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科舉(13)
段業再怎麼堅韌,再怎麼見多識廣,本質上,他還年輕,他也還有年輕人的喜怒哀樂,其實也好面子
稅賦改革這種寄託了他的心血的事情,他當然希望能夠得到大眾的肯定,這次出題目,其實是變相的想獲得這些考生們的肯定
這些考生們,如果考上了,就算是他的學生,做官了就是他的下屬,由這些人來稱讚自己,其實是最值錢的
但是現在,段業畢竟是想通了,臉上也就恢復了笑容,他見折彥納蘭一臉的不高興,不由笑道:「蘭兒,過來」
「幹什麼!」蘭兒還是一臉不滿,白了段業一眼,但是還是氣呼呼的走了過去
「小妮子」段業颳了下蘭兒的鼻子,卻趁著蘭兒還在嬌嗔,便一把把小妮子抱到懷裡,按在了自己腿上
「哎呀,你幹嘛啊」折彥納蘭掙扎了一會,卻感覺到段業的胳膊如同鉗子一樣,把自己牢牢固定在那裡,顯然那是不準備讓自己動彈了
正好,好久沒有被抱過了呢,乾脆也就享受一下這片刻的溫柔,於是本來小野貓一樣的小妞,這個時候卻溫順的很了
家裡人對此都早已見怪不怪了,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盈兒看見兩個人這麼親熱,卻有些尷尬
段業這個時候可沒有功夫理會盈兒的目光,他湊到折彥納蘭跟前,聞著小妮子身上的清香,又在她的脖子那吹了口氣折彥納蘭當下就哆嗦了下
「你這小妮子,說,最近是不是調皮了?」
「沒有!」段業雖然虎著臉,可是折彥納蘭對此早就熟悉了,對他是根本不怕的
「還說沒有!」段業輕輕撫了撫折彥納蘭的亂髮,「你這些天,天天跑到交易所去,以為我不知道?」
「呃……沒有啦,你搞錯了」
「你個傻丫頭」段業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這交易所不管怎麼說,是我開的,哪些人登記,哪些人開戶,我還沒數么?」
「呃……」
「好了好了,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段業說道,「交易所么,是賭博的地方,當然了,現在基本還是掙錢的地方,很少有人虧錢,可是你見過能只賺錢不賠錢的賭場么?」
眾女紛紛搖頭
「所以啊,交易所也是這樣的地方,現在是個人都賺錢,是因為剛剛開張,可是你們想想,如果所有人都賺錢了,他們賺的錢是誰的?」
眾女一時語塞,包括思維活絡的盈兒,暫時也沒有話說了,她也陷入了思考
「所以我可以很明顯的告訴你們,過段時間,這交易所就要變成屠宰場!」
「啊!?」眾女都嚇了一跳,可是他們看段業說的殺氣騰騰的樣子,可不像是開玩笑呢
「喂,喂,你們這麼看著我幹嘛」段業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這事情,可不是我故意要為難他們,我肯定會砸盤的,但是不會因為看他們賺錢不爽而砸,事實上,就沒有什麼東西,是無價之寶,你們想想,大米也好,麥子也好,哪怕再多的災民,再大的糧荒,他的價格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漲到天上去,對不對?」
「嗯」折彥納蘭第一個點頭,這話可是少數她能夠完全聽懂的的話,卻引得眾女同時莞爾
「那,現在所有人都賺了錢,可是人和人不一樣,有的人貪心,有的人知足,那知足的人賺了錢,想的是什麼?對,他們想的是趕緊落袋為安,是把手上的大米,麥子換成錢好去花,對不對?而貪心的人呢?他們賺了多少都不知足,還想繼續漲價,而那些之前因為種種原因,比如膽子小,比如忙碌錯過的,這個時候就想幹嘛?他們想買,想繼續漲,這樣的話,有人賣,有人買,價格不就到頭了么」
眾女似乎都有些明白了,尤其是盈兒,這個時候眼睛一亮,好像是豁然開朗
「所以我告訴你們,姑臧這些個大戶們,一個個都比狐狸還要精明,這些人恐怕早就醞釀著在什麼時候讓這些後來的人站在山崗上呢」段業幽默的說道
只是他卻忘了,這個後世股民常常自嘲的段子,這個年代的人,卻是聽不懂
