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停電
下早讀之後,薑鶴終於知道那個群是怎麽解散的了。
她撲回第一排,抄起放在桌子上的英語書就拍顧西決的手臂“你居然把我視頻發幾百號人看你還不開美顏你哪個角度拍的快點給我看看”
顧西決替她解決了難題,沒有得到誇獎還反倒遭罵,一把搶過她手裏的英語書,莫名地掃她一眼“替你把那群鬧散了,難道不該是我加分項”
“還加分項”薑鶴氣到仰倒,唰得立起來跟教室裏其他女生問,“蘋果自帶原攝像頭拍小姑娘視頻,不美顏不打濾鏡無剪切發出去廣為流傳,加多少分”
班裏的女生們一臉“你沒了”看向顧西決。
薑鶴轉身,從顧西決搶回自己的英語書,把英語書塞回抽屜還在嘟囔“還加分呢,零分零分”
教室裏眾人亂七八糟地笑了起來,雖然空氣裏飄著一股不太對勁的酸唧唧味,但看到校霸大佬吃癟他們也特別開心。
邵雅欣在後麵雪上加霜“他們重新拉了個群,叫江市一高瑟瑟發抖,但我覺得顧西決已經被標記拉黑啦,薑鶴你要進群嗎”
薑鶴剛想回頭,下巴被一隻大手捏住,腦袋被強行扳了回來。
她對視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少年英俊的臉無甚表情,隻是眼中有一點點沒散去的慵懶,他用深色的瞳眸鎖住她,說“她不進。”
薑鶴“”
他的食指微輕勾搭在她的下巴上,帶著一層薄繭的側指腹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力道,輕輕摩挲她細嫩的皮膚。
她被他撓得有點兒癢,順勢揚了揚下巴,他指尖一頓,有了點在逗貓的意思。
薑鶴柔軟的指尖搭上了他的手,稍稍用力扣在他的手腕“顧西決,你連我社交都要管”
少年懶洋洋地應了聲,正想說什麽。
老黃抱著教材進來了,一眼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少年少女動作超過了中學生行為規範,緊繃著臉問了句“你們兩位,幹嘛呢”
薑鶴愣了下,搭在他手腕上的手用勁推了推顧西決倒是不見慌張,用嘴型說了句“怕什麽”,抬手,大拇指指腹稍微用力地在她柔軟的唇角擦抹了下,這才放開了她。
“她這裏髒了。”他轉回身,衝老黃笑了笑,緩緩道,“我替同桌擦一下,不行啊”
班裏的人這才知道,校霸大佬其實騷得挺外放的。
可以連中學生行為規範都不放在眼裏的那種
還好老黃來了,不然都不知道他還能幹點什麽瞎狗眼的事出來。
老黃警告地瞪了顧西決一眼,走到講台上,把這次月考座位安排表發放了下來。
月考座位順序是打亂的,但是也是按照年級排行分教室,基本學渣身邊坐著的就隻有學渣,有效杜絕渾水摸魚。
薑鶴上一次考試雖然後麵跟老師重新打了分證明自己,但是官方公示排名還是很靠後,這一次被分在了多媒體教室,看著手裏的座位表,她伸頭看了看顧西決的。
就坐在她旁邊。
顧西決早在小姑娘毛茸茸的頭發蹭過來的時候就靠在那不動彈了,任由她的頭發掃過他的手臂,輕嗅了下,是廉價開架洗發水的味道。
一不小心想到她確實是會在李子巷洗頭洗澡睡覺,隨便想了下細節,他不悅地皺起眉。
“顧西決,英語給我抄嗎”
薑鶴笑吟吟地轉過頭,望著他。
他眉間鬆了鬆,抬頭找了下老黃,發現他正在後排發座位表少年這才收回目光,抬手掐了把她的鼻尖。
“今晚乖乖回家住,英語試卷填你名字都行。”
他嗓音略微低啞,說話時唇角微微翹起,眼睛裏卻是沒多少笑意。
“”
薑鶴愣了下,沒猜到他這又是哪裏一言不合有了情緒,抬手打掉了他的手,腦袋縮了回去。
廉價開架洗發水的味道抽離,還剩最後一絲絲香味殘留在鼻息間。
顧西決也沒有追上去繼續逗她,一個小小的細節現在把他整得心情不太好,他認真地考慮他是不是有點過於放開了對她的尺度要求。
