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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的陰謀(七)

  楊夕正在試圖搞清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麽。


  秦昭香放翻了楊夕, 卻沒有要她的命, 甚至沒有解除楊夕的武裝, 裝滿了法寶的芥子石仍然好好端端地揣在腰帶裏。小秦相公看都沒看它們一眼。


  這很不對。


  她並沒有真的猜到梁暮去了哪裏。


  她隻是試圖激怒大公主景驪, 試探對方忍耐的底線。


  大公主的反應卻出乎楊夕的預料。


  大公主先是被鎮住了似的, 安靜了三五息時間。神色不明, 一動也不動, 複又清脆地笑起來:


  “親妹妹背叛了自己,梁大姐姐好像半點也不生氣?”


  楊夕眯著眼睛:“梁暮對自己的丈夫都絲毫沒有忠誠可言,難道還能指望我這個姐姐, 有什麽格外的優待麽?她就是那樣的人,我不怪她。倒是公主,想用梁暮去刺殺誰?”


  大公主景驪豁然一笑, “你倒是看得明白。”


  拖著及地的長裙, 在原地踱了半圈兒。


  “果然是對梁氏一門沒有半點情誼麽?虧我還想著,也許能用梁暮的性命, 要挾大姐姐為我做事。”


  楊夕嗤笑一聲:“畢竟, 我又不姓梁。”


  景驪安靜地笑了片刻, 方道:“父皇曾經問過梁大人, 何以長女名喚楊夕, 可是為了隱姓埋名養在外頭?結果梁大人說, 當時他說的是梁夕的,隻是當地人說話有口音,錯錄成了楊夕。是以這些年查遍官府的身契存檔, 也不曾找著了人。


  “對了, 聽說梁大姐姐對這個還挺在意的,卻一直不得築基……”


  楊夕眼睜睜看著大公主景驪,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張泛黃的紙頁兒。


  清晰的紅手印兒過了這麽多年,依舊紅得像血。


  楊夕的眼珠兒上瞬間就纏上了血絲,跟那手印兒一樣紅。她慢慢地撩起眼皮,用這雙血紅色的眼珠兒盯著大公主景驪:

  “你以為,過了這麽多年,我在意的還是這張一扯就碎的破紙麽?”


  大公主景驪顯然不信楊夕的說法。連同楊夕剛才說自己不姓梁的態度,大公主也覺得那是故作姿態。


  公主雖然年輕,卻是人情世故裏滾出來的老油條。


  皇室執掌天下,拿捏的就是一家家龐大的親族關係,所謂仁孝治天下,倘若你對現狀有什麽不滿,隻要想到自己的兒子還要科舉,想到自己的女兒還要嫁人,自己的父母親族還要出門見人,有什麽不滿也隻有忍回去。不循規矩的代價不隻是自己,造反要考慮的不僅僅是血酬。所以最殘酷的懲罰不是炮烙,而是誅九族。


  一個龐大的王朝,就是一個龐大的人情社會。雖然每一個人隻能跟身邊見得著的人發生紐帶般的關係,但每一個人一生都認識幾十上百個人。父皇曾同她說過,即使最荒遠偏僻的山村裏的一個農夫,有了事情去找他認識的最厲害的人比如村長,然後村長又去找他認識最厲害的人比如縣令,縣令又去找了知州,知州再去求了巡按,巡按或許去央求自己已經是閣老的座師,“然後終究這件事能求到朕的頭上。驪兒,其實這個國朝裏每一個人都認識朕。”


  而父皇也一樣的認識他們,農夫、小販、士子、朝臣、兵員、藝伎……


  皇帝或許沒見過他們的臉,但皇帝知道他們愛什麽,恨什麽,苦什麽,要什麽,然後才能治天下。


  皇帝治天下與士大夫治天下不同,皇帝不需要懂得屯田、水利、兵戎、文章,但是皇帝需要懂農夫、匠人、士兵、讀書人。


  景氏皇族六百年來皇權不曾旁落,皇室始終保持著生機勃勃的進取之能,便是每一個子嗣從小就放他們出去見人,見形形色色的人。當然這其中會有損耗,當今聖上景中寰,就是死了兩個哥哥之後才當上的皇帝。一個死在巡視邊疆的時候,遇上了蠻族犯邊——這個是意外,那位哥哥太作了;一個死在代父賑濟旱災,染上了瘟疫——他死的時候負責照顧他的侍者醫官已經死了上百。

