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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族老歸天

  李世民左右為難。


  一邊是親兒子,一邊是跟隨了多年的寵妃,且各自有各自的道理。


  眾卿家,現在是你們表現的時候了!


  然而,目光掠過,每一個都裝聾作啞,連平日滔滔不絕的禦使都三緘其口。


  這就是朕的好臣子啊!關鍵時刻一個都指望不上!


  不!朕錯了,還是有一個能指望的。


  邊緣上的王惡正麵帶笑容的看著太子,想來定是有主意。


  事實上,王惡的笑,卻是因為李承乾的轉變。


  不管怎樣,從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轉變為進入民間的親民者,都是一件極好的事,至少日後不會為那些官僚所輕易左右。


  “藍田伯、王少卿,說說你的意見。”李世民直接點將。


  王惡收起笑容,緩步走到前頭:“太子殿下要執行國法,韋妃娘娘想保子侄性命,看似互相矛盾,其實不然。大唐的律令,雖然有很多死刑,但如今大唐國土驟然擴張,甚麽原突厥、安南等大片領土還迫切需要唐人填充,如此,自然已有不少官府將原先的死刑改判為流踄,比如雍州府就已經判了不少人去原安南,現在的靜海府,所以,臣以為可以參照此例。”


  韋妃麵有喜色。


  隻要讓韋羽度過眼前這一難,去安南怕甚麽,難道韋家的奴仆會照顧不好他?屆時再花點錢財,立上兩個大功,自然會有回來的時候。


  李世民沉吟了一下,轉眼看向太子:“太子以為如何?”


  李承乾的戾氣還有一些未散,卻終究保持了理智。


  “兒臣以為,藍田伯的意見極好。”


  李承乾不想讓李世民為難,亦是稍稍向王惡釋放一點善意。


  痛定思痛,李承乾覺得,當初自己想搶小王莊工程隊的看家手藝,確實過分了,不怪王惡反應過激,否則的話,覬覦王惡產業的人肯定前赴後繼。


  如果能與王惡交好,隻要他略為指點,東宮又何至於如此窘迫?又何必收杜荷歪門邪道弄來的錢財,以至於壞了名聲?

  終究李承乾還是少年,還肯反省一下自己的過失,若是成年人,願意反思的人……怕是不多。


  王惡詫異地看了李承乾一眼。


  李承乾的轉變王惡能感覺到,王惡想不到是甚麽讓這位執拗的太子達成改變。


  李承乾如果能聽懂王惡的心聲,一定會大聲的咆哮:錢,錢,錢!

  “便如此罷,那些向太子出手的,雖說是不知,終究是罪不可恕,著雍州府枷刑三日;萬年縣監管不力,今年吏部考核為下等。”李世民最後終結此事。


  韋妃盈盈福身:“臣妾謝過陛下開恩。”


  韋笑更是躬身謝恩。


  沒牽連韋家,能保住韋羽性命,萬幸!

  至於安南,不,是靜海府,韋家還有那麽億點點錢財、一點點人脈,哪怕不謀求韋羽回長安,那也能在靜海活得很好。


  同時,身為講究人的韋妃、韋笑,都將王惡記在心裏。


  大恩不言謝,這時候紅口白牙的說些虛辭沒有意義,終究不如在關鍵時候做出實事。


  “朕再向天下強調,無論任何人,損毀了青苗,必須受到嚴懲!”李世民逮著韋羽這個典型,自然要大書特書。


  可憐的韋羽,受此重罰,還得謝陛下天恩、謝太子洪恩、謝王惡大恩。


  李承乾繼續他的魚服之旅。


  王惡卻是回小王莊,指揮著匠人們為開始學步的王仁打造學步車。


  車身對於匠人們來說並不複雜,比較難的是萬向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終究在王惡開出百貫的賞格下,有匠人得以研究出來。


  鈔能力,就是這麽不凡。


  王惡抱著王仁,放進學步車裏,王仁胖墩墩的小腿一蹬,學步車在藍田伯府的水泥地上滑出老遠,樂得王仁直動彈,張嘴吐了幾個泡泡,不太清晰地叫著:“兄……兄……”


  “哎。”王惡樂滋滋地應聲。


  胡貞娘一臉的嫉妒:“二郎不會喊阿耶、阿娘,倒是先會喊大兄了。”


  王逸仙淡定地繡著鴛鴦,隻是手藝實在拿不出手,像是在繡鴨子:“他們兄弟倆有緣。”


  胡貞娘想想也是,轉眼又笑了。


  憑他們兄弟之情,等王仁長大了,找一個輕快的營生不是易如反掌麽?

  王延不滿地咿咿呀呀的說著甚麽,王惡立刻香了他一口:“行,不抱你阿叔,抱你!”


  陳詩語笑了:“這小小年紀就會拈酸吃醋,長大了還了得?”


  王延咿咿呀呀的表示抗議。


  一家人全笑了。


  小人精!

