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之作(4)
村賴佳織、諸星錦與衣笠裕理三人來的更早一些,在碰見真儀澄之念幾人的時候,原本就打算要走了,於是在熱切的聊了一陣後便先行告辭。
真儀澄之念和布束砥信要帶菲布理和珍妮回長點上機內部的學生宿舍,她們四個都是一路,就是唯獨要和一方通行分開了。他住在第七學區,或許也正因如此,之前的絕對能力者進化計劃的戶外戰鬥實驗場地大都選在那裏。
要分開了,從一周的住院期間到為了生化智能計劃行動,隻要是真儀澄之念清醒的狀態下,似乎一方通行就一直在她的視野裏。那是久違的,跟小時候一樣的感覺。又要分開的話,她竟然有幾分莫名的不習慣。
“再見,Accelerator.”
真儀澄之念向他擺手,很自然的這樣同他說道。雖然,這都是理所應當的,卻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失去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常事,一個接著一個,一件接著一件。其實一個人對於很多人來說都並沒有什麽大的意義,隨著一個樞紐的消失,和他們說再見,就是真的不會再見了。
所以“再見”這兩個字,好像少說一次,就能多留住一個人。
一方通行看著她,輕輕點了一下頭,僅此而已的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回應,但是卻能感知出他獨有的認真意味的回應,是他一貫的風格。
然後,一方通行便轉身走掉了,一切都很很平常的。而這個時候街上的人流蠻多的,因為暑假就快結束,這是不可多得的晚飯後還能在街上閑逛的時刻,所以一方通行那顯眼的白色身影也很快便沒入人海。
一方通行在一個人向前走,他有的時候會胡思亂想。想著,或許自己如果在這個世界上突然間消失掉也沒有關係,不是想要去消失,而是那種活下去也可以,消失了也沒關係的心情。就好像……現在這樣的情況,隻是太陽落山了就淡淡地揮一揮手,不用再留。
很自然的,不是嗎?
狹長的時光裏,太多人都走丟過,小小的三兩座城市之間,卻再也不可能會麵,緊接著互相遺忘,全無感覺。
他習慣了曾經無時無刻不被監控的生活,近乎……剝奪了人性反抗的生活。
猶如流淌在日常中的死水,那是一種相對柔和的悲觀,沒有很想要爭取的東西,沒有不得到就死不瞑目的事物,或許這個世界上還有被他過早否決掉的溫暖,但他也……並不是非見不可。
可惡,所以他到底在失落些什麽啊。
他清楚真儀澄之念的很多事,其實並不需要他參與。就比如說今天,倘若不是他擊落導彈,憑借真儀澄之念在表麵世界那強大的關係網,她或許也會有其他手段。再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導彈真的在學園都市上空成功分裂了,意圖引起學生們的AIM擴散力場連鎖失控,憑借真儀澄之念現今的AIM擴散力場調控能力,也並非不能阻止,隻是那大概是足以將她再次送進醫院的神經負擔。
但是,她不會在意的。他能想到的事,她或許也早就想到了。
在做一件事的時候,隻要不是像跟複性能力者促成計劃相關一樣,真儀澄之念從一開始就抱著赴死的念頭,那麽做任何事之前,她在為了保護自己而做的準備上,會不留餘力。因為連自己都無法保護的人,沒有守護任何人的能力。
這就是真儀澄之念的處事風格,將理性與感性如此矛盾又完美的共存。
而一方通行所失落的,大概並不是這些。他隻是由此聯想到,這些年,真儀澄之念是怎樣隱忍的硬捱著「複性能力者促成計劃」這個無時無刻不長在身上的毒瘤。
真儀澄之念,一個人企圖接近那些人,一個人獲取有關背後真相的情報,一個人為了能力的不足而苦苦思索出路,一個人親手製定了以自己的性命為唯一代價的龐大計劃。
有大把黑夜,卻不朝任何人借光,因為她知道在一切終結前,自己不會等待到黎明。他隻不過是僥幸,喚醒了她自身的、她本就擁有的真正的堅強與正視自己的能力,其實真正驅散黑暗的,從來都是她自己。
而他,在接受絕對能力者進化計劃的時候,從無法回頭的時候開始,卻在乞求一個——隻要除真儀澄之念以外就好的,來阻止他的人,這樣如此放任自流的想法。
就算他就此永遠離開,真儀澄之念這一個體,仍舊會不變的,那樣美麗。他不可避免的,又被這種想法侵蝕。同時他意識到,會考慮起這些事情的自己,也早已無法回歸到從前那一切都無所謂的姿態了。
因為,明明是平凡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個人回到自己住所的路,他卻抑製不住的,想要回頭看向她!