  最保險的辦法還是把皇城蓋成鐵桶,把所有姓景的都裝進去,落鎖。


  但是不行。


  皇室都是凡人,朝臣卻有大量的修士。


  如果姓景的人敢把自己關進保險櫃裏,一二十年光景,皇帝再出門保證連皇城門口的包子鋪都不認得了。凡人篡權至多二三十年,隻要不改朝換代,總也會老會死會被拉下馬的。但是修士篡權可能一竄就是三五百年,三五百年時間,怎麽也能等到一個適合改朝換代的機會了。


  所以即使修士臣子千萬般的好用,各國的皇帝們還是更寵信凡人。


  任何一個時代的人情世故,都是受客觀條件決定的。


  在天羽皇朝滅亡之後,仙凡融合的這上萬年裏,前仆後繼立誌稱帝的人群當中,自己就把“尊貴的皇族應該住在保險櫃裏”這種觀念給達爾文掉了。


  所以事實上,我們的故事裏的封建王朝,大部分要比景中秀穿來的那個世界的古代,更加執政高效,政治清明。


  王朝的延續年限也更久。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凡人皇帝們頭頂總是有巨大的壓力,所以要麽折騰、要麽勤懇。懶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是誰決定了皇帝隻能由凡人來做呢?

  是滅亡天羽皇朝的那些修士。


  是什麽確保了這麽些年沒有人犯忌,確確實實都是凡人在做皇帝呢?

  是如今各大修真門派,遠超凡人軍隊的武力部隊。


  所以,天下才是修士的天下。凡人天子隻是修士們的牧民。


  哦,南疆十六州是不同的,那是一片過於貧瘠,以至於修士們的道德鞭長莫及,人性在幾萬年來不斷退化的土地。


  那裏的百姓生下來的孩子養不活就直接扔。那裏的貴族養不起那麽多繼承人,所以庶子庶女的身份都從母為奴。那裏沒幾個人能擁有家族、情感這麽奢侈的東西。那裏最殘酷的刑罰依然是炮烙。


  現在百裏歡歌去了,好幾年,並沒有什麽改變。


  隻是多寶閣的人變多了而已。


  以上這些,大公主景驪並不是都懂。


  一個凡人公主的教育和眼界,她僅僅能夠理解天子如何治國的那一部分。


  她堅信父皇以人情世故而治天下,所以她自幼精熟於世故人心。


  隻有真小人才能不管不顧親族的性命財產,在她看來,楊夕楊修士算不上小人。


  小人是不會為了平水相逢的死者們,去發動“楊方刺雲”的。


  楊修士與梁氏劃清界限的態度太過堅決,反而顯得有點急迫。


  而現在,楊修士盯著那張賣身契的眼珠兒太過血紅,她說不在意的樣子就顯得色厲內荏,一點都不可信。


  景驪在血紅眼珠的老太太麵前蹲下來,抖了抖那張已經有些泛黃焦脆的紙,輕聲道:


  “我把它交給仙靈宮怎麽樣?你是修士,我扣著這張紙也沒辦法把你抓進宮裏,你不會聽話的。但是仙靈宮的話,猜猜看,你一己之力打不打得出來?”


  楊夕兩隻紅眼珠子轉過來,望向景驪,從唇縫裏擠出咬牙切齒的一句:“仙靈昆侖是同盟。”


  景驪嘻嘻嘻地笑:“你信?”


