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魚(上)
今天是真儀澄之念第一次,和除了在實驗設施時期就認識的片寄響子以外的同齡女孩子一起逛展覽館。她們的過往並不相通,但卻能在很多情感上交匯於一處。就是這一點認知,令真儀澄之念感到尤其奇異。
第一次在路口買下一杯冷飲,然後跟身邊的同齡女孩子一樣邊走邊喝著。真儀澄之念這時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很貪涼的人,哪怕她的“冰激淩刺激”由於多年實驗協助所導致的神經衰弱的緣故,會比別人要敏感許多,但她還是痛並快樂著。並且在心中暗暗打起小算盤,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一方通行知道。
第一次嚐了別人做的便當,全部都是甜口。以至於味覺大概已經被某個人帶跑偏的真儀澄之念,差點以為橘千徊怕不是糖罐子成的精。
第一次……
但她與別人也一起經曆了那麽多的第一次,可是無論做什麽,見到什麽,真儀澄之念果然還是都會想起一方通行。
——想著,也該和他一起來看看的,也想和他一起做這種事的。
“千徊同學會介意以後經常跟我走在一起嗎?”
在登上天文館的階梯,真儀澄之念突然問道。
“你在說什麽啊?反正別人又看不見我,如果條件合適的話……”走在螺旋梯上方的橘千徊,看著下方的真儀澄之念似笑非笑的望著她,話音不禁停止了。
“會讓你被看到的,我剛剛正好完成了,針對你無意識對他人所造成感官影響的修正力場模型。即使從根本上對千徊同學的‘個人現實’進行修正,我還做不到……但隻要一定範圍之內,千徊同學在我的身邊,就可以被所有人正常的注意到。”
真儀澄之念有些欣喜的說完,卻發現橘千徊並沒有流露出預想中的驚喜。
橘黃發色,明黃色瞳孔的少女,就仿佛忽然從一個美夢中清醒,然後對現實帳然若失。
她張了張口,卻終是垂下頭來。
“這種問題,該是我來問你吧?”
橘千徊的聲音悶悶地從上方傳來,傳入真儀澄之念的耳畔。
“難道你不會覺得這樣很不自在嗎?從今以後,都出於某種同情心、責任感,要一直跟一個人綁定在一起什麽的……”
展館內的冷氣,好像要刺透人的皮膚。
而穹頂在暗沉,將無形的氣壓壓在人的肩頭。
好像有什麽東西一旦被挑明,“美好”之外的意義就再也不會跟開始的時候一樣。它們,變得如此脆弱,一觸即碎。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還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些什麽,真儀澄之念就有些著急的想要開口。因為如果不開口,那就一定會後悔。
而橘千徊此時卻是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無法再繼續放任自己。就是因為她知道真儀澄之念是那種,真正溫柔的人。她一定是那種在麵對要不要背負給人希望的責任的覺悟時,為對這種事也能精打細算的自己,甚至感到自責的人。
虛假的形式會更令人傷心,所以橘千徊覺得,就是那種溫情中按捺不住流露的,因真摯所造就的理性,才在刀刃上裹挾著糖霜,美麗的快要晃瞎人的眼睛。
然而這個向來正確的人,卻也會為自己的“正確”所傷,才是最令人心疼的。
真儀澄之念既然做好了一切自己所能做到的準備,才終於對橘千徊發出了這樣的邀請。她所持有的覺悟,一定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假如心中若沒有求生而歸的信念的話,那可就什麽都不是啊。
這些事啊,其實橘千徊全部、全部都知道。
所以明知如此,還說出這些話來退避她的橘千徊,此時內心中也充滿了掙紮,無盡的掙紮。
盡管被蹂/躪得體無完膚是任何人都不想接受的命運,當她說要為了她奮起反抗的時候,她真的很想同行……
但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昨天她就已經拚盡全身的力氣嚐試過一次了,向真儀澄之念的方向靠近的這件事。
昨天放學後,橘千徊的班級為不久後要舉行的大地藝術祭開籌備會。空照都北向來對各種文化祭相當重視,而這次又突然打破了兩年一次的傳統,是繼去年之後的連年舉辦,所以準備工作異常繁雜。
由於班級人員都到位,這其實應該歸於放學後的時間,明天又是周日……所以快要解散的時候,班級也開始鬆散嘈雜。
“唉唉,你們聽說了嗎?我們年級的那個LV.5跟孔雀石學姐對預測能力的比試今天晚上就揭開結果!到底是具體什麽時刻出現流星雨,勝負馬上就能見分曉了!”
“她不是隻會消減能力和能力現象嗎?怎麽還會做預測啊?”
