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烽煙滾滾來天半(5)
翟斌一皺眉頭,一想也是
如今,他之所以敢高舉大旗造反的原因,就是因為河北現在的主人是慕容沖,而不是苻丕或者慕容垂老實說,翟斌這個人,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不大會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兒,他也知道,現在的自己,身邊沒有足夠的將領,手下的兵雖然看起來氣勢洶洶,但是多半是靠著那股子血性和志氣,和這些訓練有素,久經沙場的氐人或者鮮卑人打仗,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可是如果是慕容沖,那就不一樣了事實上,前些年,關於慕容沖的種種傳言,在整個關東一代傳得沸沸揚揚,可以說到了無人不知的地步,想想看,堂堂慕容家族的中山王,卻淪為苻堅身下的玩物,難道不好笑么?
對這樣的人,翟斌當然看都不會去正眼看
可是很快,翟真大喊道:「秦兵!那真的是秦兵!」
眾人仔細看去,的確不假,那秦軍獨有的旗幟,那秦軍獨有的喊聲,大家是不會看錯的眾人心裡,頓時都有些忐忑
而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劉勃勃
事實上,這支軍隊,的確是秦軍!那就是苻睿的軍隊!
當苻睿得到翟斌居然都舉旗造反的消息后,確實也吃了一驚,他的確沒有想到,連丁零人都想趁機撈一把了
苻睿雖然和苻宏等人,過去曾經一直不對付,可是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苻家子孫,都是氐人氐人怎麼說,在苻睿看來也是個高貴的種族,漢人們和自己叫板也就算了,如今,連那些只配做奴才的人,都敢跳出來跟氐人做對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即,苻睿就召開了緊急會議,討論是不是要立即回師,和這些低賤的丁零**戰一場,把這群人徹底殺光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一些謀士們,卻都堅決反對這一點,而他們的理由,幾乎讓苻睿無法拒絕!
過去苻睿在長安,上面有苻堅,旁邊有苻宏,自己手上又沒軍隊,想要奪嫡,實在是難如登天
可是現在,自己假節鉞,手握大軍,可以說一切盡在掌握,好不容易蛟龍入海,如今翟斌縱然作亂,也在自己的後方,他們鬧得再歡,與你苻睿甚相干?
反正之前的計劃,也沒有這個事情,翟斌作亂,對於苻睿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唯有楚瑜,一直沒有說話
其他謀士說完話后,也都看著楚瑜,道理很簡單,他們知道,自己這些人的話,分量加起來,也比不上楚瑜,楚瑜那是真的跟著苻睿從無到有,從開始到現在的人,不管是感情因素,還是實力因素,自己這些人也比不上他
終於有人說道:「楚先生,這事兒您怎麼看」
苻睿也看著楚瑜,眼神里滿是期待,那意思很明顯,他也要聽下楚瑜的意思
楚瑜沉思了一會,然後抬起頭來,看著苻睿,道:「巨鹿公,您這一次領兵東向的任務,是什麼?」
苻睿一愣,旋即說道:「阻擊劉裕,收復失地,當然……也要為自己考慮一些」
楚瑜點點頭,又問道:「那麼巨鹿公,是那把椅子重要,還是國人的江山重要?」
國人自然說的是氐人,苻睿毫不猶豫的說道:「自然是國人江山重要,一人之榮辱又何足道哉可是……」
「巨鹿公」這一次,楚瑜卻有些失禮的揮揮手,打斷了苻睿的話,因為他知道,苻睿無非是想問,區區一個翟斌就能翻天,威脅到氐人的江山了?