  楊夕信不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公主景驪懂得這裏麵的套路和玩法兒。當楊夕的武力增長到一定程度後,這張紙放在大行王朝就是張紙,所以楊夕這麽些年沒動過它。可是這張紙放在楊夕惹不起的,楊夕的後台敵對的勢力手中,它就是一篇可做的文章。並不一定非得是仙靈。


  沒有永恒的敵人,也沒有永恒的朋友。


  何況昆侖才從仙靈手裏搶走了浮島,這才過去了幾年,它們隻是,還沒來得及撕破臉。


  景驪看著楊夕。


  她知道自己今天這活兒幹得不漂亮,遠低於自己的平均水準。


  可她就是忍不住。


  她恨梁家。


  景驪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什麽玩意。

  古往今來的皇朝,臣強主弱的情況下,皇帝都是不方便直接下場跟臣子對掐的。掐贏了叫屠戮功臣,掐輸了沒有任何回旋餘地,從此就是個死傀儡。


  這種時候,皇帝們通常需要一個代理人,生死榮辱皆由自己的聽話的代理人。通常情況下,這個人選要麽是從內侍裏找,要麽從後宮裏找。可是當今天子景中寰,受逍遙王世子景中秀的影響,不太喜歡閹人。他後宮裏凡能用女官充任的職務,一律見不著太監的影子。自他登基以來,淨事房除了罪臣家眷,沒閹過一個民間采買的男孩子,閑得幾乎要長毛。宮刑在本朝真正還原成了一種斷子絕孫的酷刑,而非皇族禮法的需要。


  其實在老百姓看來,皇上需要的太監,還肯從民間花錢買,就已經十分仁德了。總比那個硬性攤派的要強。


  但是逍遙王世子景中秀不覺得。景中秀覺得那一刀簡直是人性的毒瘤,死變態!


  於是皇帝陛下景中寰也不覺得。既然有其他的辦法,他何必苛待自己的子民?雖然買賣自願,但百姓窮得賣斷兒子的子孫後代,難道不是朕之過麽?

  至於先皇時期遺留下來的那些太監,景中寰基本是眼不見為淨的態度。所以先皇時期那些手握大權的伴當們,在景中寰登基之後過得都不是那麽如意。


  於是景中寰就隻剩下了後宮這個選項。可連這個也不太順利。


  曆來強勢而且勵精圖治的皇帝,後宮裏都難出什麽真正的寵妃。這樣的皇帝,有可能把自己的小妃妾教得雄圖大誌,但那通常是在這位皇帝身死之後才能展露出來。有能為而又占據名分的男人活著,名分上差著一層的女人們通常都很老實。真的很老實,或者裝得很老實。那種不會裝,又不夠老實的,早就已經青塚埋荒骨了。


  等到景中寰擺平了太後那個老娘們,又杯酒釋兵權逼退了前朝太師龐半朝,發覺自己扶持多年的逍遙王世子景中秀居然被某個僵屍拐跑了。並不會如他所願,取代親爹而成為一個忠於皇室的逍遙王。


  這時候景中寰才意識到,景天享和自己臣強主弱的現狀可能要維持很多年。


  景中寰發現這個事實太晚了,回頭尋摸自己的後宮,發現所有的女人都怕他。可他需要一把殺人刀,也需要一塊遮羞布,在景天享和自己之間成為那個緩衝地帶。後宮裏仍然活著的女人們,既不夠愛他,又不夠愚蠢,十足貪婪的那些又都死了。沒有人肯為他去幹這個髒活兒。


  皇帝陛下就是在這個時候看見了自己的女兒。


  他的第一個孩子,初為人父他還沒有後來那麽冷酷,曾經給過她相當大的尊榮。盡管這尊榮已經在後來的十幾年裏,隨著孩子們一個接一個的出生漸漸衝淡成了白水。


  但幼年時期的特殊,和後來十年裏逐漸失去的不甘,使得這個孩子長得足夠貪婪,足夠凶狠,識時務且有心機。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十分適合幹髒活兒的孩子。


  景中寰的個性,不會挑選兒子來幹這個事情。


  兒子殺了老子就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這會使得他必須對親兒子兔死狗烹。有選擇的情況下,他不算是一個喜歡趕盡殺絕的暴君。


  公主就好多了,用上幾年十幾年,待到鳥勁弓藏之時隻要把這個女兒和親掉也就是了。


  於是景中寰開始培養這個女兒,京城裏開始傳出大公主如何如何受寵的軼聞。


  景驪也的確不負父親的期待,她非但可以像權宦、寵妃那樣肆無忌憚地作威作福,替皇帝砍掉朝臣們那些領皇帝不滿的手,她甚至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利用自己的獨特性。


