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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不可泄露(四)

  “你那天的隱身, 不是大長老留給你的丹藥?”邢銘自然接道。


  楊夕心裏反而意外了一下, 因為從沒正經學過丹道, 沒想到丹藥還有能吃了隱身的。


  她以為隻有法寶能。因為在昆侖時正經學過一些陣法禁製, 知道理論上陣法禁製也能, 然而這種神異的陣法之道已經失傳了, 隻以掌心陣的形式有少量的流傳, 無人能夠破解。當代修士更注重自身修為法術,倒是有相當多種類的道法可以實現隱身。比如邢師叔所長的鬼道,便是以各種隱身隱蔽流道術而被修士們廣為接受。


  但這不是重點。


  “我當日是, 被那東西,拉進了它的一個什麽領域裏。”楊夕搖頭否定了邢銘。


  “禁製?”經世門天璣星君駱斯文問。


  楊夕仍是搖頭:“最初我也以為是禁製……”


  邢銘卻忽然接口:“你說領域?”


  楊夕略遲疑,還是點頭道:“我是這麽認為的。我覺得那種狀況, 隻能讓我想起掌門的極寒劍域。”


  邢銘、駱斯文、沈從容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各自看到彼此眼中的莫名驚詫和一臉懵圈。


  “可如果它有比肩合道的水準,怎麽會被你‘嚴刑逼供’?”邢銘質疑道, “你用了計?”


  楊夕想了想, 搖頭:“談不上, 它不怎麽強。就算是有什麽顧忌, 不願跟我動真格的, 真有強大的力量也不至於被我追著打。”


  邢銘很敏感地注意楊夕的用詞:“追?”


  當日楊夕昏過去後, 他有跟現場的旁觀者取證問話,梁暮和譚文靖兩個目擊者都證明楊夕是上一刻還在房頂,下一刻就被雷劈了。


  經過反複確認, 與敵人遭遇的時間不會超過三息。


  盡管楊夕親口說了嚴刑逼供, 但邢銘以為那是表示不滿的一種誇張修辭。


  就好像謀士見大王,必說“大王你要亡國了!”就好像捕快抓住盜賊,必說“你的事發了!”


  楊夕試了幾次,企圖解釋當日遇到的最大意外,時間靜止這件事。


  然而說不出口。


  沉默半晌,抬起頭問:“有盛京地圖麽?”


  這卻是沒有的。


  但楊夕也不是指望有,這就是個思路。她想說出來,當時她被劈出來的前一刻,人明明已經不在景王府了。


  沈從容手指敲了敲桌麵,一拍膝蓋:“某給你畫一個。”


  沈算師用親身經驗證明了,不論是多麽風花雪月的技能,學會了都是藝多不壓身的有用。


  片刻之後,揮毫而就。


  一副……寫意派的地圖呈現在另外三人眼前。


  楊夕沉穩地捂住嘴,覺得有點牙疼。


  沈從容還挺得意,毛筆一丟:“如何?”


  “天算大才。”邢銘擺出一個春風拂麵的笑容,拱拱手。駱斯文剛要開口刺兩句,邢銘拽了他一把。


  然後是眉眼官司。


  駱斯文:你眼瘸了麽?誰家地圖這麽畫的?


  邢銘:你會畫?


  駱斯文:……不會。


  邢銘:我也不會,所以憋著,他肯幹活就不錯了。


  於是邢銘接著跟沈算師溝通,大行王朝盛京另有什麽細節需要加上去,沈從容不是大行人,雖然博覽群書、過目不忘,然而細節的東西還是不如邢銘這個土著更熟悉。

  駱星君繼續憋著。


  楊夕繼續沉穩地捂著下巴,悄悄挪了兩步。湊到憋著的二人身邊。


  “駱星君,經世門以儒治派,您不會兩筆丹青?”


  駱斯文沉默半晌:“吾隻好讀書。”


  楊夕了然,還是老學究啊。


  又去看邢銘:“師叔掌兵多年……”


  邢銘:“我會做沙盤,可這兒也沒有沙子。”


  楊夕就有點不明白了:“畫地圖不是比做沙盤好學?”