“好像是什麽物質形態發生場吧,不過孔雀石學姐不愧是學園都市預知係能力的雙子星之一,她的預測結果跟今天的樹狀圖設計者天氣數據基本完全吻合,那個LV.5的結果可就不一定了。”
從一個恰逢時機的話題開始,所有人心的負麵和矛盾都集中在了那名LV.5少女的身上。因為突如其來籌備工作的煩躁?又或者為什麽她可以常常空課,學都名校的科目免修有那麽好拿嗎?學校對LV.5不會有什麽優待吧?為什麽……如同大山一般的偏見,從一開始就堆積在那裏。
人言太過輕易的跌落著,讓橘千徊想起枯樹上的葉子,真是太過輕易了。輕易得也讓橘千徊想起了自己,是她先拋棄了這個充滿人的世界,於是世界才會拋棄了她。
“喂,我說你們……說夠了沒有!”
從坐滿人的教室裏起立,橘千徊突然覺得很孤獨。她低下頭,將手撐在桌子上,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道……
“明明是孔雀石學姐優先向她發出挑戰的,不能常來上課是因為數不盡的要求她作為能力消減裝置的實驗協助……這些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吧?”
然而,沒有一個人會理睬她。
沒有人會理睬一個透明人。
黃昏的教室,窗外向裏伸來的樹木枝幹,仿佛向橘千徊抱攏過來的,一雙憐憫的手臂。但卻如同死神一般將她扼住,一點一點的走向窒息。
“什麽那個Lv.5啊?她跟我們一樣走在這裏的時候……明明對一切都懷有著敬畏……”
說這句話的時候,橘千徊已經不知不覺站在了講台上。教室內的嘈雜,好像被她的感官放大了無數倍,每一個人的每一個字句都清晰入耳,猶如更深的切膚之痛一般,提醒著她的無力。
她連這種事,都做不到。
僅僅是為那個人,說一句話的這種事。
很奇怪,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活在隻有她是透明的這個世界裏的橘千徊,從前並沒有感覺到有多孤獨。就像她自己常對自己說的一樣,她在自己的精神蝸殼裏自得其樂。
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因為是她自己想要發聲,想要被人聽到,卻無法被任何人聽到!
沒錯啊,橘千徊就是抱著這種決絕的心理才站起來發聲的!而不是什麽“反正大家也聽不到,那麽我說什麽也無所謂”的心理。她是抱著就是要被人聽到的心理才去說的!所以可想而知,那對於一個一直封閉在自己世界裏的女孩來說,到底需要多大勇氣!
可是,橘千徊在講台上跌坐下來……再一次清醒自己除了原地,根本去不了任何地方。
她從前所有被模糊掉的,所不斷鬱積著的孤獨,原本一直呈現著一種可以忍受、可以無視的邊緣靜態。而現在,它們堤壩潰決。這隱忍歲月裏聚積的所有孤獨,仿佛成了她存在所帶來的唯一意義,孤獨如同黑色暴雨般瘋狂的衝刷著她,超出了橘千徊可以承受的極限。
直到她將所有歲月,化為一場孤獨的爆炸。
但橘千徊向自己低語著。
她繼續忍受著。
她徘徊著。
就像真儀澄之念所說的一樣……哪怕一直都繞著一個地方徘徊,但那對於沙丁魚來說,也真的是很漫長的距離啊!
“真儀,你有聽說過燈籠魚的故事嗎?”
橘千徊站在螺旋梯的高處,帶著一種虛幻的美麗笑容,對真儀澄之念說道。
真儀澄之念望著她的身影。
啊,重合了。
與也跟她說過這個故事的人,仿佛重合了。
真儀澄之念聽過這個故事,就在昨天的晚上。預測之中的流星雨如期而至,但真儀澄之念對自己與人的勝負卻毫不關心,甚至沒去注意核對具體的時刻。
因為那一刻,一個白發的少年,隻因為她通話中的那麽一句話……就逆著綻滿夜空的漫天流光,闖入了她宿舍的窗。
昏暗的黑幕被星雨徑直劃開,而璀璨的光暈,閃爍在他清秀的臉側。
這一生何止一次,都會棄世向你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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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回來詐個屍,直接暴露我八省考生的事實hh
專欄開了這本書的其他相關預收,是打算高考完跟這個同時開一個寫的,你們可以在評論區說一下交互增幅和感官失墜這兩本更想先看哪個的!也是因為這本萬般消減實在字數爆炸啦,你們都可以想象一下會爆炸到什麽程度(我當男頻小說寫的hh)
感謝在2021-02-21 18:59:53~2021-02-26 23:10: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某不科學的帶惡魔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