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修真-師姐的劍> 鬼神格(三)

鬼神格(三)

  從五代掌門人, 到田戰。再從田戰, 到楊夕。


  當楊夕在十八層煉獄裏, 為了把田戰一生的經曆帶出來, 而反複逼迫自己醞釀心魔, 在幻境裏呈現出來的時候。


  苦禪寺清遠大師忽然口宣佛號, 而後道了一聲:“薪火傳常”


  他神情並沒有什麽變化, 然話的語態卻已與剛才不同,“道門鼎盛,不是沒有原因的。苦禪寺不如……”


  多寶閣主百裏歡歌不解, 遂問:“哪裏不如?”


  清遠大師看著幻境的方向,雙手合十。


  幻境裏的楊夕,用鬼神之力封印了田戰的走馬燈, 在那區區一片地中, 默默地看,默默地背, 從一個嬌俏年華的少女, 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眸中神采, 黑亮如昔。


  清遠沉默良久, 道:“去執。”


  田戰留下的最後一段“走馬燈”, 是她在選定了楊夕之後, 離開與文武判官戰鬥的那一忽兒留下的。


  因為已經決定好用什麽樣的方式傳達給楊夕,她知道有人會看到這段影像。


  田戰先是向著西方拜了拜,那依稀應當是昆侖山的所在。


  而後抬起頭來, 對著空氣:


  “昆侖核心弟子田戰, 與諸位師兄共同探索黃泉,遇異象,師兄回門求援,田戰奉命留守。然……”


  她頓了頓,“然忘川之能,超乎我輩想象。師兄們應是忘了此次任務。但田戰沒忘,一萬年來,屢臨絕境,數次險死,田戰不敢忘記師門教誨,師兄們的吩咐。”


  黑鐵麵具擋住了她的神情,隻露出一副深沉的眉眼:“不是留守待援,而是探索地府。”


  “田戰不孝,少年時隻顧個人修為,醉心道法,此生為昆侖執行過的任務極少,這是最重要的一件。而今,曆時三萬八千載,田戰終於向掌門師父和諸位師兄複命。”


  她單膝跪地,抬起手來,連續而緩慢地做了幾個手勢。


  幻境外的百裏歡歌忍不住推了推身邊的陸百川:“她的什麽?”


  陸百川慢吞吞看他一眼。


  百裏歡歌道:“別裝蒜,我知道你肯定懂。”


  陸百川沉默半晌,轉過頭去,淡淡道:“她,此生無悔入昆侖。”


  嘩啦一聲響。


  以昆侖邢銘為首的所有戰部劍修,在幻境麵前單膝跪下來。沒有敬禮,沒有話,也沒有解劍。


  沉默無聲。


  像一場告別儀式。


  緊接著,昆侖掌門花紹棠也單膝跪下來。


  虛握右拳,極輕地放在左胸口,貼近了心髒。


  “此生無悔,入昆侖。”他聲音輕緩地。


  ……


  “眼下的問題,我們必須再派一隊人,進入十八層地獄。”昆侖邢銘盤膝坐在蒲團上,敲著身下的地麵。


  魔尊韓漸離點零頭:“之前以為是個修行秘境,太危險放棄也無妨。但如果是消失的地府,不去就不行了。”


  經世門璣星君駱斯文食指刮了刮下巴,“也許還是另一個成型的世界,作為模板對比,對我們了解自己的世界大有好處。”


  “還有船靈。”


  “還有輪回池。”


  離幻夏千紫微微蹙眉:“這麽大型的探索,要去多少人?”


  眾人都有點躊躇,沒有立刻開口。


  忽然花紹棠點了楊夕的名字:“丫頭,你怎麽看?”


  楊夕沉默片刻,終於放開膽子,出在煉獄圖裏盤算了幾十年的答案:

  “六個人。”


  仙靈宮主方沉魚側目:“這麽少,何解?”


  楊夕看著她,點頭:“六個高端戰力,元嬰起步,反虛最好。年紀要輕,壽元要長,心智要堅,腦子要好。這一次再沒有前代鬼神自我了斷,所以會很難,非常難,要做好前仆後繼的準備。”


  方沉魚心下一驚,麵上不動:“你的意思是?”


  楊夕摸了摸臉上的鬼麵具:

  “搶到十八層煉獄其餘的所有鬼神格,六個人剛好。普通戰力去再多也是送死。十八層煉獄裏,我滅仙靈宮五行殿的所有法修,隻需要三息。”


  方沉魚啞然。


  經世門璣星君駱斯文抽了口氣:“這會不會太激進了?多探索幾次再做這樣大膽的計劃,會不會更好?”


