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芙蓉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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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宮已經三四年,薛可倒是第一次進芙蓉苑。
秋日的芙蓉苑倒是絢麗的很,不同於肅正堂的大氣、端莊,也不像抱樸院的精致、風雅,芙蓉苑的場景處處透著一股俗世中的熱鬧和煙火氣。
雖然太子不常進來,但是並不妨礙芙蓉苑的女子各種爭奇鬥豔。更何況,這次進來的是太子之前盛寵的唐娘子!
眾人都妝扮了一番去秋菊院。那是新進的唐選侍的院子。說是一個院子,不過是兩間房,阿六輕輕一掌,直接拍下了一片桌角,趕走了分配的兩個丫鬟。阿六將包袱放在房間。
外麵一群女子圍著,卻被阿六的功夫和臉上的表情嚇到,不敢進來。
“唐娘子來了!”外麵傳來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
孫思瑤款款走進來。她是太子嬪,也是芙蓉苑內品級最高的人:“這秋菊院是我接到旨意後安排的,唐娘子可還滿意麽?”
阿六打量了一下房間,雖然比抱樸院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但也樣樣齊全,幹淨舒服,看著也算是用心了。
薛可咳了兩聲:“勞你費心了!”
“娘子說哪裏話!我這條命都是娘子救下的!”孫思瑤的聲音一慣是軟軟的,隻是語帶疑惑:“殿下對娘子一向是極好的,怎麽會突然下這道旨意?”
薛可苦笑了下,沒有回答。
孫思瑤卻突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道:“娘子不要難過!你我姐妹多處處也是難得的緣分。”
薛可朝她笑了笑。
秦王亡者歸來,整個朝野都驚動了!
先是浙東戰場連連報捷!皇上人逢喜事精神爽,病也痊愈,接連開了幾場宴會!為了安慰華嬪失去孩子,或者是其他,皇後請旨封她為華妃,皇帝龍心大悅,由皇後親自操辦,舉辦了盛大的封妃儀式!
而前段時間投到東宮門下的人心也慢慢晃動起來。
自從楊六娘去世之後,秦王妃的位子一直空著,此時,秦王滿載戰功而回,有意向的人家又開始進宮,皇後自然而然的忙了起來。而之前華嬪之事,就這樣過去了。
東宮上下,自然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隻有太子像憋著一股氣,他倒是真心不希望秦王就這樣悄無聲息、莫名其妙的死去。
薛可在秋菊院住了十多天,除了孫思瑤每天過來看她之外,其他的人都被阿六擋在了門外。而她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人也變得愈發沉默,經常呆呆的看著窗外。
秋菊院的院子很小,一眼便能望透。
阿六默默的看著薛可。薛可默默的看著窗外。孫思瑤過來,默默的陪著她們。
孫思瑤也不怎麽說話,薛可倒是漸漸的越來越依賴她。隔幾個時辰不見,便像丟了重要東西似的問著阿六:“看到思瑤了麽?思瑤怎麽還不來?”
孫思瑤來了,薛可便會安定一些,隻是也不說話,兩個人靜靜的坐著。
慢慢到了深秋,秋菊院就是按照選侍給的份例,並無任何特殊。日常用度自然不能和抱樸院相比。倒是孫思瑤作為太子嬪,經常還能照顧些。
這一天孫思瑤又帶了些葡萄、栗子過來,又帶了份繡品,一邊慢慢繡著一邊陪她坐了半晌。薛可隻是沒胃口,招呼阿六過來吃。
孫思瑤淡淡道:“姐姐,殿下今天晚上過來芙蓉苑。”
孫思瑤這一向和她走的近,稱呼上也近了幾分,她雖然品級比薛可高,卻一直稱呼薛可為姐姐。
阿六停下剝栗子的手,看了眼薛可。
薛可像是才反應過來:“殿下?來芙蓉苑?”半晌“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姐姐過去麽?”孫思瑤試探的問著。
“過去?我過去幹什麽?”薛可迷惑的看了眼她,反問道。
孫思瑤像是輕輕鬆口氣,將手中的繡品放到一邊道:“姐姐不過去,我也不過去了,我陪著姐姐。”
薛可輕輕笑了笑,又看向窗外。樹葉慢慢凋落,一片蕭條。
孫思瑤往薛可那邊挪了挪,道:“我繡的這個荷包,姐姐喜歡麽?”
