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陽光猛烈
夜晚,李子巷。
這一天沒有下雨,沉浸在夜色中的李子巷又是另外一番景色。家家戶戶的燈從開著的窗戶照出來,窗戶裏傳來炒菜聲,對話聲,還有電視機裏新聞聯播的聲音。
越接近李子巷的地方路燈越暗,薑鶴拎著一些打包的外賣往前走得越快,在某個路口的時候停下來回頭,身後大道上空無一人,隻有一個電線杆立在路邊。
她收回目光,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快走到李子巷入口,遠遠地她看見那個壞掉了的路燈下麵立著個人,那人靠著路燈吞雲吐霧,黑夜之中隻有他手中煙火星點。
薑鶴眼前一亮,小跑上去“韋星濤,好巧”
那人早就在她恐龍似的沉重腳步聲傳入耳時,就轉頭看著她了,眼看著人風風火火地衝到自己麵前,他笑了下“這他媽是李子巷,你跟我說好巧,能有多巧”
他嗓音沙啞,也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隻是當他掐滅了煙站直起來,那破損路燈最後的昏黃照在他的眼中,使得他眼裏染上了一層光。
薑鶴把手裏的外賣舉起來給他看。
韋星濤接過來看了眼,有肉有蔬菜,甚至還有兩罐啤酒,一瓶果汁還挺貼心的。
他拎著外賣轉身走在前麵,薑鶴跟在後麵,兩人有很長一段路沒有說話,直到到了快到樓梯口,韋星濤伸手從口袋裏摸鑰匙“看你臉色,第一天上學沒怎麽遭罪”
“嗯。”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過來。”他語氣淡淡,聽不出覺得遺憾或者是歡喜。
“顧西決說,他跟我家裏人溝通好了暫時不會老打擾我,但是我懷疑我媽可能會讓我小舅舅來當說客不是說我討厭小舅舅,”薑鶴跟著韋星濤身後上樓,冷靜地看著樓道裏真的飛竄過一隻毛茸茸拖著長尾巴的灰色生物,她停頓了下,繼續道,“隻是過幾天就是月考了,我想考完月考再麵對這些事。”
她說完,不在說話。
黑暗之中,兩人陷入短暫沉默,薑鶴覺得自己隱約聽見韋星濤似乎是嗤笑了聲。
他掏出鑰匙打開房門,鐵門被拉開的一瞬間屋內的光照亮了黑暗的走廊,薑鶴有些不太能適應地微微眯起眼
奇怪的是她隻來了一兩天,就對這裏很熟悉。
韋星濤家沒有鞋櫃,脫了鞋就放在門口,昨天穿的拖鞋早已晾幹,她換上了拖鞋,接過他手裏拎著的外賣擺上桌子。
吃飯的時候對話也不太多,兩人就像禮貌的合租室友,隻有在韋星濤拉開啤酒的易拉罐環時隨口調侃“還給我帶酒,不怕酒後亂性啊”
薑鶴在低頭啃窯雞的雞腿,吃的滿嘴油,聞言掀起眼皮子掃了他一眼“你就這點酒量你要是醉了就是裝的,一裝我就報警。”
她吃飽了,站起來去洗手。
然後把茶幾清出來一部分,拖過書包從裏麵拿出練習冊那些東西開始寫作業韋星濤占據了很小的一片茶幾麵積繼續吃飯,他夾起一粒花生米扔進嘴裏,垂眼看著她在數學練習冊上劃出一道直線坐標軸。
線很直,她熟練地在上麵分出幾個長短不一的等分。
“這書不是你的書。”他突然說。
“嗯,”薑鶴頭也不抬地,在練習冊上寫下幾個對於韋星濤這個基本沒怎麽好好上過課的人來說算神秘符號的玩意,“顧西決的,他把他的書和我換了。”
“為什麽”
”我書淋濕了,不耐翻。”
她語氣十分自然且理所當然,沒有一點感激的味道。
韋星濤習慣了,畢竟這姑娘在他家裏折磨他這麽久,從頭到尾也沒客氣地講過幾聲“謝謝”。
“顧西決同意你住在外麵”
薑鶴不知道,韋星濤心裏可是清楚,顧西決絕對知道薑鶴就蝸居在他這個小破地方否則不可能像個變態似的一路悄悄跟著她跟到李子巷街口。
看到他在巷口接應,兩人遠遠對視了一眼,他才轉身離開。
嘖。
也不懂這是演什麽深情男配。
韋星濤在心中瘋狂腹誹,可能啤酒也會使人上頭。
“他們現在不會再逼我。”
薑鶴手上的筆一頓,抬起頭看著韋星濤道,眼裏黑白分明地寫著冷漠。