站在橋下的穿行道,在橋所打落的陰影下,一方通行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真儀澄之念,是不是已經走遠了。
然而,他看到烏發鴿藍瞳的少女還站在向他說“再見”的地方,遠遠的看著他,似乎看得久了,便看成了凝望。
那裏衰微的日光竟然還一片大好,夕陽的餘暉仿佛要將僅有的豔烈都寄托在她身上。她站在那裏,身後都是光芒。
真儀澄之念,竟然還站在原地。
她麵龐上的神情似乎染上了幾分訝異,似乎是在驚愕她所一直注視的那個人竟然回頭了。仿佛是兩個世界,豁然貫通。隨後她輕輕笑了,仿佛眼睛裏也都是笑。
雖然隻是代號,但那好歹是一方通行根據自己對能力的理解,憑借自己的意誌申報的。除了這個,想來也再沒有什麽能詮釋他。不管如何,如果稱呼隻有一個,那就是代表他的名字。
所以真儀澄之念出聲了,拋下了所有顧忌,少女的聲音清亮,那個隻存在於都市傳說中的單詞響徹了這片街道,隻為了讓一個人能聽到。
——“Ac——cele——rator!”
他在被人叫著。
話音未落,她向著他跑去,輕快的腳步感覺卻充滿了力度,兩人原本分開的距離,開始飛快的拉近。一方通行似乎被那一聲動容般的,從橋下的陰影退出,雖然與她相比,他隻是迎著她靠近了幾步的距離。但那卻是,主動伸手的距離,一條單行道,逆行的距離。
搞什麽啊,不是原本就打算就此別過的嗎。不是很普通的,就像放學後你要跟同桌打招呼的分開嗎。
但是,迎麵而來的少女,卻像一陣晚風撲進了他懷裏,伸出雙臂摟住了他,一切靜止的情態都開始清澈的雀躍起來。
有什麽覺得缺失的東西,被填補起來。
再見這種事的意義,果然就是要為下一次見麵種下期待。
“Accelerator……我啊,是很自私的人,雖然竭力問心無愧,但其實很缺乏那些大是大非。知道你或許不想我來做阻止你的人,於是就這樣像自欺欺人的膽小鬼一樣,抓住這個理由就退縮了,企圖迂回的另尋出路,尋找那隻會造成更多錯誤的兩全其美的辦法。”
“因為,我心裏真正能夠全身心依賴的什麽人,除了姐姐,就隻有你了!或許這樣說,要對不起很多很多的人,但在我心裏——”
—— “你就是我一切正義與準則的靶心!”即便世界違背於你也還要與之對抗,這樣的你如今仍會在這靶心。
不屑含糊逃避,而是徑直打碎內壁,因為她是如此懂得這個人的心情,所以她才要去說清。
她竟然主動向他傾訴了,關於「絕對能力者進化計劃」與身處於其中的他,她所擁有的想法。這或許需要超乎想象的勇氣,或許會麵對就此撕裂兩個人勉力維持現有的關係的結果的勇氣。但是她仍舊選擇發聲。
真儀澄之念並不是安慰他,也更不是在代替誰原諒他,她沒有那個資格。什麽拯救全世界啊,還是隻拯救一個人,她也不是在做這樣大義凜然的選項,憑什麽她有資格覺得自己能去選擇這些呢?
她隻是想要告訴他,她跟他其實都是一樣的,無法達成的願望,實現不了的重逢,化解不開的誤會,不斷堆積的罪惡,但他們的雙手卻可以彼此緊握。
“並非站在正確的一邊,還是錯誤的一邊,我隻是想站在你這一邊。”
她對他繼續說出這樣的話語。這是隻有她說出,他才會相信的話。
“而且我知道,也相信,Accelerator一定比我想象的要強大,絕對會為此開辟出一條正視過往,不再迷茫,包含真知灼見,獨屬於自己的路。”
原來,這樣的他,竟然可以是一個人心中一切正義與準則的靶心嗎?那是不是他也就無法再去狀似了無其事了,起碼這一份責任,他必須要背負起來。
他抬起的手臂,輕輕攬住了少女的後背。
多願我們往後在那些總是叫人輾轉反側的、撥不開的魆黑裏,都可以擁有至少一顆星星的使用權,能夠安撫每一個疲憊的自己,走向黎明的終點。
而他們不想做黎明的終點,他們更想成為彼此在暗夜中前行的那一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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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一下我為什麽這幾章打著最後之作的標題,始終卻沒寫最後之作。
因為這幾章所表達的情感都是在為lo今後的存在與意義做鋪墊。
比如說借衣笠同學的口指出其實真儀並不是擔當姐姐的類型啦,真儀身體缺陷,關於妹妹實驗的事一方需要一個除真儀以外的,身為受害者的Sisters來解開心結,尋求契機等等還沒說全。
比起正常程序的擁抱告別,是不是已經分開的兩個人,結果一個回頭一個發現仍在原地,然後走向彼此再次擁抱,這樣更有少女心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