薛可接過她遞來的繡繃,繡著一樹桃花,灼灼其華,配色煞是鮮豔。
“真好看!”薛可由衷歎道。
太子的臉色陰沉。
座下燕肥環瘦,卻偏偏沒有她。他撤去影衛,讓她搬到芙蓉苑,到底是在逼自己還是在逼她,他也說不清。他強迫自己將她當成一個後院的普通女人,忍了這麽多天才來芙蓉苑,可她竟然不見他!
若是論狠心,他是遠不及她的!他在心裏冷冷笑著自己。
絲竹聲隱隱約約傳到秋菊院,薛可恍恍惚惚地聽著。孫思瑤笑了笑,半晌說了句:“姐姐不要傷心,這天下男人,多是負心薄幸的。”
薛可越來越依賴孫思瑤,到了一刻也不能分開的地步。一眼看不見她,整個人便焦躁起來。
孫思瑤也沒有不耐煩,整日的呆在秋菊院。
隻是兩個人在小小的房間內也不說話。
天氣到了深秋,秋菊院自然比不得抱樸院暖和。薛可怕冷,每年都早早生起炭盆。隻是現在秋菊院內份例的碳尚未供應上,她身為選侍,也沒有上好的銀絲碳。
入秋開始,薛可的咳嗽便一直斷斷續續,這幾日冷起來,咳得更加深了些。孫思瑤說秋菊院涼了些,邀薛可去她的曉香院去住。薛可也不置可否。
阿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深。
薛可進了曉香院也是鎮日的呆在屋裏,有時一天也不和阿六說上一句話。
在太子十多天後第二次來到芙蓉苑,而薛可依然沒有出現的時候,忍不住踢翻了身前的幾案。
太子的身影剛要消失在芙蓉苑時,阿六追了上去,單膝跪地道:“殿下!娘子她,她有些不對勁。”
“不對勁?”太子冷冷笑了一聲:“怎麽不對勁?”
怎麽不對勁,阿六也說不上來,但是感覺怪怪的:“娘子她有些恍恍惚惚的,不太說話,還有,突然和孫嬪親近起來。”
太子冷哼了一聲:“除了孤,她和誰都親近。為著一個刺客,她都能騙孤說是有孕,現在和孫嬪走的近有什麽稀奇!”
阿六心下明知不對,卻不知道如何說起:“孫嬪她,也有些怪怪的。”
太子想起今晚孫思瑤也沒有出現,心下竟莫名其妙的酸了起來:“那就讓她們姐妹情深去吧!”
說完,便帶著興兒大步離開了。阿六還想說什麽,興兒拉住她,悄聲道:“阿六姑娘,殿下正在氣頭上,回頭再說吧!你再勸勸娘子吧!總要有個人先低頭的啊!”
阿六隻是有苦說不出。轉身回到香曉院,門口的丫鬟攔住她,說是孫嬪和唐選侍已經歇下了。
秦王的回朝確實讓東宮上下忙的夠嗆。太子又是刻意的去忽略心底的那個人。因而等到影五瞅著機會稟報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一個月了。
秋冬的湖麵一片蕭索,偶爾兩隻寒鴨遊過,泛起一道漣漪。
“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阿六也見不到她?阿六不是貼身伺候的麽?芙蓉苑裏還有人攔得住阿六?”
“屬下也不清楚,阿六就是這麽說的。”影五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是阿六焦急的神情不似作偽。
更關鍵的是,太子心裏也明白,無論薛可還是阿六,都做不出借病邀寵的事情。
“殿下不如去看看,如果阿六所報不實,殿下再處置不遲。”影五想了想,忐忑的建議道。他心想,阿六應該不至於做出這種傻事吧。
太子“嗯”了一聲,心下到底有一點擔心:“去叫上太醫,隨孤去一趟芙蓉苑。”
太子來的猝不及防,香曉院毫無準備,一幹下人眼睜睜的看著太子帶著兩名太醫進了裏屋。
屋裏一股奇異的香味,濃鬱的化不開。
還是下午,屋裏卻一片昏暗。太子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直覺地攔住了太醫,隻身邁開長腿進去。
帷帳掀開,兩個人影交頸而臥。其中一個身影慢慢起身,看了眼來人,淡淡道:“太子殿下怎麽來了?”