  邢銘卻道:“但是毛筆沒有捏泥巴好玩。”


  楊夕:“……”


  如此有道理,竟然無法反駁。


  “師叔多大開始製沙盤?”楊夕不禁問。


  “三五歲?”邢銘想了想。


  楊夕愣了半天,我是該稱讚不愧將門虎子,這麽早開始學藝呢。還是該吐槽他,從三五歲就學會了以學藝為借口,捏泥巴玩兒這麽心機呢。


  沈從容終於把一幅寫意風格的大行王朝盛京地圖畫完了。


  “來看看。”他招呼楊夕。


  楊夕站在地圖麵前,先用手指點了點逍遙王府的所在。


  “最初於此遭遇。”


  又沿著逍遙王府,一直到盛京西城門之間,按照記憶畫出了當日跟那怪物一追一逃的路線。


  最終手指在西城門的門樓上點了點,“我在這兒被劈出來的。”


  邢銘、駱斯文、沈從容相繼震驚。


  沈從容猛地看向邢銘。


  邢銘立刻道:“我隻是借心魔引天雷,常見的手段。隻不過我身份特殊,天雷更強而已。”


  並不是邢銘拉出來的那道天雷,具備把楊夕從十裏地之外劈過來的能力。


  駱斯文又看向楊夕。


  楊夕也道:“應該與我無關,也與那位無關。”


  楊夕來之前已經反複思量過,自己和那個二乙子應該都沒有任何能製造位移的能力或本事。否則二人追逃的過程也不至於那麽波瀾起伏。


  駱斯文眯了眯眼:“所以你覺得是當時所在的……那處空間有問題?”


  楊夕點頭。


  卻還有什麽要說,說不出來的樣子,額頭上開始見汗。


  於是邢銘問她:“是什麽讓你覺得,那處所在像掌門的極寒劍域?即便你自己也覺得,對方不該有比肩合道的本事,也依然這樣懷疑?”


  楊夕兩眼發亮地抬起頭,終於問到正點上了。


  於是楊夕抬起一條腿,抬起兩隻手,作出一副要去扯沈天算袖子的模樣。


  沈從容心中納罕,卻沒動。


  不想楊夕也維持著這麽個動作,不動了。


  時間一彈指一彈指的流過,楊夕卻維持著一個,一眼就能看出來馬上要去做什麽的動態姿勢。


  靜止在那裏,一動不動。


  好半天之後,邢銘終於道:“流空地縛封靈陣?”


  楊夕終於重新動起來,點點頭,又搖搖頭。


  邢銘道:“我明白不是,我的意思是……人在裏麵不能動?”但楊夕親口確認從逍遙王府,一直移動到盛京西門才被天雷劈出來,可見不該是這個意思。


  邢銘兩條眉毛凝起來,也想不出楊夕想要傳達個什麽了。


  隻聽楊夕道:“活的可以,不活的就不行。我覺得那是……是……”

  從心髒到喉口一直蔓延到舌尖的麻痹感,阻止了楊夕接下來的話語。


  卻反而令她心裏定了定,說不出來的話,是不是說明自己的理解是對的?那真的是一種時間靜止。


  忽然間,福至心靈地,楊夕想到了怎麽傳遞這個關於時間靜止的信息。


  “雲九章,花紹棠,南宮狗蛋。”她說。


  沈從容脫口而出:“時間?”


  楊夕連忙點點頭,然後又作出先前一動不動的動作。


  邢銘和駱斯文同時張口,然而天雷就在此時轟隆落下,地宮中央的“引雷神針”亮起紫色近白的電花兒,追在他二人身後攀蜒過來。駱斯文一驚,伸手入懷要掏符紙出來。


  邢銘一把把駱斯文拉到身後,麵對飛撲而至的電光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之聲。


  “嗷——”


  那電光仿佛遇到了什麽天敵一般,猛地竄回“引雷神針”上。像一條想要捕獵又不甘心的小蛇,畏畏縮縮地盤旋,時而又探出來一腦袋,欲要露出獠牙。


  邢銘很光棍地直接盤腿往地上一坐,對著那雷光。每次那雷光又有不馴之態,便以一聲虎嘯壓製。


  “嗷——”


  “嗷嗷—”


  “嗷嗷嗷!”


  沈從容、駱斯文、楊夕三人不由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神情。


  這種……吼一嗓子就把天雷嚇回去的手段,初見之時還是頗為令人震撼的。但是這麽一下一下接著吼,加上邢銘吼累了就難免不那麽有氣勢,稍微糊弄糊弄……


  這小貓崽子抓蟲子的既視感是腫麽回事。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引雷神針上的天雷才漸漸恢複到了比較平靜的狀態。


  而此時,地宮周圍那條環繞地宮的,由法衣化成的水帶,已經蒸騰出一片繚繞的白氣。


  楊夕盯著那白氣:“裏麵熱鬧成這樣,外麵小王爺遭得住嗎?”