  王仁踩著學步車,滑到王延麵前咿咿呀呀的交流幾句,叔侄倆立刻眉開眼笑,真不明白他們之間說的甚。


  王仁用過幾日的學步車,走路已經有點模樣了。


  王老實隻是蹲在一邊,笑眯眯地看著子孫交流。


  一派溫馨景象。


  匆忙的腳步聲打亂了這份寧靜。


  楊政道紅著眼,完全不顧在不遠處監視他的百騎,進門衝著王惡作揖,心急火燎的模樣。


  “阿翁病了,藍田伯救救他吧!”


  楊政道是沒有阿翁的,唯一的可能,說的是族老。


  王惡眼皮狂跳幾下,立刻吩咐昆十九打馬去長安請郎中,史可郎去請了莊中那新來的郎中,自己風風火火的往族老家趕。


  族老半倚在床頭,臉色死灰,氣息微弱,嘴角卻一直帶著笑意。


  “生老病死是天道,額老了,看著小王莊蓬勃到今日,無憾了。王惡啊,額這一輩子,還有一個願望,得靠你幫忙,讓王直這麽簡單的活下去,娶妻生子,不要守孝,不能斷了香火……”族老斷斷續續地說著心願。


  “族老但請放心,王直就是額親兄弟,王惡不敢保證他的榮華富貴,但一定保證他平平安安的,為族老繼上香火。”王惡鄭重的承諾。


  “王直,雖然你很懂事,但阿翁知道你是個倔頭,聽阿翁說,阿翁去後,你一定要聽王惡的話,待他如親生兄長……”族老交待著王直。


  王直淚流滿麵,哽咽著拚命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娃,阿翁知道你是個有故事的,肯放下就是最好的。多吃肉。”族老對楊政道笑道。


  楊政道點著頭,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為甚,為甚這老翁與自己明明非親非故,卻讓自己第一次深切的體會了心痛的感覺?


  郎中匆匆隨史可郎進來轉了一圈,給族老把了把脈,卻黯然搖頭。


  “天命有數,人力有窮,請藍田伯恕額無能為力。”


  王惡無力地揮手,史可郎極有眼力地掏出五貫錢的票據塞到郎中手裏。


  走你!


  事實上,每個人都心頭有數,族老已經油盡燈枯了,若不是惦記著王直、惦記著小王莊,怕早就撒手人寰了。


  請郎中,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


  “王狼,小王莊交給你,額放心。不過,你也該找個婆姨了,這麽單著不是事。”族老把目光看向王狼。


  王狼點頭。


  族老輕輕歎了口氣:“好累啊!老伴,額來找你咧。”


  眼睛緩緩的閉上,呼吸漸漸信息。


  王直伏地大哭。


  布置靈堂的事,錢旺一手負責,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整個小王莊的原住民,無論平日品行如何,都一個不落的來上香祭奠,連胡貞娘那難纏的婆婆也老實上香了,可見族老的人緣。


  “左武衛大將軍、盧國公程知節到……”充當禮賓的山長拉長了聲調,心裏卻極震撼,族老一輩子幾乎沒進過長安,咋還有大人物來吊唁了?小王莊當真藏龍臥虎。


  程咬金自然是奔王惡的顏麵來的。


  馬傑的事了結,王惡又讓馬傑在西市開個店鋪,專做玻璃鏡的零售,雖然不可能一夜暴富,但終歸是條穩妥的路子。


  這個人情,程咬金必須得認。


  知道族老過世,前來吊唁,不過是略表謝意罷了。


  “鄂國公尉遲恭到……”


  “胡國公秦叔寶到……”


  山長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今日是國公組團來刷小王莊麽?

  “太子殿下駕到……”


  山長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太子何等身份,竟然也前來吊唁?


  族老生前,究竟是甚麽隱藏的大人物?

  李承乾沉穩的上香,接受王直的行禮:“孤如今是一貧如洗,也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就隻能聊表心意了。”


  一幅飛白體的“守護家園”,沒有李泰的圓潤飄逸,卻多了幾分鋒芒。


  “草民……臣謝過太子。”王直還是不太適應自己有官身的事實,接過字帖,繼續跪著。


  “藍田伯,昔年之事,是李承乾急功近利了。”李承乾刻意沒用“孤”字。


  待李承乾離去,程咬金側目:“王惡,離皇室子弟遠一些,免得到時候濺一身……”


  王惡歎氣。


  遠離是想遠離,可惜這事,不以王惡意誌為轉移,李泰就是個鮮明的例子。


  族老停棺三日便入土了。


  天熱,還是入土為安的好。


  墳地是族老二十年前就選好的,就在渭水之畔,依山傍水的,是個好去處,旁邊早就埋下他婆姨了。


  “王直,不管你是甚麽心情,額都要給你安排親事。”王惡毫不客氣的安排。


  “郎君,王直不是為父母守孝的斬衰,是為祖父守孝的齊衰,隻需守孝一年。”錢旺在旁邊提醒。


  王惡一陣驚訝。


  原諒王惡的無知吧……


  王惡本來就沒正經上過甚學,又是隨著王老實有一口沒一口的長大,對這些東西真不了解。


  “好罷,守孝一年還是要守的,雖然族老親口說不要你守孝,畢竟你還有個官身,沒得被人抓了把柄。”王惡尷尬地改口。“錢旺,你還是知會王媒婆一聲,讓她把王直的事放在心上,一年之後務必給王直說上婆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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