楚瑜接著說道:「巨鹿公,不瞞你說,這一次,翟斌的起兵,還真是選對了時候,您應該知道,姚萇造反后,太子殿下手上,已經沒有兵了,這時候他是幾乎拿不出兵馬來彈壓翟斌的,翟斌這股力量,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如果他不舉旗,各方勢力還處於一個暫時的平衡狀態,也就沒事如果他一冒出來,那麼就徹底打破了平衡……後果很嚴重」
苻睿沉默的點點頭,他聽明白了楚瑜的意思
翟斌在這個非常的時候冒出來,對著洛陽而去,可以說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狠狠給了大秦帝國一刀,他自己雖然沒啥機會成事,可是這個就像中藥一樣,藥引子也許直接治不了病,卻能發揮莫大的作用
「況且!」楚瑜補充道,「這一次,大人打翟斌,利大於弊」
「願聞其詳」
「這一次,大人回軍攻打翟斌,能夠為國分憂,不管怎麼說,國家的國君是誰,都得保護國家,這樣對大人有利其次,翟斌實力不強,戰而勝之,難度不大,這能提升大人的威望最重要的是,這支軍隊跟著大人出征一來,並沒有打仗,而大人您也知道,掌握軍隊最好的辦法,是打勝仗」
苻睿笑了,他明白了楚瑜的意思,直接道:「那麼先生,你說,這仗怎麼打?」
楚瑜笑了笑,走到地圖前,用手輕輕畫了一條線,而楚瑜也笑了
這就是黃河北岸出現秦軍的原因
******************************************建康,謝安府中
東邊的正房內,矮榻之上,橫設一幾,謝安正與一人奕棋
行棋之人年約三十,姿容秀美,床下一人觀棋,服飾華貴,時而閃動的眼睛下有一隻大大的鼻子,貌似觀棋,心不在焉
這兩個人都是東晉望族,江左士族高門之中有兩大王氏,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琅琊王氏是王導那一支,王羲之、王獻之兄弟、王謐皆出此門太原王氏又分為兩隻支,王昶是一支,直到現在位高權重,和謝安一同輔政的王坦之,王家五世盛德比起東漢時候袁紹四世三公還要顯赫
觀棋的年輕人就是王坦之的三子王國寶,謝安之婿,他娶了謝靈的姐姐,只是謝安一直覺得,這個孩子,精明是有的,但是小聰明多,格局不大,心裡對他並不是很喜歡
另一支是王昶兄子王默之孫王嶠、王訥兄弟那一支,王嶠兄弟避亂渡江,世代與皇帝聯姻王訥之子王瀠,哀皇后之父,王嶠之子王蘊,當今孝武皇后之父與謝安奕棋的年輕人,就是王蘊之子王恭,字孝伯,當今國舅,丹陽尹
此時此刻,劉裕大軍正深入敵後,長驅直入,而盤中二人的奕棋,也到中盤階段謝府的管家興沖沖的進了屋臉上洋溢著喜滋滋的神色,將一封加著火漆的驛書遞給正在賦棋的謝安謝安展開一觀,旋即將書信擱在床上,了無喜色,圍棋如故
管家退出去,王國寶用目光斜睨書信一眼,心裡在琢磨管家興奮的笑意,他一直在想著前方的戰事,劉裕其人,雖然他也佩服,也相信這個寒門出身的人,比起很多士族門閥的人,要厲害十倍不止,可是老實說,這一次他不是太贊同劉裕北伐的因為上一次三路大軍一起行動,卻慘遭敗績,讓他心裡有些沒底,倉促興師,也的確不合兵法
棋已經收官,小棋童上前數子謝安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角,笑道:「這一局啊,也真長,呵呵呵,咱們歇一會」
王恭目光流動,問道:「謝公,此信似是軍報?」
謝安徐徐答道:「然,劉裕圍攻廣固,旬日可下」
王恭眼中興奮的光芒一閃即逝,王國寶高興地跳起來「好!太好了!寄奴果是了得!」
謝安看了他一眼,沒作聲王恭起身告辭,踩著薄薄的一層雪,迤邐去了謝安望著王恭的背影對王國寶嘆道:「人道王孝伯濯濯如春月柳,誠不虛也!」
王國寶欲言又止,謝安瞟他一眼,緩緩道:「度支尚書郎任命已下,何不就職?」
王國寶咽口唾沫,不滿意地說道:「我王家中興望族,唯做吏部郎,怎能做余曹郎?岳父大人若無事,國寶告辭」說罷向府門而去,眼波中閃過怨恨的光芒
謝安並沒看到王國寶兇狠的眼神,這時候,他還是自顧自的看著棋盤,若有所思
好一會,謝安才拍拍手,道:「讓靈兒過來一趟」
不一會,謝靈趕到,見謝安依然坐在棋盤前,不過棋盤上擺的已經不是棋局,卻是用黑子,白子,擺出了大略的天下大勢,有些奇怪
「父親」謝靈本來不想打擾謝安,可是站了許久了,謝安卻依然沉迷其中,因而開口說道
「喔,靈兒,你來了」謝安抬起頭,把那份軍報交給謝靈,「你看看,寄奴已經打到廣固了」
謝靈看完,卻並沒有歡欣鼓舞,而是面帶憂色問道:「這……寄奴是不是太……操切了些?」
謝安吸口氣,道:「開始,我覺得他這麼輕敵冒進,肯定會敗」
「現在呢?」
「他會贏」謝安淡淡說道,「他肯定會贏」
「為什麼?」謝靈有些不解,事實上,根據劉裕軍報的描述,他的確有深入敵境太深的問題,謝安的擔憂,絕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