晚上放學。
薑鶴原本還拖拖拉拉地留在教室和邵雅欣她們聊天,聊著聊著接了個電話,電話那邊少年聲音懶洋洋地告訴她,他今晚不回家,讓她自己早點回去,不用給他帶晚餐。
“你去哪啊”薑鶴隨口問。
彼時,正握著電話站在江市七星區,紅星街某巷子前的少年回頭看了眼,在他身後,相貌陰柔、下巴尖細年輕人正把自己點燃的煙頭塞進在地上某個鼻青臉腫的人嘴巴裏
年輕人蹲在那慘叫不停的人身邊,麵無表情地拍了拍那個人的臉,淡道“下次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們發誓再也不碰那個東西,真的是意識鬼迷心竅,陸小爺你就饒過我們這一回”
那人鬼哭狼嚎。
韋星濤收回目光,嗓音淡然“奉公守法,替天行道。”
薑鶴“”
掛了電話,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薑鶴告別了朋友們,帶著第二天要考試的語文和數學的書回到李子巷。
途徑操場的時候,顧西決和謝辛晨他們在打籃球。
十幾度的天氣他就穿了件短袖,遠遠地看見她路過,他把籃球往謝辛晨懷裏一扔三兩步走過來,帶著細微汗味和熱浪籠罩了她。
“回去了”他問。
今天一整天顧西決心情都不太好的樣子,薑鶴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嗯”了聲,嗅了嗅鼻子“你好臭啊。”
顧西決掀起t恤聞了下,薑鶴低頭看他撩起衣服後露出的一小片腹肌。
少年聞了下自己的衣服,也沒覺得特別臭,盯著她嗓音沙啞問“我送你”
“天還沒黑,”薑鶴說,“我自己回去,你也早點回去看書,明天月考的。”
“”顧西決沉默半晌,看著她笑了,“幹什麽,想讓我陪你一起考去a班”
“”
陪我考去a班
嗤,烤蒜蓉生蠔嘛那麽簡單
“你要有那個本事,”薑鶴麵無表情地說,“我哭著跟我媽道歉,在家裏不吃不喝躺平三日賴地打滾也要跟你原地訂婚。”
顧西決掀衣服擦汗的動作一頓。喵喵尒説
薑鶴麵無表情地衝這位大夢想家揮揮手“走了,拜拜。”
薑鶴回到李子巷時,還是黃昏。
巷子裏人來人往下班的人很多,挺熱鬧,街坊鄰居間互相打個招呼,還有老奶奶坐在家門口摘菜,看上去哪有韋星濤說的那麽恐怖。
薑鶴背著書包上樓,在樓下拐角處,遇見了上次那個小男孩,他搬著小馬紮坐在門邊,悶頭在撿豆子。
聽見薑鶴的腳步聲,他抬了抬頭,藏在鐵門後的目光灰暗。
鐵門這邊的女高中生和鐵門裏的小學生,就像是在黑暗中偶遇的小動物似的停下了腳步和手裏的動作
薑鶴衝他笑了笑“你好呀”
她在口袋裏掏了掏,掏出了一顆放學前從顧西決的抽屜裏搜刮出來的水果糖,走到鐵門跟前,從鐵門縫隙裏伸過手,將那顆糖在他麵前攤開。
小男孩猶豫了下,接了過去,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心中一下子就歡呼雀躍起來,薑鶴衝他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拉扯了下書包,一陣風似的跑上七樓
地墊底下摸出備用鑰匙,進屋。
她飛快洗了澡,韋星濤不在就隨便弄了盒泡麵,叼著叉子坐在了茶幾前看書。
先看的語文,把課本上的古文還有詩詞背了背,正在背鴻門宴,剛背到“項王則受壁,置之坐上”,忽然隻聽見“啪”地一聲電閘跳躍輕響,整個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薑鶴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望向外麵,她看見很近的隔壁樓原本從窗戶透出來的燈光也暗了下去。