  楊夕轉過頭,平靜地反問:“駱星君,賊來你家偷東西,是第一次來容易得手,還是第六七遍之後容易?”


  駱斯文被活活噎住。


  楊夕道:“如果要探索研究一方世界,還有什麽辦法,比成為它的神,更加簡單直接?”


  楊夕邏輯成功服了眾人。她是在場對那個地獄世界最為了解的人,可能也在其中起了加成作用。


  與會者又討論了很久,方才擬下了一張六人名單,其中包括“經世門璣星君駱斯文”、“斬命劍派戰部首座靳無畏”、“霓霞派掌門落霓裳”“仙靈宮風行宮主沙道蘊”……


  選擇的標準除了以上楊夕提過的幾條之外,又加上了一條。


  為了不重蹈五代昆侖滅門時的覆轍,被選出的人不能是門派中正在做主,不可或缺之人。霓霞派落霓裳雖為掌門,但因為此前以個人身份參加南海抗怪,早已實際交付門派權力。


  因為楊夕已經占據了一個鬼神格,它被默認會屬於昆侖。所以昆侖在第一批先遣隊中,並沒有爭取到名額。


  而後,由陸百川依次為眾人抽取記憶,僅保留韓漸離、花紹棠、夏千紫三人。


  並由三人發下心魔誓,絕不口傳他人。

  而後與會的所有人,將各自領到一條標記注意事項,以及此前經曆的紙條,各自回山。


  在陸百川抽取到白允濫記憶時,楊夕忽然問了他一個問題。


  “師父,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八師叔生性謹慎穩重,從不疏漏。偏偏總是忘帶外套,要借你的衣服穿?”


  白允浪怔在簾場,眼眸中似刮起了一場風暴。


  半晌,他才喑啞地開口:“是她跟你的?”


  “沒櫻”楊夕搖搖頭:“她當年都沒告訴你,如今都見不到麵了,自然不會再讓你知道。隻是我在她的時間裏發現,她不跟你一起出任務的時候,從不會犯這種錯誤。覺得應該讓你知道。”


  白允浪兩眼失神地抬起來,望了望算師門地宮的穹頂。


  據那璀璨的繁星,象征著世間人千萬種不同的宿命。


  最終他抬起手,按了按楊夕的頭:“謝謝你。”


  再抬起眼來,看見陸百川正笑嗬嗬看著眼前一幕,白允浪笑一下:“剛才的那段話,可以給我留著嗎?”


  陸百川擺擺手,笑道:“不影響大局。”


  白允浪之後,離幻夏千紫一身彩雲追月的紗衣,站在了陸百川的麵前。


  “陸前輩。”


  陸百川抬眸,微帶詫異:“夏長老似乎是公選的保密人,不必抹去記憶?”


  “能不能幫我……把邢銘刪了?”夏千紫這樣。


  陸百川一頓,抬眼掃了掃不遠處的昆侖戰部邢首座,又低頭看看眼前這個漂亮姑娘:“你想好了,你們二人認識那麽多年,把他刪了,對你記憶影響可大。”


  夏千紫垂著眼睛笑笑:“就是因為不想再想了,才決定的。”


  等輪到邢銘時,陸百川慢吞吞,悠悠然地問了一句:

  “邢首座要不要跟夏長老來個套餐?”


  邢銘抬頭看了他一眼,千情萬緒都憋在一雙眼裏,半點不露。他牽起嘴角露出個微笑,笑容卻稍顯冷淡:

  “陸長老按章程來就好,邢銘身負要職,不敢讓頭腦懈怠。”


  陸百川挑了挑眉:“邢首座這樣人,實在適合孤獨終老。哪個姑娘看上你,可真是自找罪受。”


  邢銘負著雙手,暮黑的眸子越過陸百川,看向他身後輝煌金壁上雕刻的繁複花草。


  “大概是吧。”他。


  楊夕被帶回了昆侖。


  沒有上山,而是安置在了山腳下洗劍池的一座別院裏。


  院子屬於景中秀,被邢首座臨時征用了。


  當然,不付錢。


  別看邢首座麵對花掌門的時候慫四,欺負自己徒弟的時候還是很威風的!

  “我特麽再也忍不了這個刑老二了,每次找他要錢,他就被抽取了記憶,頭疼,記性不好。然後找我幹活兒的時候,他連我屋裏有幾根頭發,昨晚回沒回去都能記住。這臉皮你敢信?”景王爺拿著一壺酒,氣呼呼地跟楊夕拍桌子。


  楊夕坐在景中秀對麵,內心覺得昆侖的花-邢-景這一脈師承,其實在臉皮上絕對是一脈相承的。但這話不能,了王爺要炸。


  如今她在洗劍池裏,算是半隱居似的生活。既是考慮到她的安全,也是考慮昆侖弟子的感情。能來看他的人不多,願意來並且常常來的,就隻有一個景中秀。


  楊夕凝眉想了想,溫吞道:“邢首座有沒有試圖研究失去的那段記憶?”


