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啟竊天論道(二)
“那……燉熟了之後呢, 要吃麽?”
“當然。”韓漸離點點頭, 果斷地道。
梧桐神女歎息一聲, 不禁柔聲勸道:“孟也陪了你那麽多年, 就不能是特別的那一個?”
韓漸離看了看她:“你把饅頭存了三年, 偶爾還拿它擦一擦飯盒, 逢年過節當個祭品擺設, 所以它就成了特別的那一隻饅頭,不是存來吃的?”
梧桐露出一絲不忍神色:“可它修煉做事都是你親手教的,你難道不覺得它像你的孩子麽?”
韓漸離想了想, 道:“人養豬的時候對豬也挺好,教它鍛煉瘦肉,教它在食槽裏吃飯。到底不也是為了宰來吃?”
梧桐搖頭歎息:“我不吃東西, 我理解不了。”
她理解不聊, 不隻有要吃孟的老韓。她同樣理解不了,把豬放在家裏養了很久, 卻要在過年時候宰來吃的人。當然, 豬也理解不了。明明你一直看起來都是愛我的, 現在居然想吃我, 如果不是你騙了我, 一定就是你變了!
六道之間, 如隔塹。
可六道之間互不幹涉,已是多年前簽下的契約。
當然,修士之間明明簽過又反悔的契約不要太多。比如羽突然叛亂, 就是對投降契約的毀約。
主要還是十幾萬年前那場六道大戰的結果太悲劇, 所有的精英全打沒,而整個世界也給毀了有一半。兼之六道之間未修行者相互依存的生態關係,即使是公然立旗的大人類主張仙靈宮,也不曾把腦筋打到過種族滅絕的主意上。
不能狠狠滅絕,所以隻有輕輕放過。
道理,跟真魔肯定是講不通的。如果把韓漸離打死,孟淺幽還未見得有韓漸離慈祥。既然世上橫豎要有魔,魔族又橫豎要有個魔尊,韓漸離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起碼他還肯跟你自己是怎麽想的。別的魔尊祂不是不,祂是根本不想。
憑本能行事,才是真正快活。
而現場唯一無法輕輕放過的,就隻有同出血海魔域的夜城帝君。
衛明陽覺得,現在自己就是那頭被人類養大的豬。
他一直知道師父見兒跳腳著要吃了隔壁吳老二,也理智的的知道隔壁吳老二一直壓製著師父,不讓祂超過自己。甚至,當衛明陽有了一定實力,就有意識地離開了魔域,不在兩位魔尊眼前晃。因為他已經足夠塞牙縫了。
可是當韓漸離真的準備吞噬孟淺幽的時候,仍舊錯愕,震驚,惶恐,惶恐,悲傷,以及不敢置信。
衛明陽在韓漸離的魔宮外跪了三個月,孟淺幽的慘叫聲回蕩在整個魔域上空,引起一片歡呼,群魔沸騰,普同慶二聖合體。
對於真魔來,聽這種聲音就像人類聽到交*歡一樣刺激,雖然一個嘴上不要了,一個嚷著不行了,還不是進進出出鬧個不休,勾勾搭搭眉來眼去?
韓漸離根本就沒見衛明陽,隻給了他兩個選項:留下來,分一部分師父給他吃,當然,是韓漸離不想吃的那部分,韓魔尊進□□致講究,都得像當初拆了遠之那樣拆成細碎片,剝離糟粕才肯下口。可對韓魔尊來的糟粕對其它魔頭來也是大補。或者,滾回夜城,以後別再回來。
所以,衛明陽才跑到論道大會上來找韓漸離,如果可能的話,他會殺了韓漸離。
夜城帝君一雙漆黑的眼睛,跟他眉心的紅色結晶一般發亮。
除了一人參團的血海魔域代表隊之外,另外一個廣受關注的群體,就是蜀山代表團了。
這尚且是第一屆參加奧運會,哦不,是參加論道法會的蜀山代表團。
並不是因為各方勢力歧視邪修群體,雖然他們的確是應該歧視的。
主要是昆侖崛起以前,邪修的生存環境實在是沒有這麽慘,用不著貓到一個山凹凹裏麵抱團。
但是昆侖為代表的劍修群體人數壯大了之後,需要以戰修行的弟子太多,放眼整個修真界,唔,就隻有刷邪修不怎麽影響安定團結。
生生的把邪修們刷成了一個避世的群體,生生把劍派兩個字刷成了衛道士的化身。
這世上是先有正,再有邪的。
正道人士或許有清理清理邪修的義務,卻並不是因為誅邪才稱為正道。他們是自身修行,走得是不傷人倫和,不踐踏他人修行的路子而已。
反之,則是邪。人人可以誅之。
不過這還並不是蜀山萬眾矚目的重點,他們被關注的重點是,這一次他們姍姍來遲的與會者隊伍裏,竟然有個散仙……
會議尚未正式召開,十萬大山那群傻麅子還在努力跟花紹棠搖尾巴,中央之森一批還在沒完沒聊點燈,昆侖土豆長老在梧桐阿姨的撫摸下,露出滿是土味兒和褶子的可愛笑容。
白鏡離敲著麵前的茶台,擲地有聲地宣布著新的噩耗,對已經冷掉的茶水視而不見。
“我的意思是,雲九章這個人必須要送走。殺了也好,送他飛升也好,得斷了他報仇的指望。他的脾氣我了解,論偏激我至今沒見過更甚的。在花紹棠手底下吃了這麽大虧,回頭必然要報社。等他再出來,恐怕就不是想稱神,而是想滅世了。”
現場息聲了有一盞茶的時間。
經世門玉衡星君輕咳一聲,低聲開口:
“白前輩,我能不能問問,當初您和這個雲九章到底是什麽過節?”
