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推諉
這也是為什麼中國人打仗之前喜歡吹牛了,一方面能嚇嚇敵人,說不定還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強本方的信心。反正也沒什麼害處,那就吹咯,反正不吹白不吹。要知道,兵法上都說了,這是「兵不厭詐」!
不止是宋朝喜歡吹噓,西夏也喜歡吹噓,甚至遼國、大理、交趾、高麗……但凡是在漢字文化圈內的國家,在戰爭上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但,這就苦了情報人員了。
情報最看重的是真實性,連對方有多人都摸不清楚,還怎麼打仗?
李清臣也是在樞密院干過的,知道裡面的貓膩,所以才立即提出了質疑。他李清臣清楚這事,曾布豈能不清楚?只是曾布也是要臉面的,被李清臣這麼一懟,牛脾氣也上來了:「李侍郎,老夫就只收到這樣的暗報,你要是有質疑,請自個去探探敵情罷!」
李清臣最是耿直,廉潔奉公不說,還是難得的清官。這種勤儉節約的習慣,甚至到了富貴之後都沒改。他不貪錢,一心為公,屬於不可多得的好臣子。特別是他居官奉法,從不會因私廢公。這一點,是他歷經宋英宗、宋神宗、宋哲宗三朝而不倒,被歷代帝王信任的緣由。三朝元老,在這時候也算不多了。額,也能從側面反映出,宋朝的皇帝性命確實不長。
所以,李清臣看到曾布這種作態,就知道曾布想幹嘛了。無非是藉機誇大西夏的戰力,好為自己的工作推脫。
一旦宋朝戰敗,曾布的工作也沒有失職——情報我已經上報了,是你們不聽,非要出兵打的,怪我咯?
要是宋朝戰勝了,曾布也有功勞——沒有我上報的情報,就不會提前準備糧草,厲兵秣馬,更不會有這樣一場勝利了。
都是同朝為臣,李清臣這樣的臣子,哪裡看得慣曾布這種「牆頭草」,推卸責任的臣子?當即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曾樞密使果然是好算計,誇大對手,滅自己威風,怕是要推卸責任?但曾樞密使莫要忘了,爾為樞密使,要是情報不明,你一樣有不可推卸之責!」
曾布也怒了:「李侍郎,老夫秉公直陳,哪裡有甚麼算計!倒是你,一直揪著老夫不放,可是挾公報私?!」
李清臣冷笑道:「若是這樣,老夫更要參你一本尸位素餐了。党項人誇大軍力,你卻奉為圭臬,莫不是你當陛下,當滿朝文武皆是傻子不成!」
這就等於撕破臉皮了,不過這確實是李清臣的做派,他一生耿直,更是以韓琦為榜樣,看不慣任何對國家有害之事。曾布這等作態,豈不是正中他下懷?曾布被他這麼一說,直接啞口無言,然而他腦子轉得快,立即下跪說道:「陛下,臣怕情報不及時,得到消息便呈與陛下,絕非如李侍郎所言,有任何推諉之心!若有,臣甘願受罰!」
「好了好了,朕叫你們過來,不是看你們爭執不休的。」
趙煦也是一陣頭疼,西夏進攻在即,他們卻還在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爭吵,這還是朝堂嗎?跟菜市場差不多吧!趙煦忽然想起張正書說的一句話,政客都是優伶,最是會演戲的。優伶就是戲曲演員,趙煦覺得張正書的比喻一點都沒錯。
看看堂下諸位重臣,哪一個不是演技出眾之輩?
當然,也有人不屑於演戲的。比如章惇,比如李清臣。
趙煦的心中跟明鏡似的,他自以為自己已經看穿了堂下這些大臣的底細。殊不知,他的底細也被堂下的大臣們看穿了。
「朕也收到情報,党項人將會在冬日發動對平夏城的進攻,甚至裡面還有陰謀……」不用說,趙煦說的是張正書的推斷,甚至是結合了史實「推測」出來的。可以說,西夏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張正書這個穿越者的眼睛。沒辦法,誰叫張正書是穿越者呢?
聽了趙煦的話,堂下的重臣們都沉默了。
無他,這個推測實在太過匪夷所思,這些大宋的重臣都不相信這個說法。
沒理由兒子會害母親啊!
李乾順有再深沉的心機,現在也不過剛剛束髮,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弒母?他就不怕天下人群起而討之?
然而,和這些被綱常倫理固定了思維,跳不出囫圇的大臣不同,趙煦是可以理解李乾順的。說是皇帝,卻被人好像傀儡一樣操縱著,換做是誰能甘心?哪怕是母親又如何,天家之人無親情可講,為了權力,甚至可以弒兄弒弟——沒錯,說的就是李世民。至於弒母,聽起來是駭人聽聞了些,但借宋朝這把刀殺人的話,卻不用背上罵名。
趙煦想起了高太后,即便到了現在,他對高太后的怨恨還是一點都沒有減退。
且不說他老爹費盡心思拿回來的「失地」,被她和司馬光拱手送出,更是將宋神宗的變法全盤否決。甚至到了可以親政的年紀,高太后都握緊權柄不放。更讓趙煦難以接受的是,高太后對待他生母朱氏也過於嚴苛,甚至可以說是當成婢女一樣。
朱氏出身寒微,幼時遭遇極坎坷,入宮后,初為神宗侍女,後來生了趙煦、蔡王趙似和徐國長公主,直到元豐七年才被封為德妃。朱氏溫柔恭順,對高太后和神宗向皇后一向都畢恭畢敬。可高太后對朱氏的態度如此,這讓趙煦怎能咽得下這口氣?
可以說,高太后並非趙煦生母,還把持著權力不放。此乃國讎家恨,趙煦一親政,立即推翻元祐更化的一切,這就看得出來了,他對高太后是真的恨,恨入了骨子裡的那種。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講,趙煦是最能理解李乾順的那個人。別人覺得李乾順不敢弒母,可趙煦卻知道,党項人並不是遵循儒家綱常倫理那一套的,所以李乾順敢。
「章卿,你說說看?」
趙煦見所有人都沉默了,沒人敢接這個話題。這擺明是個坑啊,誰敢說這種觀點?所以,他開始點名了,作為此時唯一的宰相,章惇肯定是第一個被叫到的。
「陛下,臣以為……此推斷甚為荒謬!」
章惇猶豫了好久,才說出這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