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焌糟
「小官人,今日有紅絲水晶膾、軟羊、旋炙豬皮肉、鮓脯、黎凍魚頭、姜豉類子、抹臟、紅絲、冬月盤兔、野鴨肉、滴酥水晶鱠、細料餶飿兒、蛤蜊、螃蟹……」這「行菜」唱菜的功底頗為了得,一連串的菜名,好似唱歌一樣,報了出來。
張正書聽得真切,畢竟這「行菜」唱得挺慢的。
「來兩碗細料餶飿兒,上個旋煎羊、鮓脯、萵苣筍,再然後來一壺『眉壽』,一壺『和旨』。」這「行菜」聽得真切,便面向廚房的方向,把張正書剛剛點的菜名高聲唱出來,既讓張正書聽清楚有沒有報錯,同時又給著案下了單,讓著案趕緊把那些菜做出來。這「著案」其實就是這時候廚師的流行叫法,除此之外廚師還有諸多叫法,足足有十幾種,就不一一細說了。
這還是早上呢,張正書打算吃到中午的,點的菜自然多了些。
只是趙鼎哪裡見過如此奢侈的宴席,忍不住說道:「小官人,是不是多了些……」
「多嗎?不多啊,放心,不會讓你掏錢的……」張正書半開著玩笑說道,他要宴請樊樓店主,菜式寒酸的話,那就有點失禮了。
趙鼎苦笑一聲,說道:「小官人,你便是把我當了,也還不起這酒錢啊……」他說的是實話,單單是這旋煎羊,已經差不多有兩斤羊肉了。這一道菜,足足要錢兩貫,如今趙鼎身上只有銅錢十餘文,真是賣了他都還不起這酒錢。
張正書微笑一聲,說道:「還不起就在樊樓里刷盤子吧……」
「刷盤子?」
「就是洗碗還債。」
「啊?」
趙鼎張大了嘴巴,還以為張正書是說真的:「小官人,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等會拉不到廣告,就是真的了……」張正書雖然一臉淡定,但是心中在竊笑。「因為……我忘記帶錢出門了。」
「……」
趙鼎不說話了,開始祈禱張正書能拉到廣告。
其實這也只是能騙到老實人而已,像張正書這種凡事喜歡有備無患的人來說,不帶荷包出門是不可能的。
待得酒菜上來,又走來一個腰系青花布手巾,頭上綰著危髻的婦人——不要以為人家是娼妓,她可是正經人家來的,而且是為你服務的。這婦人的職業,叫做「焌糟」,冬天時給客人溫酒的,而夏日則是給客人換湯斟酒的。然而,她也不是酒樓的僱工,而是依託酒樓生存的人罷了。若是服務得好,客人高興了,便打賞些錢銀,便是以此為生計。
「小官人,請慢用!」
焌糟嫂嫂頗有些姿色,想來年輕時也是頗為美艷的。如今徐娘半老,而風韻猶存,倒是挺招人喜歡。
張正書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倒是辛苦你了……」
「甚麼話,奴家便是指望這個討些生活的。」焌糟嫂嫂倒是落落大方,想來是服務了三流九教之人,自然見多識廣了。
張正書點了點頭,然後才問道:「不想找些其他活計做做?」
「其他活計哪有做焌糟來錢多啊……」這焌糟嫂嫂風情萬種地笑了笑,張正書覺得她的人很不錯,起碼口直心快。
張正書笑道:「原是如此!」頓了頓,然後才問道:「你知道這樊樓的店主,是哪位員外么?」
「小官人不知曉么?」這焌糟嫂嫂有些驚訝,這樊樓名聲在外,樊樓店主自然也是名滿汴梁城的,怎麼會有人不知道樊樓店主的名字呢?「樊樓店主,自然是范家大郎,范員外了。這樊樓,也是由於『范』與『樊』同音才有的名字哩!」
張正書恍然大悟,他還真的是不知道。「這范員外為人如何?」
「范員外為人敦厚,待人接物乃是誠誠君子……」
張正書知道,這焌糟嫂嫂怎麼可能會說范員外的壞話呢?這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啊,得罪了范員外,她也別想在這樊樓混了。張正書可不這麼想,一個商賈要是這麼老實,那他早該破產了才是。絕不會把一間酒樓經營得那麼好的,而且還有三千家腳店酒肆連鎖。生意做得這麼大,范大郎要是良善之輩,張正書絕不會相信。但「窮**計,富長良心」,范大郎也可能施捨些錢銀,照顧周遭乞丐也是可能的。
張正書也沒揭穿,而是笑道:「待會你莫驚,我請了范員外來此會晤,你照常斟酒便是。」
焌糟嫂嫂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樊樓那兩層樓高的掛滿瓔珞、綵球的迎賓歡門處,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范員外來了!」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嘈雜的樊樓里突然鴉雀無聲,酒客、酒保、焌糟嫂嫂、小廝等,全都齊刷刷地看向樊樓正門處。
張正書也側著頭,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那范大郎范員外到底是個何方神聖。
只是前面人影幢幢,張正書的目光無法穿透人群,看到那范員外。只是聽聞到一個渾厚的男中音說道:「諸位,小店招待不周,還請海涵,海涵!」
「范員外言重了!」
「范員外果真是『酒中君子』!」
「可不是,前些年,若非范員外在外施粥,不知道要餓死多少流民!」
「范員外真善人也!」
……
張正書倒是有些吃驚,想不到這范員外居然還是個慈善家,這倒是稀奇了。不過,在古代地主階級修橋鋪路,施粥贈葯,修建鄉學是很尋常的事,說白了這叫、「孔孟之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等等這些儒家思想。所以說,儒家不適合進入朝堂,但對於社會穩定還是有用的。
可以說,地方上的憐貧恤老、救濟鰥寡孤獨、助教興學、救災賑災、修橋補路、興修水利、調解糾紛……舉凡村裡中一切需要錢、物的公益事業、慈善事業,都是由這些地主帶頭髮起,熱情贊助並充當捐資、獻物、出力。
所以,范員外施粥,不過是很尋常的事罷了。
但即便是這樣,張正書也對范員外高看了一眼,認為此事應該有大概率可以拿下來。因為,他已經做了好幾個方案,不怕范員外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