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深淵聯盟的自我修養守則第十五條。
——壞蛋的臉上永遠不會寫著,壞蛋兩個字。
……
彼時,傑克還沒有變成小丑,他只是一個事業失敗的男人,為了讓妻子和還在孕育中的孩子過上好生活,在一群惡徒的蠱惑下準備去干一件大壞事。
很危險,他可能會因此喪命,但同樣的,他們會支付給他妻子一筆足夠她帶著他們兒子平安長大,富足過完一輩子的報酬。
這樣足夠了。
他打算瞞著妻子說自己跟兄弟出遠門做生意,也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是在路過哥譚碼頭的時候發現那個可憐兮兮的小男孩的。
七歲大的男孩,他得低頭才能看清他的腦袋瓜,棕色的頭髮雜亂地翹成各種形狀,穿著抹布似的衣服,看起來就是附近哪個流浪漢家的小孩,過著任何人聽了都會為之落淚,但誰也不會伸出援手的生活。
湛藍色的眼睛就像教堂上雕刻著的天使那樣明亮。
他說:「能給我一塊麵包嗎,先生。我的妹妹快要餓死了。」
與此同時,一個堅硬的東西抵上了他的后腰。
沒人會比傑克更了解那個是什麼了——
一把槍。
拉開了保險栓,子彈已經上膛。
不是他發現了小男孩,而是小男孩發現了他。而且聽語氣來說,他是一個干慣了這種事的慣犯。
不知道是因為眼前的人太小了讓他絲毫產生不到被威脅的情緒,還是因為從他接下任務開始大腦就處於極度興奮到感覺不到恐懼的狀態。
傑克覺得他可能瘋了。
「我也有個孩子,不過他還在他媽媽肚子里。醫生說是個男孩,但是其實我更喜歡女孩。」
傑克說完,腰間的槍口沒有絲毫鬆開的意思。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誇張的笑,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錢包,裡面是那些惡徒給他的訂金,他從裡面翻找著,誇張刻意的動作讓誰都能看清裡面有一大疊鈔票。
然後他從那些鈔票里掏出一張,遞給小男孩:「這夠你買一百個白麵包了,或許找零還可以讓你坐在那裡點一杯咖啡,來一疊可頌,在溫暖的麵包房裡享受一下哥譚的晨光。」
男人的舉動似乎在小男孩的意料之外,他愣愣地看著傑克手上的鈔票,沒有動作。
甚至沒有因為那一疊鈔票露出半點貪婪的表情。
可憐的小傢伙,被生活殘忍對待到別人露出一點善意他都要驚慌失措了。
他以後的孩子可不會這樣,他大概會拿著他爸爸用命賺來的一大筆錢,穿最好的衣服,上最好的學校,過最好的生活。
傑克這麼想著,拿一個可憐的流浪漢小孩來對比自己孩子未來美好的生活,這種扭曲的對比讓他再一次體會到了自己的父愛有多偉大無私。
半分鐘后,小男孩搶過了他的鈔票,低沉地說了一句:「等等」
然後收回手.槍塞進后腰,飛奔地跑進最近的一家麵包店。
傑克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也沒興趣知道。看著小男孩進了麵包店后,他轉身,取了自己在碼頭邊停著的小破車往家裡開。
等車開出一段距離后,他看到小男孩出來了。
他背後扛著一個大大的塑料袋,裡面至少裝了五十個白麵包。他跑回原本傑克站著的地方,但是那裡沒有傑克。小男孩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手上捏著那張鈔票的找零,開始四處張望。
不遠處,一直看著後視鏡的傑克嗤笑了一聲。
這個時間哥譚被裁員的人不少,失業的人不少,沒有經濟來源以後變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的人更不少。
一個小流浪漢提著這麼大一袋白麵包。
他不怕被搶嗎?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算有一把槍,他也是小孩子。
在哥譚,有的人拿著一把水果刀就敢搶銀行。
