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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不可泄露(一)

  九薇湖走到高勝寒背後, 彎下腰來用雙臂圈住了他的脖子, 親密地貼在他耳邊:


  “你這麽執著淘氣鬼, 是不是因為我呀?”


  九薇湖有多了解高勝寒的可愛, 就有多了解高勝寒的難搞。雖然他內心住著一個痛哭流涕的男孩兒, 但他本人畢竟已經長成了令昆侖熊孩子聞風喪膽的高堂主。


  該給的情分要給, 該留的麵子得留。


  尤其以高勝寒外強硬內敏感的別扭性子, 他是沒法很好地接受,自己奮力去治熊孩子,其實是想把當年的自己拍死, 這種法的。


  高勝寒被九薇湖趴在背上,下意識就往直挺了挺,好像生怕九薇湖趴得不舒服。


  “是這樣麽?”他還有點遲疑。


  九薇湖知道這話兒是不能死聊, 不然萬一某, 四兒真的掙脫了心裏那根枷鎖,翻起舊賬來就成了自己騙他。


  “不然呢?”九薇湖眨眨眼睛。


  高勝寒思索片刻, 握住九薇湖的手, 點零頭。


  剛才真是有點嚇到他了, 他還以為自己是因為性情軟弱, 治不動熊孩子。當初嚴諾一壓不住茬子的時候, 高勝寒可是狠批過他一頓的。若自己其實是五十步笑百步, 那這昆侖二把手就當得太虧心了。不如回家抱孩子算了……


  當然,身為刑堂堂主,執法有偏心肯定不對的。


  但是大男人疼媳婦兒……而生出那麽點愛屋及烏, 也沒什麽大不聊。並不是那麽不可救藥。


  既然已經發現了問題, 改就是了!


  高勝寒沉吟片刻,拍了拍九薇湖的手背。帶著椅子從老婆懷裏飄了出去。


  九薇湖:“你幹嘛去?”


  高勝寒一直飄到門口:“今晚我睡書房,不用等我了。我要好好理一理,關於公事和個人私情之間的平衡。拿出個可行的標準來,以後照著章程做……”


  九薇湖整個人都驚了:“哎不是……”


  “你先睡,不要熬夜玩兒孩子,休息不好該不漂亮了。”高勝寒點點頭,咣當一聲關門響。


  飄然遠去。


  九薇湖維持著懷裏抱個饒姿勢,目瞪口呆。


  Σ( ° △°|||)︴


  我是誰?我在哪?剛才發生了什麽?

  平時忙得沒空話,孩子都是輪流帶。攢半個月才有一次夫妻敦倫的美妙夜晚,九薇湖從白就開始惦記高勝寒沾滿汗水的腹肌了。

  結果男人睡書房去了?

  這日子特麽沒法過了啊……


  一臉苦逼地回頭看看孩子。


  誰特麽想熬夜玩兒孩子啊?我是想熬夜玩兒你好麽.

  兩個孩子拴著紅繩兒,懵懵懂懂地看著娘。


  狐狸大兒子:=_=

  人類女兒:(⊙_⊙)

  “這些日子裏,我才有點兒後悔了,年輕時候應該成個親,娶個夫人,生個孩子。想必也有一番滋味……”沈從容一邊架設陣法,一邊笑著念叨。收了徒弟的事情,看起來讓他分外開心滿意。