白鏡離轉頭看著他,眉眼黑沉沉地。
許久才道:“他是雲叢的孫子,卻跟著我們造反。手刃了他親叔叔。”
現場響起一片抽泣聲,信息量略大,邏輯上彎兒拐得也有點多。一時接受不來……
離幻夏千紫卻忽然出聲:“帝王家,很平常。不是麽?”她的聲音冷淡,又平靜。
白鏡離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
“但是我們沒有推他做新皇帝,而是眼看著羽林衛,帶走了他。”
好……吧,這仇的確是大發了……
“你是怎麽斷定,那是一個活著的世界?”問出這句話的是昆侖掌門花紹棠。不同於其他饒震驚,對於劍修一劍劈出一個世界的事情,昆侖這邊早有猜疑,也有了心裏準備。但是,活著的?
白鏡離沉靜地看了花紹棠一眼,把目光轉向了陸百川。
“要我也可以,但是今論道大會結束之後,我接下來的話必須一起抽了記憶封在地宮裏。要不然就別問,問就是道秘辛。”
陸百川聳肩笑笑:“我沒意見。”
眾人也陸續表示了附和。
白鏡離才道:
“散仙,無法離開自己兵解的那個世界,因為我們放棄了物質的身體鎖定的力量。維持活著的狀態的,隻有魂魄的能量。”
斷門薛無間忍不住“啊?”了一聲:“那散仙是如何施法的?”
白鏡離道:“蓬萊怎麽施法,我們怎麽施法。調動地之力,讓這方世界聽命於自己,從此跟世界和解。什麽逆掙命,從此也不要再。”
江如令不禁挑了下眉:“那豈不是散仙,比正常的合道實力更弱?”
白鏡離看著他:“你如果戰力,我不介意跟你比劃比劃。但你要單純修為能量的話,是,散仙更弱。我也是兵解之前才知道的,所以兵解的散仙,除非是對這世界愛得深沉,否則都各自不得不為的理由。”
蜀山代表隊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姍姍來遲的。
泱泱一幫奇形怪狀,特別非主流的修士,無論法袍打扮,還是法寶製式,都比這些最前沿的這些主流門派落後撩有五六十年。於是就個性中莫名透著一股村氣,看起來仿佛過得不太好。
然而當先一人,卻好像格外有引人注目的能力。
邋遢衣衫,淩亂發辮,懷裏醉生夢死地抱著一隻酒葫蘆。
進場開始,整個大廳就彌漫起一股清冽的酒香。
參與過屠神之戰的陸百川、韓漸離、梧桐一眼就認出這是當時參與圍殺雲九章的“熏熏道人”。
而白鏡離竟然也認識他:“周朝宗?你怎麽跑蜀山去了?”
話語裏飽含著老家夥你居然還沒死的驚訝。
自稱“熏熏道人”的周散仙騎著葫蘆擺了擺手:“嗨,別提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昆侖的輩兒我的酒決是邪修法門,追得我滿下跑不脫,隻有跑去他丈母娘家。”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
花紹棠回頭問邢銘:“這是誰幹的?”
邢銘沉默了片刻,沉痛地:“應該是釋少陽。”
釋少陽沒來,雖然修行上當得起年輕代的翹楚,但他至今隻是個戰力。昆侖戰部有邢銘一個來開會就行了。新生代裏麵反而是景中秀和嚴諾一來了,如今兩人分別管著開遍下的昆侖書院,和昆侖分兒。
“陽已經能陪散仙過招了麽?”花紹棠忽然覺得,有一點點心動。
邢銘飛快地瞥了師父一眼,不動聲色地道:“應該是散仙前輩讓著他,畢竟,散仙真想打再不濟還有破碎虛空壓製他。所以釋少陽應該還扛不住合道期的揍。”
花紹棠點點頭,瞬間變得意興闌珊起來。
邢銘麵無表情擺正頭,沒什麽特殊的表示,他剛剛隻是完成了一項拯救門內弟子的日常。
周散仙醉眼迷離地覷了一眼昆侖方向,那些青白的法袍,和法袍上繡工簡單的青山藏劍,不知讓他想起了什麽過往。
大咧咧地擺手:“怎麽著,要我坐蜀山不合適,那散修那邊兒給我加個座兒?要麽站著聽也行啊。”
顯然,這位就是被地府探索的事情驚動了,隨便找了一個有名額的勢力舔臉擠進去參會。
眾人紛紛表示,算了,你老人家愛哪兒哪兒吧。
白鏡離回來了,又多了一位多少年不出世的周散仙。這竊論道的逼格一下子就高了起來。
那些來參會隻是負責舉手,或者類似楊夕這種隻負責出耳朵,連舉手資格都沒有的列席個人,紛紛感受到了這次法會的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