從不知道誰家裏原本剛響起來的新聞聯播前奏也突兀地消失了,某戶人家“嘩”地打開窗戶,感慨了聲,“哦喲,整個巷子都沒了”。
停電了。
黑暗之中,五感裏的視覺消失,聽覺便變得額外的敏銳。
樓道裏響起來了罵罵咧咧的聲音,說什麽“線路老化”“城規那邊根本不管我們死活”。
腦子裏空白了幾秒,薑鶴努力適應了下眼前的黑暗,摸索著站起來抓過了自己的手機,立刻打開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手機立刻響起電量低的提示。
心髒被這突兀的聲音嚇得猛地跳了跳,一看剩餘電量10。
在心裏罵了聲自己蠢忘記給手機充電,她猶豫了下還是關上了手電筒,進入通話界麵,準備問韋星濤他家有沒有蠟燭或者手電
這時候,電話響了。
突兀的鈴聲於黑暗中響起,薑鶴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是顧西決。
用略微冰涼的指尖劃開屏幕,打開免提,“顧西決,”她嗓子發幹,“有事不能微信,非要打電話你想嚇死誰”
少年沒有搭理她劈頭蓋臉的問責,隻是問“你那邊是不是停電了”
薑鶴愣住“你怎麽知道啊”
“”他停頓了下,沉聲道,“這一片都停電了,我猜你住的不遠。”
他大概是在大街上,背景好像有些嘈雜隻是少年聲音低沉,意外地反而讓她一顆亂跳的心稍微安定下來。
“你一個人在家害怕嗎”
軍訓時,他也這麽問過。
他總是覺得她怕黑,哪怕她跟他說了她已經十六歲,距離八歲早已又過八年,也過了怕黑的年齡。
薑鶴放棄了跟他辯駁。
隻是簡單從喉嚨深處應了聲“嗯,一個人。我手機也要沒電了,正準備下樓去街上找個店借個充電寶。”
他聲音聽上去有些喘“在家乖乖待著別動,我去接你。”
薑鶴停頓了下,正想問他你知道我在哪嗎就來接我,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近在咫尺腳下的樓道裏,忽然爆出了女人尖銳而歇斯底裏的謾罵聲。
老舊的鐵門“吱呀”刺耳呻吟,大概是有某扇鏽跡斑斑的鐵門被人打開又“哐”地一聲關上,女人的罵聲從未停止響徹了整個樓道,很快地,中間夾雜著一個小孩的哭聲。
薑鶴背脊僵了僵,捏著手機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
“你怎麽又沒寫作業放學到現在多久了做飯,做飯是理由嗎”
樓梯間裏好像有什麽人在奔跑,緊接著是巴掌打在肉上的悶響,小孩因為疼痛的哭聲變得更加清晰
完全忘記了此時此刻還在跟顧西決通話,也忘記了要長話短說保持手機電量,薑鶴快速向著門邊挪動,中間差點被放在走到的矮板凳絆倒,整個人往前撲,重重撞到門上
“薑鶴”
電話那邊,少年的聲音聽上去緊繃了起來。
“怎麽了,什麽聲音”
“沒,我沒事。”
胳膊肘重重撞到門上,可能已經有淤青,她麵色有些發白,整條胳膊都因為關節受到撞擊,失去力量突突地發熱發漲。
“樓下好像有人在、在打小孩”
薑鶴的話還沒說完,又被外麵的咆哮打斷。
“我是造了孽生你下來討債的嗎我是來被你們父子討債的嗎讓你學習你不好好學習,以後你能有什麽出息,像你爸爸一樣一灘爛泥躺在床上等死停電了就可以不寫作業了是吧,你就等著停電,那幹脆不要去上學了,你就可以一輩子不寫作業”
女人的聲音由遠而近,從樓下,伴隨著小孩奔跑上樓的淩亂腳步聲,還有成年人追上來重重踏在樓梯道裏的粗重喘息
巴掌扇在臉上的清脆巨響,小孩被打得疼痛的尖銳哭喊,讓樓道裏亂成一片。
薑鶴蜷縮成一團縮在門後,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上了門,還沒來得及細聽,突然那喘息聲忽然就到了她的耳邊。
完全近在咫尺的距離。
