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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煙霧-彈

  慕容泓進殿,殿中諸人彼此間行禮之後,慕容泓看著閆旭川道:「衛尉卿也在,正好,這奴才說是他殺了刺客救了朕的命,閆衛尉替朕分辨分辨,這奴才說得是真是假?」


  慕容瑛與閆旭川聞言,將目光投向正趴在地上行禮的長祿。


  慕容瑛掃了一眼便抬眸看著皇帝笑道:「是真是假,此事乃陛下親身經歷,莫非分辨不出?」


  慕容泓道:「這奴才說的倒也沒什麼錯漏,只是朕以為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刺客如何死的大家也都知道了,若遇著個心思縝密的奴才巧舌如簧冒領功勛倒也不是不可能,故而想讓姑母和閆衛尉幫朕評判評判。」


  慕容瑛點頭,對閆旭川道:「既如此,閆衛尉你便問問吧。」


  閆旭川頷首,上前道:「下跪何人?」


  長祿埋著頭恭恭敬敬道:「奴才長祿。」


  「你說是你殺了刺客救了陛下,是也不是?」


  「是。」


  「為何昨天不說?」


  長祿道:「昨日長安將徐公公錯認為是殺死刺客的救駕之人,徐公公也沒有否認,奴才、奴才不敢與徐公公搶功。」


  「沒想到今天徐公公死了,所以你才敢自陳是你救了陛下?」


  長祿道:「這只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昨日有人看到奴才躲在殿內了,奴才生怕如果不說出事實,會被扣上貪生怕死護駕不利的罪名。故而,只能實話實說。」


  「既如此,你將昨日如何殺死刺客,如何救駕之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來。」


  長祿定了定神,一五一十道:「昨日事發時,奴才正在殿門內當差,忽見外面兩名送膳侍女一個抽出刀來扎死了彤雲,另一個持刀往殿中奔來。奴才嚇壞了,慌不擇路躲到了殿門之後。那刺客殺了殿中四名侍女就直奔內殿去了,然後奴才聽到陛下在叫『護駕』,還沒反應過來,內殿里便是一陣亂響,奴才聽到刺客一聲低叫,然後便是有人倒地的聲音。


  奴才以為刺客被陛下殺死了,就奔過去看,不曾想卻見陛下倒在地上,那刺客背對著奴才,正伸手抹臉。大約聽到了奴才的腳步聲,她當時便要回身。奴才腦中暈乎乎的,見地上有個銅燭台,想著橫豎一死,便撿起來朝那刺客撲了過去。刺客向前踉蹌時正好絆到陛下的腳,仆倒在地。奴才便騎在她背上用燭台扎了她數下。


  這時外面又有腳步聲,奴才擔心是外面的刺客進來了,心慌之下丟下銅燭台藏到門后。誰知進來的竟是徐公公,奴才正想出來,長安也進來了。長安見徐公公拿著燭台,又見刺客死在地上,便對陛下說是徐公公殺死的刺客。徐公公沒否認,如此奴才反倒不敢出來了。後來趁他們安置陛下之時,奴才趁隙出了內殿,不敢再提此事。」


  「你為何專扎刺客左邊背部?」


  「幼時奴才去看人殺豬,那殺豬的說要一刀穿心,豬才會死。奴才心想人應該也是這樣,又曾聽人說人的心是生在左邊的,所以奴才才扎她左邊。」


  閆旭川思慮片刻,對慕容瑛和慕容泓拱手道:「太后,陛下,臣問完了。依臣所見,這奴才所言,應該是真的。」


  「哦?說說你的理由。」慕容瑛道。


  閆旭川道:「臣認為他所言是真,基於兩個細節。第一,刺客臉上被銅燭台划傷流血,血痕有被蹭拭過的痕迹。但因為當時刺客俯趴地上,臉著地,所以一般人很難分辨那血痕到底是在地上蹭的還是她自己伸手拭過。但據臣現場勘查,刺客臉與地面接觸之處並無血跡,而她左手手背上無傷,卻有血痕,由此可見,她曾用左手拭過臉上血痕。這奴才方才說他聽到刺客低叫有人倒地,跑過來看到刺客伸手抹臉,正好印證了這一點。若非親眼所見,基本上是不可能注意到這個細節的。


  第二,他說刺客被她從身後一撲,向前踉蹌時絆到陛下的腳故而倒地。說實話當時臣就覺得奇怪,刺客俯卧的位置為何離陛下如此之近?以至於刺客流出的血都滲到了陛下那邊。聽他一說,我才明白個中緣由。綜上所述,臣認為這奴才並未撒謊,所言乃是事實。」