  “問題不大,昆侖芥子石內外本就不是一處空間。隔絕天劫有奇效。”駱斯文解釋道。


  話雖然沒說出來,但邢首座、駱星君、沈門主此時已經都理解了楊夕索要表達的內容。


  那一片空間,那天她遭遇了不明身份的怪物襲擊的時候,同時遭遇了一個時間仿佛靜止的場景。


  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梁暮和譚文靖都信誓旦旦地說楊夕是上一刻還在偷聽,下一刻就被天雷劈了。而楊夕自己的描述之中,卻有遭遇,戰鬥,追逃,“嚴刑逼供”這一係列顯然耗時不短的行動過程。


  可如此一來事情卻仿佛陷入了更加不可理解的邏輯迷霧之中。


  邢銘皺眉:“難道那真是個,合道級的前輩?隻是因為什麽原因被削弱了力量,才讓楊夕占到便宜?”


  “我不這麽認為,”經世門天璣星君駱斯文道,“我之前那位,你們知道我說的是誰,我不認為真打起來,邢首座你能在他手下討到便宜。即便他一心合道,我們都知道,他幾乎沒有修行過什麽戰鬥用的法術,並且因為進境過快留下了暗傷,其實也相當於被削弱了力量。”


  邢銘回憶起了當初與陸百川一戰,那也是一位幾乎不學習任何戰鬥法門,時間都花在腦子裏的合道修士。自己並不能給他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創傷。畢竟,隻一個破碎虛空,幾乎就讓合道們立於不敗之地了。而楊夕的描述,顯然是她遭遇的那家夥被逼得落荒而逃。

  邢銘點點頭:“的確。”


  “可至少要合道級修士才能開始參悟時間的力量,悟透了就能大乘飛升,這不已經是修真界的共識了嗎?”沈從容問。


  駱斯文道:“其實……不算是。”


  邢銘沉默了片刻,道:“南宮狗蛋。”


  楊夕不由更加集中了一點精神:“南宮殿主有沒有說過,他那個,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時間劍意,是個什麽樣的原理?”


  這問題也就隻有問昆侖,才能這麽直白地講出來。


  別說南宮狗蛋,就是花紹棠的極寒劍域都公開授課剖析過八百遍原理。當然,隻是關於低溫、能量流失、運動與時間的關係這種原理上的講解。不包括那個劍域可能會無限擴展,以及隨著生魂進入,它會反補花紹棠自身這種隱秘。


  邢銘仔細斟酌了一番,“據南宮說,是把那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倒回去了。在一個固定的空間範圍裏。”


  這番話卻是沒有引起任何天劫的。


  楊夕緊跟著問:“是倒回去了?不是消失了?比如,在遭受攻擊的時候,把人藏到什麽地方之類的?”


  邢銘麵色一暗:“不是,我確定是倒回去了,並且這種倒流消耗頗大,對方的攻擊是多大的消耗,南宮要付出三倍左右。我昆侖根殿殿主因此自成劍之後,便再也沒能在修為上進階。”


  這是代價,也是昆侖不輕易出動南宮狗蛋的原因,更是昆侖山上與南宮同輩的師兄弟們的心結。


  駱斯文察覺到了楊夕的異樣:“你到底想問什麽?”


  楊夕沉默片刻,組織語言道:“我隻是個模糊的感覺,沒有任何證據。我總覺得,有沒有可能,那種,那種靜……止……的領域,並非是我遇到的那家夥的法術……禁製……或者神通什麽的。而是它本來就在那,隻是那家夥藏了進去。”


  楊夕忍不住看了看對麵三人,知道這三人書讀得比自己多,路走得比自己長,就是與天道對抗的經驗也遠比自己豐富。


  可她還是覺得自己好像才是對的……


  “是它藏進了一個,本來就存在的什麽,然後,我因為帶上了無常麵具,所以意外也撞進去了。我與它對戰的時候,它曾經短暫的避出來,但是不能長久。它似乎掌握了開啟那個……那個狀態的鑰匙。最後,邢師叔的天雷,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鑰匙,又一次開門把我放了出來。


  “我被放了出來,但是它仍然在裏麵。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當時隻有我一人忽然出現。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我怎麽會忽然從西城門回到了逍遙王府——因為我是從逍遙王府進去的。而且這樣一來,也就說得通,它在打不過我的時候,為什麽不是把我趕出來,而是要跑。


  “因為那本來就不是它能控製的,世界,領域,結界,或者管它什麽……總之,那不是它的……”


  邢銘忽然伸手製止了楊夕。


  楊夕截住話頭,側頭去看“引雷神針”,並沒有特別強大的天雷地火出現。


  心中竟湧起幾分失望,難道我猜錯了?


  邢銘轉頭望向駱斯文:“駱星君,我記得經世門發現過……?”


  經世門天璣星君駱斯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抬起一雙黑眼圈,點點頭道:“啊,時間的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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