  她是個女人,所以她可以跟整個盛京的內眷們社交,培植眼線,盛京名利場裏什麽樣的陰私都能傳到她的手上。


  她是待嫁公主,隻要不要名聲兒,無論朝堂俊傑還是鄉野名仕她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去結交。更不要臉一點,五六十歲的老爺子,妻妾俱全的清流名臣,她也都可以找上門去。就算她殺光了名臣全部的妻妾兒女,看在天下人看來也不過是風流公主的一點豔事。無關皇室的清譽。

  當然她目前為止還沒有這麽做過。真到了那一天,就是景驪真的為皇權獻祭了自己的所有,不和親到最苦寒悲慘的地方去,都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但這不妨礙她跟老爺子們私下交易的時候,威脅他們會這樣做。


  老爺子們沒一個不怕。


  景驪把這份髒活兒幹得無比肮髒,皆盡險惡。


  天子對她的榮寵經久不衰,對大公主的寵愛成了帝王有情的佳話。


  可是偶爾,非常稀少的一些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聽著深宮裏的寒風吹透骨髓,榮華加身的公主也會生出一點點不甘心。也會有那麽一丁點期待,來自父親真正的寵愛。


  景驪一直知道皇帝喜歡什麽樣的人。


  那是通透豁達,心懷家國,急流勇退的龐老太師。


  那是古靈精怪,溫柔善良,不戀權勢的景中秀皇叔。


  那是簡單純粹,胸有錦繡,不慕權勢的秦昭香太傅。


  那是軟弱仁善,腹有奇才,貪戀鄉野的梁仲白侍郎。


  豁達、淡泊、純粹、良知……


  皇帝喜歡這些他自己也沒有的品質。他拿他們當鏡子,照鑒自己的得失。


  可景驪同時也知道,皇帝喜歡的這些品質,自己一樣也沒有。


  命運並沒有給過她機會,擁有這些奢侈的品格。


  她是個女孩兒,她是個凡人,她生在帝王家。


  她想被盡量少的人擺布命運,就隻有向權力頂點的那個人宣誓效忠。


  而這忠誠甚至也不是名正言順的。


  古往今來,曆朝曆代。


  哪一個取得了權力的寵妃、太後、公主、閹人,能是名正言順的呢?

  無不是踏著汙名與血腥,一步步走向世所不容的終局。


  於是大公主回頭再看梁仲白的時候,就覺得其麵目格外可憎。


  龐太師、秀皇叔、秦丹師,皇權腳下他們起碼是聽話的。於是帝王的寵信也隻是令人略微嫉妒,讓人酸溜溜地說一句真是同人不同命。


  但梁仲白侍郎,這人不知是天生反骨還是怎麽著。


  按照現世人們的普遍價值觀,君臣如夫妻,為臣者當相夫教太子,賢能不妒才。


  梁侍郎就像後院兒裏那個拚命作死想被休,還被夫主反複抓回來寵愛的那個白蓮花小妾。


  皇帝腳下的各路鷹犬,沒有弄死梁小妾的唯一原因就是不敢。


  所以梁家敗落的時候,落井下石的人才那麽多。


  雪中送炭的卻隻有一個逍遙王世子景中秀。


  所以當梁侍郎又一次作了個大死,父皇命令景驪來給他擦這個爛屁股的時候。


  盡管明知道父皇的意思是先穩住梁家,自己應該打一棒子,給一甜棗兒,不要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把梁家逼反了。大公主還是忍不住落井下石的渴望。她一個甜棗兒也不想給!


  明明已經對梁家大公子示弱,在他麵前說了抱歉。看見薑挽雲八風不動的態度,終於還是拿了公主的氣勢來壓人,沒能像對待未來婆母那樣軟語相求。明明把梁家長女的賣身契帶在身上,想好了是要還給她,表示個善意,同時幫梁侍郎打個親情牌,加強她跟梁氏一門的牽絆。可還是被她三言兩語激得,雖然話都說了,事兒都辦了,卻怎麽都像那個以勢壓人的惡人。


  景驪是惡人麽?她是。


  但她通常惡得沒有這麽明顯。


  景驪知道自己這趟活兒辦得不漂亮,大失水準。


  但她就是忍不住。


  好在,通常情況下。天子爪牙的態度,影響的也隻有人們對於爪牙本身的印象,對事情的結果影響不大。


  景驪拿著那張賣身契,誘惑似的對楊夕說:


