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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京觀

  離涼州越來越近了,莫德思卻越發的謹慎。


  不僅僅是斥候撒出去,麾下也是以軍陣的姿勢前進,一副隨時投入戰鬥的狀態。


  這份謹慎,卻是源自混世魔王程咬金。


  程咬金看似大大咧咧,其實行軍頗為謹慎,且家境不錯,肚子裏真有點貨,而不是王惡編排的挑柴販私鹽、隻會三板斧的搞笑人物,不然憑甚以一流的武藝能與超一流武藝的秦叔寶、尉遲恭並肩?


  左武衛出身的第五招暗暗點頭,莫德思這份謹慎,或許現在還進不了名將的行列,但絕對能進入名將胚子的行列。


  熱氣球在空中飄蕩,旗幟揮舞著打了幾下旗號,王惡瞳孔縮了一下。


  前麵第二個山頭隱隱有人影,怕是有埋伏。


  莫德思頓時躍躍欲試,謹慎歸謹慎,絕不影響莫德思的聞戰而喜。


  畢竟,軍中的升遷,靠的就是戰功。


  王惡阻止了莫德思的蠢蠢欲動。


  “對方居高臨下,一鼓而至,強行衝上去,傷亡很大的。”王惡笑嗬嗬地讓莫德思率部在山下伐木、挖土,建隔離帶,將小山包圍了起來。


  山上的密林中,五百騎安靜的看著唐軍那些莫名其妙的動作。


  首領的眼神有些陰鬱。


  難道是唐軍發現了自己?


  現在的距離終究遠了點,強行衝出去,隻會淪為手雷的犧牲品。


  唯有一鼓而至,才能突破手雷的封鎖,殺入唐軍隊伍中,這是之前已經明確過的。


  強行衝殺,還是等待?

  猶豫了一陣,光禿禿的隔離帶已經建成,外帶還挖了條淺淺的溝。


  隔離帶內,眾多的軍士瘋狂地潑著某種液體。


  “不好,是猛火油!”首領眸子一縮,翻身上馬,帶著麾下衝了出去。


  唐軍已經撤出隔離帶,空中的昆十九一個手雷扔下來,整個隔離圈外圍火焰騰的衝天而起,熾熱的火苗衝得戰馬都受不了,嘶鳴著人立而起,轉頭向山上跑去。


  來不及轉身的人馬,立刻一身的火焰,痛苦的吼叫著、哀嚎著,努力往回奔走,希望同伴可以解救自己,或者,解決自己。


  場麵很慘烈,但莫德思及基麾下表示,雖然不太淡定,但已經沒那麽震撼了,畢竟,那是魔王啊!

  首領很絕望,熊熊烈火,向前衝隻能被燒成火人!

  但是,退守山頭麽?不說那熊熊烈火能把人燒成灰燼,就是慢慢延伸上去的熱度也能把人烤成幹巴!這還是首領不知道“窒息”這個詞的前提下!


  “首領!”一名機智的騎手被大火逼出了智慧。“山下的唐人挖樹挖土,想來是防止火勢蔓延的,我們何不照葫蘆畫瓢?”


  首領大笑:“你真是個機靈鬼!來,趕緊動手!”


  沒帶工具是極大的弊端,然而在求生的欲望下,麾下竟然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竟然隻靠著馬刀就挖斷了一棵棵樹,一捧捧黃土被翻了出來。


  當然,絕大多數馬刀是廢了,現在別說是砍人,殺雞都殺不死。


  真正到烈火圍上山頭時,他們才發現,僅僅是熾熱的氣息都能要了人的命!


  好罷,無力的躺下,聽天由命罷……


  山火足足燒了一日一夜,最終還是老天爺實在看不下去了,來了一場細細的秋雨,澆熄了肆虐的山火。


  一縷縷青煙還在飄蕩,莫德思已經急不可耐地派麥伢這一隊人馬上山查看究竟。


  終究還是有風險的,萬一有敵人僥幸未死,前頭探路的可就得當心了。畢竟,斥候就是個玩命的營生。


  看著麥伢小心翼翼地走上山頂,謹慎地止住腳步,莫德思的手臂微微抬起,隨時準備增援。


  看著麥伢左捅一下、右踢一腳,莫德思微微放心,看來沒太大的危險。


  麥伢突然在山頂上歡快地扭起了腰、甩起了臀。


  王惡失笑。


  “這意思就是大勝,讓大家上去呢。”莫德思謹慎的揮手,派出二百軍士上去幫忙。


  山頂上,五百騎手還剩下三百騎活著,相對於一場大火而言,這存活率蠻高的。


  但是!


  已經熏得脫了力、渾身都冒油,活著,還不如死去。


  看到了唐軍,那又怎麽樣?即便有心廝殺,還拿得起刀麽?除了無力地張嘴,嘶啞地乞求一點潤喉的水,什麽都做不了。


  即便能拿刀,還有可用的刀麽?沒有了啊!挖樹挖土,已經毀盡了所有馬刀!