盈兒最是喜歡不恥下問,她馬上問道:「大人,您這個山崗是什麼意思?」
「喔」段業拍拍腦門,「你們看,現在大米的價格已經到了五六百了,可是正常情況下,大米也就值三百多錢,對不對?那遲早有一天,市面上的現貨大米,價格會回到正常的價格,而如果這個時候,交易所的價格還那麼高,這些大戶們突然一砸,低價賤賣,後面的人一買了,他們還去賣給誰呢?沒有人了,那不就等於站在山崗上了么」
段業解釋完,眾女都笑了,這個說法,她們都能聽懂
折彥納蘭卻在段業懷裡拱來拱去,道:「老爺,老爺,人家去交易所,也只是想賺點私房錢嘛,你看那些販夫走卒,好多人都賺了那麼多錢了不是么」
「重點不是這裡」段業耐心的說道,「一個,是現在進去有風險,你知道嗎?我看價格見頂了,你再去買,不是去站崗嗎?」
「哎呀老爺,見頂了你告訴奴家一聲不就完了?」折彥納蘭嘟著嘴
「那不就是內幕交易了么」段業苦笑道,「你們想想,我是什麼人?是官員啊,是交易所的開辦者,如果我自己再親自讓家人去參與交易,這……這算什麼呢?這是徇私么」
「可是大人,你也跟奴家說過」盈兒這個時候插嘴道,「過段時間,你要給那些個大戶們一個教訓啊,那不也是參與市場么」
「兩碼事」段業搖著手指頭,「那時候,我是以涼州官府的名義,嘿嘿嘿,公私之間,我可是分的很清楚的」
眾人頓時絕倒,折彥納蘭更是氣得一直在段業身上拍打個不停
這個時候蘭心咳了一聲,道:「好了好了,別說了,該吃飯啦,這飯菜都要涼了」
於是眾人一頓風捲殘雲,這頓飯吃的還蠻盡興的
第二天繼續考試,這一次還是考策論,可是段業出的題目,就不是頭天那樣大而化之的考理論了,段業出的是一大堆情景題,說白了,就是假設發生了很多問題,比如刑名,張家李家大人了,李家孩子被殺了,提供線索若干,請看看是誰幹的比如民政,徵收賦稅,普查人口,都需要做哪些事情比如軍政,應該如何和軍隊相處,如果處理軍民衝突,比如外交,面對使節挑釁時候該如何做
總之,段業把自己曾經遇見過的每一個方面的問題,幾乎都出了題目,這題目有長有短,有簡單有複雜,可以說,把能考的都考了,段業覺得,這樣基本就能夠考出很多東西了
紙上談兵的人,在這兒可混不開,因為段業說的問題,都是具體的不能再具體的事情,你必須明確答出究竟怎麼辦,還要分析出各種可能辦法的利弊和後果,說白了這和實際操練已經沒啥區別了
結果根據巡視考場的情況發現,的確不少考生已經傻眼了,他們很多人,其實是一直在書齋長大,讀的除了聖賢書外,平時也經常是走馬章台,鬥雞走狗,琴棋書畫這些人當然也會,卻很少有人直接當過官,甚至也沒有去想過真的當官該怎麼做
在他們看來,提前想這些事情做什麼,到了該做的時候會做就行了
但是段業要的就是提前想過的人,要的就是有所準備的人
不過,看起來,馮滬祥和諸葛長民這兩個段業印象深刻的人,依然一副很輕鬆的樣子,諸葛長民又是很早就打完了在那兒睡大覺,段業心中讚賞的同時,忍不住又苦笑搖頭
而那馮滬祥,卻答得非常認真仔細,段業光是看他那聚精會神的樣子,也就心裡有數了
至於盈兒那,段業這次是看都不去看,因為好多事情,都是她親自或者參與處理的,實務經驗她非常之多,這些對她來說簡直太容易了
考完這一科后,頭一天還安靜的考場,可以說炸鍋了,因為段業等人全部走了,留下了的只有考生和衛兵而且他們早就摸清楚了,自己這些人只要不違規,衛兵們是不會管自己的,而且他們似乎很守軍令,大部分時候都是像松樹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話都很少說
而這一科考完,其實很多人都和退了一層皮一樣,難得逮著個發泄的機會大家當然要說個痛快!
剛開始,也無非是抱怨這題目難,答得不好,大家互相安慰罷了
可是說著說著,這就變味了,有些人開始含沙射影起來,比如有人說,我們要是做過官,誰還來這考試呀,就是因為沒做過才來,可是你考當官人才有的經驗,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么
這話一出,頓時就引起了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