  “這個,我也可以直接給你。但你要跟我進宮去見梁侍郎,你也有話要跟你爹當麵講吧……”

  這是計劃好的,如果楊夕不能策反,抓住她的七寸先把人騙進宮裏。修士通常是自負修為的,明知是坑也會去跳。


  至於進了宮之後,自由逍遙王的修士軍隊招呼她。


  信息不對等。


  楊夕不知道這次梁仲白捅出來的簍子到底有多大,皇室又是拿著多大的決心要解決這件事。


  這就是大公主的依仗。


  然而景驪看到了什麽?

  景驪看到那個臉上四五個圈兒的老太太,梁侍郎家的庶長女,兩眼血紅得像是被什麽東西上了身。


  她就用那麽一種被什麽東西上了身的樣子,非常平靜、平穩、平常地說道:“你們所有的人都該死。”


  景驪頓時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善於察言觀色,她幾乎從心底生出一種錯覺,眼前的這個老太太跟剛剛不是一個人。


  “如果你們都不在了,那張賣身契就失效了。”楊老太太平靜、平穩、平常地又說了一句。兩隻眼珠兒血紅得,好像隨時都會“嘭”地一聲爆出漿來。


  “我們……都是誰?”景驪打了個寒顫。


  “皇帝……朝臣……宗室……貴族……官員……士子……人伢子……主子……奴婢……爹爹……”


  楊夕的聲音仍然沒停的繼續念著,好像這份“該死”的名單長得永遠也念不完。


  然而“轟隆”一響,雷聲大作。


  整間靜室內瞬間被亮紫色的天雷電光占滿了。


  十幾個宮人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直接就被閃電劈成了一地浮灰。


  大公主景驪從未見過修士渡劫,不知道那天雷竟然不是從頭頂雲層裏劈下來,而是可以在室內憑空出現。


  她身上穿的,被楊夕稱讚為可以叫作法袍的拖地長裙救了她一命。


  冰火蠶絲勾成的防護法陣,在天雷一個亮相之間,嘩啦啦好像被燒著的頭發,瞬間崩斷燒盡。腰間供能的靈石隻一眨眼就耗盡靈力,破裂成沙。


  房門被法術暴力破開,轟碎的門板撞在對麵的牆壁上眨眼間便燒了起來。


  一個修士冒死闖進來,一把撈起被天雷劈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大公主景驪,迅速地退了出去。修士身上法寶破碎的靈光劈啪閃成一片。


  十幾個守在門外的修士,看見大公主被救出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更慌亂地叫起來。


  “什麽情況?屋裏是有人渡劫嗎?”


  “天啊……這還是心魔劫嗎……這特麽是飛升劫吧?”


  “還愣著幹什麽,不快跑等著被一起劈死嗎?”


  “可是那個楊夕不能死啊!她死了那邊就發現了!我們連她身上的東西都沒敢動,就是怕那邊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記。”


  “秀世子身上都有,那還隻是一個生而知之。沒道理昆侖守墓人身上沒有!”


  “她現在還有鬼神格……”


  “可你看這個樣子,難道她還有活路嗎?”


  “吵吵吵!吵有個屁用!就是這樣你們才隻配當個護衛!誰特麽能拿出個章程來……”


  “公……公主?”


  大公主從被那名修士救出來,就一直捂著臉,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她一個凡人,縱然穿了法袍,突然遭遇這樣威力可怕的天雷,也必然受傷不輕。眾人都以為她暈過去了。


  可是她竟然沒有。


  當她掙紮著直起身來,其他人才看清她捂著臉的那雙手已經血肉外翻,焦黑成一片。


  當她放下手,半張臉都是外露的筋肉伴隨著漆黑的結痂,雙眼已成兩個焦黑的血洞。


  她徹底地瞎了。


  “快!飛報陛下!叫逍遙王來援!”


  景驪知道,自己這趟活兒,大概是徹頭徹尾辦砸了。


  室內。


  一片紫瑩瑩的雷光之中。


  楊夕蒼白細瘦的手指勾動了一下。


  能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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