家裏的鐵門像是被重物撞擊發出“哐”地一聲巨響,她整個人被衝擊得跌坐在地,黑暗之中,她的尖叫被全麵侵襲而來的恐懼堵在嗓子眼中。
薑鶴,你怎麽作業還沒寫完
別寫了,你別寫了,不想讀書就別讀了,你看以後我還管不管你死了也不會管你的
你有什麽用,停電就不能寫作業了,怎麽別人就可以呢那你為什麽白天不在學校寫完,薑鶴,你借口怎麽這麽多啊。
就是因為這樣,媽媽才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
手肘的疼痛突如其來的入侵,一路蔓延至指尖,她手掌一抖,手機從手中跌落。
卻也更加清醒。
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額頭的冷汗還有眼淚完全模糊,黑暗之中,她借著手機屏幕的一點點光,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
她好像聽見有人在手機裏有些焦急地叫她的名字,可她頭也不回,咬緊了牙,伸手握住門把手。
使用上了渾身的力量,她一把拉開了鐵門,衝著外麵怒吼一聲“別打了”,伸手摸索著將蜷縮在她家門口的小孩拉扯了起來
被她拉至身邊的孩子的嘴巴裏混合著血腥味,還有一點點尚在殘留的草莓糖果的味道。
黑暗中,腦海裏像是有什麽東西不堪負重地斷掉。
那星火燎原,燒的她五髒六腑都在拚命叫囂。
將那個被打得滿嘴是血的孩子拚命往自己的身後推,她像是一隻護犢子的母獅子,滿腔怒火和恐懼吞噬了她的理智,“別打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尖銳,“不就是個破作業,你憑什麽打他”
她眼睜睜地見那個女人撲上來,尖叫著“你誰啊我管自己的兒子跟你有什麽關係”
她身上還是帶著那種令人作嘔的味道,悶餿,叫人胸口發悶氣喘不上來。
孩子驚天動地的大哭聲中,薑鶴整個人往後縮,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想要遮擋那女人的攻擊
過了很久,卻並沒有預料中的疼痛落在她的身上。
她愣了愣抬起頭,努力睜大了眼,淚眼朦朧間,她看見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和那個瘋狂的母親中間少年一隻手扣住那個女人高高舉起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將她推倒在樓梯間地上。
那女人痛得哀嚎一聲,他卻再也不屑看她一眼,轉過身。
黑暗樓道裏,那雙黑沉的眼眸卻猶如星辰明亮。
彎腰一隻手掐著她的腰,一把將她從地上撈起來,她軟得跟沒骨頭似的倒在他的懷裏,濕漉漉的臉埋在他的頸脖間
“顧、顧西決,”她嗓音沙啞到像是沒辦法說出完整的句子,“你怎麽”
她的聲音消失於不受控製的顫栗中。
落在她腦後的大手微微一頓,青筋暴起,隱忍而克製讓他沉浸在肅殺低壓中。
而少年眉間緊皺,嗓音低啞,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薑鶴,別哭。”
李子巷的喧囂在這一刻,仿佛被靜謐之神抽走,遠去。
顧西決,李子巷是哪,為什麽我要去那裏
沒怎麽,隨口一提。
那你怎麽突然提到讓我永遠不要去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去了呢,不小心走丟在那裏了呢
我會去接你。
黑暗中,他是唯一的光,如約而至。
。您提供大神大象向著夕陽奔跑的校園文女配的自我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