他拿著一把槍,卻只想要一袋麵包。
……
傑克將計劃告訴了他的妻子,然後趴在妻子腿上聽著妻子肚子里的心跳,那是妻子的,也是他的小孩的。
他傑克的小孩。
以往他的這個動作更多的意義是請求原諒和自我救贖,在每次他工作失利對妻子發脾氣的時候。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他們將會有錢,一大筆錢。
三小時后,他跟那群惡徒在酒館里碰了頭。
也許在傑克按照他們要求穿上西裝,打起領結惡,偽裝成紅斗篷,而傑克一一照做的時候,不幸就已經從他的選擇中悄然降臨。
他妻子死了。
「先生,很抱歉,但你夫人今天早上發生了意外。顯然她在測試溫奶器時不幸觸電,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呃——」
「失去了生命體征,先生。」
警官在傑克行動前就找到了傑克,這麼跟他說。
傑克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以後,問他:「什麼?」
「她過世了,先生。很遺憾。」
傑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酒館的。
「聽著,兄弟,對於你妻子的死訊,我很遺憾,但是我們晚上就要行動了,我們可是要干大事的,沒有人能在這種時候提出了退出后,還不會缺胳膊斷腿的。」
「今晚計劃照常行動,敢不來,你就死定了。」
於是,當晚,那個被迫偽裝成紅斗篷,戴上了愚蠢的紅色包連頭盔的傑克連同兩名惡徒侵入了那個化工廠。
然而因為判斷失誤,還沒開始行動,他們就驚動了工廠的守衛。
兩名惡徒被射殺,傑克為了能在歹徒們的槍林彈雨下存活下來,跳下了化工廠的水池。
一瞬間,刺鼻的味道浸滿全身,從頭罩的縫隙灌進去,頭皮,眼睛,皮膚,一切都像被燒灼一樣疼痛。
他掙扎著順著水流流到了哥譚碼頭,渾身都好疼,他必須摘下那個紅頭罩,他必須摘下來才能——
視線一下變得光明,哥譚下著雨,霓虹燈照在水窪上,他看見了水窪里的倒映。
——看得見。
原本的臉被化學物質改造,皮膚變得慘白,嘴唇變得血紅。
他徹底瘋了。
路邊一對情侶經過,看到他,似乎因為他滑稽的打扮和小丑一樣的臉發出奇怪的笑聲。
傑克慢慢爬起來,看著那對情侶的背影,掏出那把防身的手.槍,對準了他們。
卻遲遲不敢扣動扳機。
一直到他聽到了碼頭不遠處,接連傳來的三聲清晰的槍聲。
他忽然摘下斗篷扔到一邊,拼盡全力往槍聲源頭跑。
那是一間廢棄的倉庫,倉庫外,是散落一地的白麵包。
那個眼睛藍得像天使的小男孩站在那裡,手上的槍還在冒煙,他面前躺著三具大人流浪漢的屍體,而在他身後,是腦袋被磕了一個大洞,正涓涓流著血和腦漿的,躺倒在地一動不動的小女孩。
雨水沖刷了血腥味,男孩發現了男人,他緩緩放下槍,在雨幕中走到傑克面前,從口袋裡掏出被雨水泡爛了的皺巴巴的鈔票,跟男人說:「先生,早上的找零,還給你。」
傑克指著自己的臉:「我變成這樣了,你還認得出我?」
男孩又說:「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傑克看著那個女孩,咧開嘴角:「她過世了,小先生。很遺憾。」
男孩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儘管他心裡早已知道。手裡僅有的三發子彈都用光了的手.槍掉在地上,濺起水花。
他趴在男人的西服上嚎啕大哭。
三名流浪漢被子彈洞穿的傷口流出鮮血,混著雨水蜿蜒到傑克腳邊。
大概從這一刻開始,傑克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你叫什麼?」
「宋墨。」
「跟我走吧。」
男孩沉默了很久,然後在警察們被槍聲引來前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