說話的正是孫思瑤,她身著一件墨綠的裏衣,衣扣不整,卻神情鎮定、不慌不亂的披上床邊掛著的外衣,唇角帶著一絲淡淡的嘲弄。
而薛可依然睡著,聽到了響動,不安的動了動,問道:“怎麽了?思瑤?”
“沒事的。”孫思瑤輕輕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背:“姐姐繼續睡吧!”
薛可翻了個身,摟著被子繼續睡了過去。
太子心中的驚怒不可言表。
他一手卡住孫思瑤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提起來:“孤的女人,你也敢染指!”
她的臉皮因為缺氧漲的紫紅,說不出話。太子一鬆手,她一下跌倒在床上,劇烈咳起來。
她好容易止住了咳,冷冷笑了聲:“男人總是這麽自大,覺得女人都是他們的。”
太子怒氣上湧,不可自抑,直接對外麵吩咐道:“來人!”
興兒在外麵揣測著意思,帶著兩個嬤嬤進來。
太子不再問罪,沉著臉冷冷道:“帶出去,堵住嘴,直接打死!”
兩個嬤嬤正要上前,孫思瑤麵上倒無半點懼色,隻是輕輕歸攏了下薛可的頭發,將她散在枕上的青絲撥到一邊,將被子往上拉了拉,留戀的說了句:“姐姐,我先走了。”
太子這時感覺出不對勁,屋裏鬧出這麽大動靜,而薛可竟然一直沒有醒過來。又驚又怒問道:“你對她做了什麽?”
孫思瑤笑了笑:“姐姐不想理你罷了。”
兩個嬤嬤一人一邊,將孫思瑤反剪帶了出去。
太子拉起薛可:“糖糖,你醒醒!”薛可軟綿綿的躺在太子懷裏,似睜非睜的看了眼太子。
太子這時才發現自己手抖了起來,將外衣胡亂套在她身上,一疊聲的喊著:“太醫呢?快進來。”
兩名太醫正是隨太子去山西的,對薛可情況也算熟悉。剛一進屋,便皺起了眉頭。再看薛可神色,眉頭皺的更深了。
“殿下,這屋裏熏香不太正常。”
太子抱起薛可:“先過來給娘子把脈。”
二人輪流給薛可把完脈,更加證實了心中猜想。二人小聲商議了片刻,其中一人上前稟道:“殿下,娘子暫時無大礙,先帶娘子離開這個屋吧。”
太子抱起薛可,剛踏出屋子,又撂下一句話:“興兒,封了這個屋子!院子裏所有人都看起來,誰敢亂嚼舌頭直接打死!”
興兒不敢言語,忙吩咐下去。
阿六在門口,見太子出來,忙引著去了秋菊院。
太子一進屋,麵色更加鐵青:“怎麽還不生炭盆,不知道娘子怕冷麽?”
阿六也冷冷回道:“選侍的碳份例還沒到呢!”
一句話噎的太子說不出話來,心中的怒火無法發泄,憋著一股氣對太醫道:“到底怎麽回事?”
“娘子之前因為拔毒用過阿芙蓉,殿下還記得吧?”太醫小心翼翼的問。
怎麽能不記得?太子的心揪了起來:“怎麽?是毒沒有清除幹淨麽?”
“那倒不是!”太醫搖搖頭:“當時娘子戒除了阿芙蓉,殊為不易。但是剛剛臣等進那個屋時便發現熏香中可能有阿芙蓉,脈象也顯示娘子可能又沾染這阿芙蓉了!”
“什麽?”太子想起薛可上次戒除的情景,後背一陣發涼。
“那還要像上次一樣戒除麽?”阿六在一旁著急問。
太醫搖搖頭道:“這次怕是更難了!這阿芙蓉中毒越深越難戒除!娘子這是第二次沾染,怕是更難戒除了。而且,而且看情形,娘子這次怕是時間較長,傷到了神智。”
太醫責怪的看了看阿六道:“娘子情形不對,你應該早點稟報,倘若是十天前,情況應該好很多。”
阿六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心絞在一起,懊悔、自責的不可名狀。
“眼下娘子什麽時候會醒?”
太醫思索了片刻:“娘子醒來倒是不難,臣等施針之後就會醒。但是醒來之後,殿下可做好準備了麽?”
太子看了看懷中睡得恍恍惚惚的薛可,又想起上次的情形,一向果敢堅毅的他竟然猶豫了起來。
“你們先候著吧,阿六,你仔細說說這段時間娘子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