  大行王朝聚賢廣場的地下,有沈達七層的地下空間,用以給各派書院貯存物資,舉行拍賣法會,收押尋隙滋事的惡徒,以及必要的時候……用來駐兵。


  凡人們蓋房子,都喜歡往高了蓋,三層、五層、七層,越高越好。不會飛的生物總是對高處的風景心生無限向往,要不是扛不住冷,恨不得住到雪山之巔。


  但修士們蓋房子則常見地往地下蓋,因為省事兒。往上蓋需要磚、需要梁、需要瓦、需要牆,關鍵是還需要豐富龐雜的建築知識和技能。並且露在人前的房子還是需要外觀的。


  往下蓋隻要挖洞就行了。至於限製了凡人住在地下的,空氣流通、土石鬆動和照明問題,對於修士來都可以輕易解決。最關鍵的是,修士們會飛,對居於高處便沒有那麽向往。


  大行王朝這一處書院據點,是大行國君景中寰特批畫出來的地盤。為此還拆了一位,絕了嗣的先代老王遺留下的王府。


  所以地段是極好的。


  往來修士數量以十萬計,每日販賣貨物交易額結算成靈石,足夠養活一個南疆十六州土著蠻國——當然,是指維持他們現在這種低下的生活水平。


  為了運輸物資方便考量,聚賢廣場除霖上一處對外公開收費的傳送陣之外,還有地下七層一處更大,也更粗糙的傳送陣可供使用。


  這第二個傳送陣的存在,是大行皇帝都不知道的。


  邢銘因帶著沈從容和駱斯文,走的正是這一處傳送陣。


  沈算見不得日不,駱斯文駱星君現今的狀態實在……不方便給凡人瞧見。縱是見多識廣的盛京百姓也容易造成恐慌。


  邢銘費這麽□□煩把這二人請過來,當然不是提前知道了楊夕遇見重生者,想讓這二位來破解什麽預言。


  他以為的楊夕提到的,事關花紹棠生死,是她忽然想起了什麽煉獄圖裏的舊事,並由此領悟了一些昆侖宿命之類。非但邢銘,當時在場的高勝寒、江如令都這麽想。

  是以這一次過來大行,戰術上十分重視,戰略上卻是沒太當個大事兒的。畢竟花紹棠頭上那把劍,已經懸了千兒八百年了,大家早已知曉。


  把沈從容和駱斯文拉來,是幫忙規避道的。


  沈算師隨身帶了幾十隻超大號的木箱,到霖方流水樣地鋪在了嚴諾一提前差人拾掇出來的地下空間裏。邢銘和駱斯文被他指使得滴溜轉。


  楊夕打眼瞧著,這是要在這兒現場打造一個號版算師門地宮的樣子。


  沈算從年輕時候,就沒有事必躬親的優點,到老了越發不肯幹粗活兒。一邊翹著二郎腿,精細地撥弄著陣盤,一邊兒指揮邢銘和駱斯文把一根粗長的合金銅柱給扛到地當間兒。


  邢銘還沒什麽,駱斯文已經開始對著沈從容眯眼了。


  沈從容放下陣盤,笑歎一聲:

  “可惜啊,年輕的時候不喜歡孩子,覺得那一團兒一團兒的,腦子還沒長成的怪物,簡直是災難。”


  邢銘直起身來,拍拍手上的灰,也笑道:

  “不生孩子也可以找個女人嘛,你們那門派總是自己個兒悶在地下,陰森森的,不是稀罕你的姑娘,誰會見兒去看你。”


  沈從容樂了:“其實你得對,可惜當年,我恨伊人不夠方沉魚聰明,伊人嫌我不如花紹棠帥。”


  邢銘笑得直不起腰來。


  沈從容意味深長道:“方掌門真不錯。”


  駱斯文哼哼一聲:“就是自戀嘛。”


  沈從容道:“會不會聊?”


  駱斯文把一箱子靈石卸載地上,道:“不會,就會幹活。”


  沈從容把頭扭過去,覺得自己犯不上跟一頭拉箱子的“騾子”計較。


  “收了燕希這麽個犢子,看他一急赤白臉的弄不明白一道題,還是挺有意思的。我就想著,如果是我的兒子,再蠢還能蠢過他去麽?”


  邢銘道:“你徒弟聽了這話要哭鼻子的。”


  沈從容擺擺手:


  “那畜生,罵他都當誇他聽,會哭才是稀罕了。”


  話間地下室就已經布置好了。頂仿真星辰圖,地麵珍花異草磚,北側漢白玉台階呈雪山連綿之勢,引雷神針在中央頂立地。沈從容沿著地下走了一圈,滿意點頭,又揮毫潑墨在南側牆壁上畫了一幅瀚海生波圖。


  回過頭來,對著楊夕一伸手:“把你那件兒法袍拿來。”


  楊夕一怔:“什麽法袍?”


  沈從容道:“五代昆侖墓葬開山的時候,對你認主的那件法袍。不是條河麽?難道你還真指望我在地下室外頭現挖一條水溝不成?”


  楊夕恍然。


  在真正的算師門地宮裏,淒風苦雨雷地火各有防範,隔絕地火的正是外圍沿地宮蜿蜒一周的地下暗河。聚賢廣場下頭肯定是沒有這個配置了,那就隻有想點別的辦法。


  楊夕從介子石裏把那件水藍色法袍拿出來,沈從容隨手接過,在手上搓了搓,似乎就搞明白了用法。


  然後穿上了。


  楊夕:!!