  綁,綁吧!隻要給一口水,就是要性命也情願了。


  災難之下,人就是那麽卑微。


  軍士歡天喜地的回去向莫德思報告,王惡與莫德思緩緩走上山頂,看著那些已經散發出焦香味的俘虜,那有那一地溢出油脂的屍體。


  “又得埋屍體了。”莫德思頭疼了,善後神馬的討厭了。


  屍體露天擺放久了,會滋生病毒,然後漸漸形成瘟疫擴散,後果參見昆二十的水葬。


  “埋甚麽?”王惡搖頭,甚不滿意。“有那閑工夫,築京觀吧。”


  京觀是勝利者以戰敗者的屍體堆積,麵上覆一層薄土,用以震懾一切敵人,但大唐卻極少築京觀,總感覺有些野蠻。


  既然王惡說了,莫德思自然不會反對,立刻讓麥伢他們押著剩一口氣的俘虜抬屍體、築京觀。


  即便是威脅,那些俘虜也無動於衷,反正都是心存死誌;可是聽到築京觀的命令,每個人眼裏都閃過驚懼之意。


  對諸多異族來說,京觀意味著靈魂都要被永生永世鎮壓在這裏,為惡魔驅使!


  這,比死可怕多了!

  不,如果自己成為京觀的一份子,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不知從哪裏湧現出來的力氣,俘虜們掙紮著,將同伴的屍體一具具拖了起來。


  山頭的對麵,正是吐穀渾的地盤。


  一支兵馬出現的那裏,為首的天柱王看著對麵已成焦土的山頭,微覺寒意。


  果然是魔王,赤地千裏不過是等閑。


  可惜,即便是幾次伏擊唐軍斥候,也沒能從他們手裏奪到完好無損的望遠鏡,而失去鏡片的望遠鏡不過是個沒用的空筒子,導致現在看魔王的行蹤隻是模模糊糊。


  目力較好的部將吞吞吐吐地說:“我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了。京觀!他們居然在築京觀!”


  天柱王心頭一凜。


  “走,與我去參見藍田伯!”


  軍隊自然是不能帶去的,否則就是與大唐宣戰了。


  天柱王二人說明來意,過了幾道哨卡才上到山頭,聞著那股子焦香味,不知為何,幾乎惡心得吐了。


  不僅僅是屍體上滲出了屍油,就是僥幸活著的俘虜身上也附著油脂,或許未必能活多久。


  一名拖著屍體的俘虜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起不來,自然又有其他俘虜將他拖入京觀中,再在上層扔上其他的屍體。


  幾百人的京觀,在這時代算是微型的,很不起眼。


  “軍中沒帶那麽多糧草,再殺二百俘虜。”


  王惡的口氣很平淡。


  糧草當然隻是借口,畢竟涼州就在眼前,但多數俘虜確實是活不下去的,眼前隻是憑一口氣撐著,之後必然大幅死亡,所以,還不如築進京觀裏。


  二百名軍士上前,砍下俘虜的頭顱,剩下的俘虜都麻木的將他們的屍體堆進京觀,鏟土——包括那小機靈鬼在內。


  走近王惡的天柱王腿有點抖。


  魔王就是魔王,又殺了二百人,連借口都這麽敷衍!


  本來應該說見過藍田伯或者是見過左少卿的,可話到嘴邊,天柱王卻不由自主的變了:“見過魔王。”


  王惡揚眉一笑:“呦,這不是吐穀渾的那誰……瞧額這記性,天柱王,對吧?你怎麽到這裏了?或者說,這場襲擊是不是你們安排的?”


  天柱王渾身一抖,立馬叫屈:“魔王明鑒,即便是再借吐穀渾一個膽子,也絕對不敢對魔王下手!”


  這話很有意思,是不敢對魔王下手,而不是不敢對大唐下手。


  “天柱王麾下這名小將,慕容缽,對河西之地風土人情極熟,辨認各部族人馬也不在話下,請魔王給他辨認的機會,免得吐穀渾背負不白之冤!”天柱王努力的爭取一次機會。


  辨認就辨認罷。


  王惡懶懶地擺手,立刻有軍士讓開了道路。


  隻一眼,慕容缽就認出這是黨項羌!

  事實上,吐穀渾除了王室貴族是鮮卑族,疆域內的子民多數是吐穀渾羌,與黨項羌同源,外人真不容易分辨其中的差異。


  問題是,即便是黨項羌,其中還分了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利氏、米擒氏、拓跋氏八大部落,小的還有黑黨項、雪山黨項等等。


  慕容缽一個一個的分辨,終於抓住一名高大的俘虜:“拓跋氏酋長拓跋赤辭的親信,拓跋歸。”


  天柱王大驚失色。


  拓跋赤辭與吐穀渾可汗慕容伏允可是姻親啊!


  為什麽拓跋赤辭會遣人來此地伏擊大唐使者?

  難道,拓跋赤辭是想讓大唐與吐穀渾重啟刀兵,拓跋氏好趁機擴大地盤?


  天柱王心中大為警覺。


  拓跋歸冷漠地看了慕容缽一眼。


  淪落為階下囚,什麽部落、什麽謀劃也就再與他沒關係了,認不認出的,已經不重要了。


  反正,不是他拓跋歸搖尾乞憐,出賣了拓跋氏,這就足夠了。


  “請魔王明察!此事真與吐穀渾無關,否則我絕不敢來麵見魔王!”天柱王鄭重起誓。“若有半分虛言,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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