊上坐下,挽起袖子用手試了試長安額上的溫度,發現雖然還是熱,但已經不似早上那般滾燙了。
「你感覺如何?」見長安目光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慕容泓問。
長安嗓子痛鼻子塞四肢酸痛渾身無力頭還昏沉沉的,難受得要命,便可憐巴巴地嘶啞著嗓子道:「奴才覺得奴才快要翹辮子了。」
慕容泓目露疑惑:「翹辮子?」
長祿在一旁殷勤地替長安翻譯:「就是死。」
慕容泓不悅地橫了他一眼,轉過臉看著長安低斥:「不許胡說!許晉說了,最多不過痴傻而已。且不論這還是最壞的情況,便是你真的痴傻了,朕也會養你一輩子的,別擔心,嗯?」
哎呀,想不到比起鍾羨來說無疑有些娘娘腔的慕容泓事到臨頭,展現出來的居然是霸道總裁式的關懷?
只是……天啦,一輩子的諾言能不能別輕易許啊!這一輩子你能對我不起殺心我就謝天謝地謝祖宗了。
長安心中吐槽慕容泓這基情滿滿的話,表面卻感激涕零地伸手牽住慕容泓的袖子道:「陛下,您救了奴才一次又一次,您已經不能算奴才的再生父母了。」
殿中除了許晉之外,都知道長安極會拍馬屁,此番見她這樣說,便等著她接下來的驚天馬屁。連慕容泓自己都有些期待。
「您是奴才的再生祖父母。」最終長安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給慕容泓升了一輩。
眾人:「……」
慕容泓恨不能給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奴才一頓板子,考慮到她還病著,也就算了。
「晌午了,你想吃些什麼?」慕容泓問。
長安眼睛一亮,問:「不管奴才想吃什麼陛下都會賞么?」
慕容泓道:「只消別是想吃人就行。」
長安舔了舔嘴唇,雙眼放光道:「奴才想吃燒雞烤鴨小肥羊!」
慕容泓:「……」
迎著長安熱切期待的目光,他站起身,若無其事地吩咐劉汾:「找幾個人把這奴才挪回東寓所去吧。」
「陛下,君無戲言吶咳咳咳……」被抬出甘露殿的時候,長安掙扎著向慕容泓伸出兩隻細瘦的爪子,痛心疾首地吶喊道。
慕容泓背過身不看她,見許晉收拾了藥箱要跟著離開了,他低聲問:「能吃么?」
許晉沒反應過來,問:「不知陛下所指何物?」
慕容泓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就是那個……燒雞烤鴨小肥羊。」
許晉道:「病中不宜進食太過油膩之物。」
慕容泓深以為然地點頭,一本正經道:「你要將這道理講給他聽明白。」
「微臣遵旨。」許晉拱手領命。慕容泓這才揮揮手讓他離開。
這日茶室清理茶櫃,一些因為保存不當受了潮或是發了霉的茶葉都要拿去扔掉,這類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自然又是落在嘉容身上。
扔也不能隨便扔,而是要找個地方刨坑埋掉。
「奴婢拜見皇後娘娘。」嘉容正拿著花鋤在甘露殿後花園笨拙地刨坑時,身旁突然傳來這麼一句。
她驚了一跳,回身一看,卻是一名面生的宮女。
「你、你剛才說什麼?」嘉容結結巴巴地問。
「皇後娘娘,奴婢是陛下派來的,這裡人多眼雜,為了不暴露身份,請恕奴婢不能對您周全禮數。」那宮女一邊緊張地環顧四周一邊語速很快地低聲道。
嘉容瞠圓眸子,驚道:「你是……」一開口發現自己聲音太高,忙又用手掩住。她看著面前這名宮女,這幾個月在長樂宮的連番遭遇好歹讓她有了一絲防備之心,她問:「你說你是他派來的,有何憑證?」
那宮女從懷裡掏出個核桃來遞給她,道:「陛下說,您看到這個,自然會相信奴婢。」
嘉容動作有些僵硬地接過那核桃,眼中的淚一下泛了上來。她緊握著那顆核桃淚眼汪汪地問那宮女:「贏燁他還好嗎?」
宮女道:「陛下一切都好,只是太過憂心皇後娘娘的安危,以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想發兵來盛京救娘娘,又恐慕容泓那狗皇帝會對娘娘不利。真正是投鼠忌器進退維谷,陛下愁得雙鬢都斑白了。」
「不要,你叫他千萬不要為了我以身犯險。」嘉容搖著頭淚如雨落,她垂眸看著手裡的那顆核桃,道:「有他在,他們才不會輕易殺我。若是他出了事,我才是真的沒有活路了,也不想活了。」
那宮女湊近她道:「娘娘莫哭,陛下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眼下只要將娘娘救出宮去,他立刻就能發兵攻打盛京。」
「將我救出宮去?如何救?」嘉容睜大淚眼。
「陛下籌謀了數個月,如今已在宮中打通一條可以將娘娘救出宮去的暗道,現在只缺一個合適的時機而已。」宮女道。
「什麼時機?」
「如果慕容泓突然駕崩,宮中必會大亂,那時候就沒有人會注意娘娘您了。那就是娘娘您出宮的最好時機。」
嘉容不明白,問:「可是慕容泓好好的,沒病也沒災,怎會駕崩呢?」
「娘娘您不是御前奉茶嗎?只要將此物放入慕容泓的茶中,大事可成。」那宮女將一個小瓷瓶塞入嘉容手中。
嘉容嚇住了,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去給慕容泓下藥?」
宮女道:「娘娘,這不是奴婢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對娘娘思念成疾,難道娘娘就不想儘快見到陛下么?娘娘放心,此葯無色無味,絕對不會被人發覺,而且不會當場發作,要隔幾個時辰才會發作,絕對不會讓人聯想到娘娘您身上去。」
親手去毒殺人命,這樣的事別說去做,嘉容連想想都緊張得手腳發顫,遲疑道:「可是……」
「娘娘,時間緊迫,您最好今天就動手。得手之後哪兒也別去,就在您房裡等著,奴婢自會來接您的。有人來了!奴婢先走一步,娘娘保重!」那宮女急匆匆說完,轉身就溜得不見影蹤。
「嘉容,叫你扔幾包茶葉你磨蹭到現在還沒回去,是不是在偷懶?」一名宮女從甘露殿側走過來,遠遠地看著嘉容道。
「哦,馬上就好。」嘉容慌裡慌張地將那小瓷瓶塞進袖子里,一下沒塞得好,去拿花鋤時那瓷瓶滑出來掉在了草叢裡。她也沒發覺,將茶葉扔在土坑裡馬馬虎虎地填了點土,便離開了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