  慕容瑛聞言,看向慕容泓,問:「陛下之見?」


  慕容泓笑道:「閆衛尉分析入微有理有據,朕對他之論斷,自是深信不疑的。既如此,這奴才有救駕之功,朕如今尚未親政,無權封賞,還要勞煩姑母代勞。」


  慕容瑛道:「這是自然。只是,既然陛下遇刺之事未曾聲張,依哀家看,此時也不宜大張旗鼓的加以封賞。不如先提拔這奴才到御前當差,其他的,再慢慢恩賞不遲。陛下以為如何?」


  慕容泓俯首道:「就依姑母所言。」


  送走了慕容泓一行,慕容瑛問閆旭川:「這奴才所言果真沒有可疑之處?」


  閆旭川搖頭,道:「這奴才一路道來,並未刻意強調什麼,但所有細節都合得上,臣找不出可疑之處。且,那名叫長壽的小太監也曾招供,說事發時這長祿就躲在殿內。方才臣正想說,陛下就來了。」


  慕容瑛沉吟片刻,手指敲著桌沿,道:「有沒有可能,刺客就是皇帝殺的,這藏在殿中的小太監,只是鸚鵡學舌地幫著皇帝隱藏實力而已?」


  閆旭川一驚,道:「事出突然,從刺客暴露身份到衝進內殿不過須臾之間,徐良幾乎是緊隨其後。這麼短的時間內陛下既要殺死刺客又要籌謀後面這一大串的事,做到每個細節都毫無瑕疵地可以讓旁人代勞,還要在事發之時就知道殿中藏了一個太監,更要克服自己的暈血之症,這……」


  慕容瑛似乎也被自己的想法驚道,搖搖手道:「哀家也知這不可能,是哀家自己嚇自己了。只是,若是如此,徐良為何會死?而且還死得這般蹊蹺?皇帝在宮中毫無根基與人脈,就算徐良死了,下一個中常侍還是由哀家來指派,徐良的死,對那邊來說,有何意義?」


  閆旭川不語,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樣,先給徐良定個失足落水,然後把那個長壽放回去。」慕容瑛道。


  閆旭川領命。


  長安來到掖庭詔獄提人,掖庭丞崔如海早得了太后那邊的懿旨,是以並未為難她,直接派人去帶陶氏出來。


  這詔獄大堂前倒是有株桃樹,而且已經零星地開了幾枝,粉白嬌艷甚是可愛。


  長安猶豫要不要折一枝回去給慕容泓,想想又作罷。


  此番刺客之事,可說是慕容瑛與慕容泓姑侄二人見不得光的一次博弈。是不是第一次長安不得而知,但顯而易見應該是最兇險的一次。


  慕容瑛只派了兩名宮女,顯然是為了配合她『刺客是從地道里逃走』的說法。不察之下漏掉一兩個情有可原,但若逃走太多,負責緝拿宮人的閆旭川可就說不清了。


  時機也選得甚好,正好晚膳時分,慕容泓要休息,眾人又趁隙去吃飯,甘露殿里沒幾個人。若說沒人提前通風報信,時機絕不可能拿捏得如此之准。


  那兩名宮女神態自若不慌不忙,心理素質十分強大。若非慕容泓正在休息,而她又急於在彤雲面前表現自己對慕容泓的關懷和忠誠,可能就不會有人攔阻她們。


  那名殺了彤雲的宮女竟能與褚翔纏鬥,衝進殿去的那個身手定然也不差,至少對付一個慕容泓應當綽綽有餘。因為慕容泓絕不可能是個隱藏實力的會武之人,單看他那雙手就能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一雙能拉弓挽劍的手。所以說這刺客人選也沒問題。


  然而就是這樣一次原本應該十拿九穩的刺殺,最終卻以失敗告終,慕容瑛難道不會思考原因總結教訓么?再加上徐良之死,可以想見,今後慕容瑛對甘露殿的監視必定更加嚴密。


  慕容泓如果想繼續示敵以弱卻又不坐以待斃,他就必須推出一個機靈的身邊人來做擋箭牌。


  長安現在就怕他把她放到這個擋箭牌的位置上去,因為昨天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她在他面前的反應太靈敏了些。他手一動就知道他手裡藏著東西,一指香爐就聯想到長祿……還有今早他特意叫她梳頭配合她設下金簪之局,證明她對付徐良的那點心思,也沒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萬一真被慕容泓推出去成為太后那邊的靶子,特么的她要怎樣自保?做雙面間諜可行么?

  「長公公,人帶來了。」長安正想得入神,崔如海過來道。


  長安一轉身,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那名女子時,眼睛瞬間就直了。


  怪不得能三千寵愛在一身,這虞朝皇后陶夭,還真是雲鬢花顏傾國傾城!不用說旁的,就那身臟舊衣裳,穿在旁人身上是寒酸邋遢,穿在她身上就是明珠蒙塵。若非被贏燁那廝佔了先,這年歲相貌,與慕容泓倒正好配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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