“韋星濤,我覺得這大概就是報應前麵十幾年他們把我逼瘋,現在怎麽也該輪到他們讓步,我不回再按照他們的想法去按部就班地生活,他們愛怎麽樣怎麽樣就是。”
少年沒說話,摸了摸口袋,摸出一盒煙抽了隻出來,看了眼她低頭寫作業的發頂,忽然覺得有點索然無味地又放了回去。
“標準的中二病。”他評價。
“隻是突然有了自我,”薑鶴說,“我討厭因為得不到一句父母的稱讚而整夜失眠的自己,他們的稱讚到底值幾個錢”
我小學時候也是考過一百分的。少年在心裏想,但是也沒人誇我
不過對應的好處就是,考不及的時候,也沒人罵我。
他站起來,從一個破破爛爛的櫃子裏拿出來一瓶二鍋頭。
倒了一杯酒,以她零零散散的抱怨作為下酒菜,聽她筆尖在紙上書寫發出的沙沙聲響,炒花生上不均勻的鹽巴在嘴裏化開來,酒精麻木下剛開始有點香甜,下了肚子,卻又是割喉的鹹。
挺他媽像他前麵十幾年的人生總結。
窗外出入一陣涼風偶爾能給人清醒,但是那清醒很快地就消散在屋內的溫暖中,外麵什麽時候下起了雨他也不知道。
最後他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韋星濤,韋星濤,喂,”小姑娘的聲音很好聽,“下雨啦,你去關窗,我夠不著。”
韋星濤笑了下,什麽夠不著,就是嫌窗戶太久沒擦,灰大。
半靠在沙發上的少年慢吞吞站起來,去關了窗。
冰涼的雨水有幾絲從窗外飄進來在他的臉上,他覺得自己好像清醒了,好像又變得更不清醒回過頭看著蜷縮在茶幾後麵,認認真真低頭寫數學作業的小姑娘。
她還真的回來了。
心中升起一絲帶著茫然的歡喜,與一個多小時前他站在路口看著她穿著黃色的布鞋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自己跑來時,同等的喜悅。
“薑鶴。”他叫她。
“嗯”她頭也不抬地把練習冊翻過一頁,“做什麽”
“顧西決怎麽回答那個問題”他冷不丁地問。
然後看著薑鶴原本穩穩落在紙張上的圓珠筆“撕拉”一聲劃出去長長的一道筆痕,她低低叫了聲,手忙腳亂地去找塗改液。
“他說”
薑鶴搖晃塗改液,低著頭,垂落的長發遮住她的麵頰。
“可能是想試試。”
她聲音變得很小。
想了想,又抬起頭看向他,眼中神采奕奕“可我拒絕了,顧西決懂什麽訂婚的意義,等他學會了怎麽喜歡一個人再說。”
韋星濤站在窗下,笑了“你懂嗎”
“我為什麽不懂”她坦然,“從八歲驚鴻一瞥,我喜歡了他八年。”
窗外雨水拍打窗戶發出的輕微聲響就在耳邊。
麵對她絲毫不避諱地坦白自己對顧西決的喜歡,韋星濤的心情也和那並不算太大的雨一樣寧靜,他看著她的臉,突然淡道“月考過後,就不要來李子巷了。”
眼中看著她愣了愣,抬起頭看著他,好在她雖然看上去有些不理解但是也沒有追問讓他變得更尷尬。
她隻是捏著筆,笑了下“哦,前天還說讓我可以常來要請我吃豆花的人呢,翻臉比翻書還快。”
韋星濤也笑了,從鼻腔裏從噴灑出一股酒氣,他搖晃著回到了沙發上跌落下去,掀起的灰塵讓她狠狠地打了兩個噴嚏。
在那噴嚏聲中,他半真半假地笑著說“我又不是一輩子都在這。”
“你終於想通啦,”薑鶴手忙腳亂地把抽紙從茶幾下麵拿起來,“我還以為你真的一輩子要待在這個地方發黴”
“是的,誰說小金絲雀天真的吱哇亂叫沒有用”
“哦,”她想裝麵無表情,卻不幸地被又一個噴嚏破碎,“不用謝。”
“更何況,讓我看你和顧西決幸福美滿,心疼。”
薑鶴正抬手去抓抽紙,聞言,抽紙動作一頓,轉過頭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
沒有看出任何的端倪。
她奇怪地盯著他,“哈”地笑了聲“心疼個雞脖,說得你好像真的深情喜歡我似的我們一共才見過幾麵,最多算,嗯,難兄難弟”
韋星濤也跟著笑。
隨著他眼中朦朧的笑意,室內氤氳擴散開來。
他看著她帶著純粹和笑意的眼睛,懶洋洋地應了聲,放輕了聲音“對,我又不是真的喜歡你。”