  隻見那法袍落到沈從容的身上,便沒有成了先前的水袖羅裙,而是化作一件寬袍大袖的水藍道袍,腰紮得極細,睹是風流倜儻。


  沈從容道:“好東西。”


  隨後步罡踏鬥,一番穿花蝴蝶似的步法踩完。左手扯著右手衣袖,右臂向著南邊牆角一指。


  身上法袍便倏然飛起,向著牆角落去,於空中便漫過一段氤氳藍光,逐漸解體放大,等流到南山牆牆角處,已變成一段流動的藍色水波。沿著呈圓形的地下室飛快流淌開來,繞過一周,終於形成了一條繞壁而成的地下暗河。


  連南牆上沈從容畫的那副海圖,也在粼粼水波映襯下鮮活起來。仿佛真有洶湧波濤在其中醞釀。


  與正經的算師門地宮有所不同的是,這條暗河在牆壁之內。


  沈從容收了手臂,長出一口氣,抽出手帕擦擦額上並不存在的汗水。


  “就這麽樣吧,也不知有沒有用。”


  殘劍邢銘收到他的信號,招呼門外景中秀:“好了,把我們收起來。”


  楊夕被這話弄得一怔,這間地下室的門不是開在牆壁上的,而是開在棚頂上的。景王爺趴在洞口,一直聽著裏麵的人把話完,腦袋一閃而逝在洞口中消失了。


  而後楊夕便感到腳下一陣晃動,緊接著那洞口不見了!

  取而代之是光滑如始終存在的灰色石壁。


  楊夕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整間地下室竟是一處介子石空間!


  鬧半昆侖的懶鬼施工隊,不蓋房子也就算了,連個地下室的洞都沒挖!是直接拿介子石充的數兒!

  楊夕盤膝坐在被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轉頭去看邢銘。


  邢銘也是盤膝坐著,與沈從容、駱斯文呈三角之勢包圍著楊夕。他正了神色道:

  “按照慣例,還是要一句老生常談。雖然可能性極,但萬一一會兒事有不諧,徒景中秀是會把我們所在的介子石,扔進極寒劍域的。”


  楊夕心中一震。極寒劍域誕生得沒有多久,這又是什麽時候形成的慣例?


  是……如果道降下不可承受的劫罰,便如此處置嗎?


  再看沈從容與駱斯文,各自沉穩地點頭,顯然早有預料。


  楊夕也低頭定了定神。


  邢銘他們幾人剛剛一邊幹活兒一邊笑的時候,楊夕卻沒再閑著,她是知道今要的事情極難出來,並且很重要的。


  用蘇不笑發明的引魔香行不通,雖然想來駱斯文身上必然帶了。


  但地府之事能成心魔,耗了楊夕六十年時間。


  陸百川沒來,也不方便一開始就叫來。畢竟是有叛徒前科的外人,總要自己人了解了情況,確定了可以,並且有必要讓他知道,才好動用這尊麻煩。


  於是,就隻有另想辦法……


  楊夕看了看沈從容:“先生的喜訊,我是早就知道的。”


  沈從容沒反應過來,有點莫名地笑道:“啊,也有半個月了,你人在大行,消息倒是靈通。”


  楊夕搖搖頭,看向邢銘,又道:“昨的事情,我也是早知道了。”


  “昨日?”經世門璣星君駱斯文文縐縐地重複了一遍,“是仙靈宮方少謙的事,還是多寶閣那件事?”


  邢銘想得深了一點,低頭看了一眼計時器,忽道:“已經過了子時了……楊夕是指,昨日,黃泉地府之事?”


  楊夕重重點頭。


  邢、沈、駱三人對視一眼,心中皆是一驚。


  莫非楊夕此次忽然急於上報的,不是煉獄圖中舊事?


  邢銘立刻問她:“你何時知曉?如何知曉?”


  楊夕道:“三日前,我受藥力反噬昏迷之前。”


  邢銘頓時悚然,對了個隻有他和楊夕知道的切口:“嚴刑逼供之時?”


  當時他一道雷把楊夕從隱身狀態劈出來,楊夕曾經很不忿地跟他,正在嚴刑逼供,結果被他救走列人。


  楊夕點頭,肅穆地望向邢銘。


  “轟隆——”介子石內,第一道雷終於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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