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那就是他潛意識根本沒把她這個人放在眼裡過,從不曾往這方面想,當然不會懷疑。


  安果心底一陣地寥落受挫。


  這人雙手放在白大褂口袋裡,脖子上掛著聽診器走來,摸住她的腕子把了把,抿著薄唇情緒看起來不太好。


  放開她的手時很隨意地瞥來一眼:「需不需要通知你的家人?」


  一直在那重複個什麼鬼!


  安果煩躁:「不需要。」


  男人靜若沉沉的眼眸盯著她,頓了會兒,冷漠非常:「孩子是留下還是打掉?」


  安果抬頭。


  他神情如常,淡漠,是他平時給人看診時的一貫嚴肅表情,這才明白,他就是公式化地像問每個早孕女孩子一樣,也詢問了她一遍。


  安果平、息、怒、氣。


  雙手抱胸,仍舊在心底怒插他N刀!


  混蛋。


  你的種!

  留下還是打掉?你特么說是留下還是打掉!


  竟然問她留下還是打掉這種話。


  很好。


  溫謹懷你個挨千刀的,你……你什麼都不知道個笨蛋!

  氣死她了。


  要氣哭了。


  安果掀開被子起身。


  在男人幾分驚詫的目光里跳下床,十分不珍惜這個裝上某人的小芽兒的破肚子!

  穿上布鞋往出沖了幾步,又停住腳步,指著這個當初播種播的激/情烈烈,這會兒卻什麼也不知道的破男人,咬牙切齒:「溫謹懷——」


  「什麼事?」這人淡無情緒地看過來。


  安果手指發抖。


  嘴唇蠕動,最終,最終。


  氣的憋紅了臉,冷哼了一聲,在他無辜又安靜的俊顏里,轉身跺腳走掉。


  身後男人:「……」


  進入孕婦模式略快啊。


  他不太放心,看她的樣子,孩子好像是不該來的。


  溫謹懷擱下聽診器,單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等了幾秒鐘再走出去。


  那背影氣呼呼的,走得飛快,一路衝到西邊的病房。


  他隔著幾米,沒再抬步。


  遠遠瞧著,她在床邊搬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幾分鐘沒動,最後趴在床上那人的手臂上,細瘦的肩膀聳動。


  溫謹懷看了許久。


  長身玉立,光線下男人的眼神一片寒沉。


  猜得沒錯,孩子的爸爸可能就是這個叫顧霆的出車禍的男人了。


  她暈倒,抱她過來把脈,他就基本確定她懷孕了。


  他很意外。


  意外,並且心裡有些悶,還有說不清楚的失望情緒。


  不過他也理性,畢竟不是他的誰,一個實習醫生而已,懷孕有她的自由。


  安果在顧霆的病房哭了一場,心緒稍微冷靜了些。


  從十八歲成年到現在,九年裡,她沒有哭過。


  生活的快節奏和家庭的複雜險惡,讓她迅速成長,沒有時間整理和顧及多餘的心情。


  她有自信能搞定自己人生的大小CASE。


  卻沒想到二十七歲,一個女人從清稚走向成熟的分水嶺,她給自己捅出了這麼大個簍子。


  事實證明哭也沒什麼卵用。


  哭了一場,除了身體缺水嗓子干啞,肚子里的小破芽兒並沒有給她哭掉。


  上午九點整,住院醫師那邊集合,手機叮鈴鈴地響。


  安果用冷水敷了下眼睛,邊小跑邊扎了頭髮,路過醫院餐廳,抓了一個麵包對小哥說先欠著。


  匆匆啃下,來到集合大廳。


  日復一日的實習日常,又來了。


  住院醫師先總結昨天小組實習們的表現,基本是批評加各種毫無顧忌的『辱罵』。


  再安排今天的工作。


  醫院裡忙忙碌碌,每個人行色匆匆,高強度的工作讓醫生護/士們像機器,表情嚴肅。


  只有他們這些小實習,偶爾插科打諢,講句小話苦中作樂,互相換一換工作任務。


  今天的安果,臉上特別冷漠。


  組員都看出來了。


  住院醫師也看出來了。


  住院醫師盯著她疲憊的白皙臉蛋,依次給其他組員安排任務。


  安果不知看向哪處。


  很久后才發現,沒見到安雪的身影。


  她現在也沒心思管什麼閑雜人等,經過昨晚,但凡還是個要臉的,應該也知難而退,不會再在溫謹懷的組裡出現了吧。


  安果自嘲的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再來一次換組?

  「安果?」


  她白茫茫的放空腦袋倏地聚攏,瞳孔回神:「在,在的。」


  住院醫師皺起眉頭,接過護士遞來的病歷記錄薄,不樂意說話了。


  安果雙手交握在身前,也不著急,最好是沒任務交給她。


  很困,想睡一覺。


  啪——


  病歷薄重重合上。


  住院醫師抬頭:「怎麼還站在這?」


  「張住,我的任務是?」


  「你去給病人灌腸。」


  「……」


  look,得罪頂頭BOSS的下場。


  灌腸就灌腸。


  孕都懷了,她還怕灌腸。


  ……


  但是……


  當站在病房裡里,肥胖的男人脫下病號服褲子,露出肥胖紋盤踞的打屁股,並且撅起來時——


  安果盯著戴手套的手指上擠出的醫用潤滑凝劑。


  那是相當不好受了。


  病人四十來歲,中年男人,相當靦腆嚴肅,側頭瞅一眼這個年紀二十來歲的漂亮氣質小美女。


  更不好受。


  於是,就在這種不好受的氛圍當中——


  「哦!」——男人驚叫。


  安果抬頭,不去想手指這會兒在哪,默默望天——


  如果只是灌一個病人。


  她的人生或許還有希望。


  當她連續在一個病室給十個病人灌腸之後。


  安果不知道怎麼走出病房的。


  一臉青色,嘴唇咬的發白。


  電梯雙門叮咚打開,她一抬頭,臉色更黑。


  那人站在好幾個醫生護/士後面,白大褂裡面是灰藍色手術服,微微俯頸蹙眉在看手上的什麼資料。


  身形特別高,站的又筆直,清然珏立,人群里太難被忽視。


  安果這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裡面一雙雙眼睛看著她,她也傻睜著,互相瞪。


  許是電梯不走,那人終於微微抬起了眼眸。


  幽白的電梯光線里,那眼眸就像安果見過的最深的一墨潭水,有多安靜呢?

  讓你覺得安靜,也可以如此迷人。


  男人的視線投遞過來,若有似無,很隨意地又移開了去,專註他的,心無旁騖,額前墨色的短髮,很溫柔地趴伏著,遮住那雙幽深瞳孔。


  安果在身側的小手,拳頭攥緊,冰冰冷冷,低頭走了進去。


  電梯的味道很雜。


  此刻卻只聞見那股夾雜著消毒水的,熟悉乾淨的氣息,一縷一縷,在她身後。


  她本來到一樓才下的。


  電梯下了一層,到四樓,她就跟著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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