陽光帶來溫度,隻是陽光猛烈就會刺痛眼瞳,迫使人不得不走出曾經以為的舒適區。
幸好從來沒人不允許他對此感到惶恐。
所以他選擇把美好的關於溫暖的記憶留下來,剩下的零碎則通通掃進角落裏,從此看不到,就不會想起。
第二天,韋星濤掛著黑眼圈從自己的床上醒過來,愣了下。
第一反應就是掀被子看自己的內褲還在不在。
房間門被人用腳尖推開,小姑娘叼著牙刷站在門口一臉冷漠地看他驚恐地找自己的褲衩,“放心吧,我沒對你怎麽樣,”她含糊地說,“昨晚你醉啦,我就把床讓給你了,你家沙發好硬。”
“我喝醉了”
“一塌糊塗。”
“你沒報警”
叼著牙刷的她愣了下,“沒有”,她誠實地說。“因為你是真的醉了。”
韋星濤盯著雞窩頭,滿臉陰沉地進了浴室。
半個小時後,身穿五中校服和江市一高校服的少年少女並肩出現在李子巷門口,然後在第一個十字路口揮手道別。
隻有薑鶴揮手道別,韋星濤隻是懶散地掃了他一眼。
“太冷漠。”薑鶴評價。
“對你不需要太多熱情,”韋星濤盯著身邊人行道前的紅綠燈,“還有,你爸在街對麵看著你。”
薑鶴驚了下,心想你見過我爸
然後抬頭一看街對麵,人來人往的早高峰上班時間,車水馬龍中,顧西決站在那裏。
等了一個綠燈,薑鶴夾在人群中向著街對麵的人走去,走得有點急,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帶著一點點氣喘。
她抬手將有些淩亂的頭發往後撩,“偶遇韋星濤,”她說,“他不提醒我我都沒看見你。”
顧西決沒揭穿她,伸手替她整理了下背後往裏卷起來的海軍領,將手裏的一杯豆漿遞給她,淡道“哦,那他比你喜歡我多一些。”
薑鶴翻了個白眼。
兩人肩並肩往學校走,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顧西決看了校門口執勤的人一眼“校徽戴了沒”
薑鶴正低頭認真喝豆漿,聞言臉上茫然了下,然後往顧西決那邊一側身子“書包側麵口袋裏,掏掏”
他停頓了下,一臉無奈地伸手停下來去弄她的書包,拿出校徽,麵無表情地說“轉過來,戴上。”
薑鶴聽話地轉過來,胸往前挺了挺,腦袋微微揚起。
他目光淡然地掃過她白皙小巧的下巴,在淡粉色唇瓣上停頓了兩秒,不動聲色地挪開。
“今天豆漿多加了一勺糖。”
“嗯”她抬眼望著他。
“甜嗎”他眸色轉深。
“還行,”她舌尖舔了下唇瓣,“不甜啊”
他與她對視了三秒,“哦”了聲,垂眼,像是把注意力專注地放在了她的校服衣領上。
顧西決兩根手指捏起她的校服衣領一角,拇指輕輕一按一挑打開了校徽的別針,彎下腰稍微湊近了些替她弄校徽。
兩人站在學校門口旁邊一點的位置,人來人往的,顧西決長得高,將她遮得嚴嚴實實隻是這年頭誰他媽不認識顧西決啊
來往的人目光先是被他低頭扣校徽的冷漠專注側臉吸引,很快的目光挪到了他身前的人身上光從側麵看到顧西決一頭黑長發,也能猜到這位舉著杯豆漿像斷了手腳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小姐是誰。
順便聯想到昨晚“江市一高八組”裏的八卦。
“喲,決哥”一個c班的男生路過跟他打招呼,“大清早秀恩愛啊”
“牛批啊,薑鶴,這就上位了,”他身邊另一個男生調侃,“女追男隔層紗是吧”
對方調侃的語氣有些輕佻,略微刺耳。
薑鶴微微眯起眼,正想說話。
這時候,顧西決指尖一搭替她弄好了校徽,直起腰回過身掃了那群起哄的男生一眼停頓了下,冷淡地說明情況“是我在追她。”
方圓百米內的所有人們“”
顧西決“還沒追上。”
方圓百米內的所有人們“”
顧西決“管好你們的嘴少胡說八道,別害我,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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