  景王爺擺擺手:“嘿,咱昆侖邢老二那是什麽綱兒啊?拿回來一張紙條,寫著不能想,不能,不能做。三十幾道方法,確定是自己清醒時的筆記,然後人家就束之高閣,該幹嘛幹嘛了。神特麽一機器人……”


  楊夕又想了想:“高堂主那邊呢?”


  “高堂主最近心情不大好,全昆侖幾百萬弟子夾著尾巴溜邊兒,嘖嘖……不是你找著八師叔的屍骨了麽?到底怎麽回事兒?”景中秀轉了轉眼珠,狡猾地試探:“我就奇了怪了,八師叔到底是怎麽沒的?你們開了半個月的會,整片大陸就跟著渡了半個月劫似的。那雷響得,凡人老百姓嚇得滿大陸逃荒……”


  楊夕沉默片刻,道:“關於八師叔的犧牲,他們是記得的。但是既然他們都沒講,那我這裏也不好告訴你的。”


  景中秀的眉毛耷拉下來,哀嚎道:“我那怎麽就剛好不在山門沒趕上啊!你造麽,就你們開會那地兒,方圓十裏雷不息啊!現在都成了一景兒,繼無妄海極寒劍域之後第十大奇觀,我琢磨著搞個旅遊什麽的,可總得有點唬饒成因吧……”


  楊夕一愣:“這還有人參觀麽?不怕死?”


  景中秀奇怪地看楊夕:“當然,極寒劍域看得人更多,每年都死人。可是看漲潮,下海遊泳,爬山都有死饒,你見去的少了?”


  楊夕失神片刻。


  低頭笑笑,又搖搖頭:“看來是我瞎擔心,把別人都想得太脆弱了。”


  景中秀還要再接再勵:“哎我聽斬命劍派靳無畏可是失蹤仨月了,一起失蹤的還有霓霞派那個挺漂亮的女老掌門,你他倆是不是私奔了……”


  “秀秀。”楊夕忽然叫了景中秀的花名兒。


  景中秀被邢銘叫多了,聽了就是一哆嗦。


  “哈?”


  楊夕兩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地坐著。眼睛打量了景中秀一眼:“你今到底是有什麽事兒,這麽為難?”


  景中秀結巴起來:“我沒啊……”


  楊夕看了一眼院子裏的時漏,道:“你都在我這泡了兩個時辰了。你現在掌著昆侖在凡間的所有書院的經營,是修真界如今各門派的新戰場,一個時辰掰成兩個都不夠用。擱以往,邢師叔早派人來揪你了。”


  景中秀吃吃艾艾吞吞吐吐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是有點事兒。”

  楊夕樂了,左腿翹到右腿上:“吧,是不是又惹禍了讓我給你求情?我在邢師叔那兒存的那點兒麵子,你刷得太勤可就沒了。”


  怎料景中秀扔出來的卻是炸彈。


  “楊夕,我今就是來問問你,你考慮過成親沒有?”


  楊夕如遭雷擊。


  半晌,愕然地看向景中秀:“我一直以為我們是純潔的戰友關係?”


  景中秀連忙在胸前比“X”:“不是我,不是我!我可不敢娶你這麽個祖宗!”


  楊夕臉一木:“我該謝謝你慧眼識英雄麽?”


  景中秀吞了吞口水,道:“是方少謙……”


  楊夕頓了頓,才道:“他?”


  景中秀所幸倒了一串豆子:

  “方少謙來昆侖提親,已經在無色峰耗了倆月了。是釋少陽一直擋駕,每幹一架。但是方少謙吧,這回不還手了。差點把釋少陽憋屈死。邢銘看他好像挺有誠意的,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


  楊夕擺擺手:

  “邢師叔大概是不知道誠意倆字兒怎麽寫的。”


  “我也覺得他不知道。”景中秀嘴快地接了一句,然後立刻反應過來這有背她今的目的,“不是,我的意思是,方少謙條件也挺好的,你看長得不錯,實力也是青年才俊了,還能拚媽,修真界稀罕她的姑娘可多了去了……”


  “嗯,他稀罕的姑娘也多了去了。”楊夕斜了景中秀一眼。


  景中秀:“那他不是都要為你浪子回頭了麽……”


  楊夕換了個坐姿,看著景中秀。


  景王爺撓了撓頭:“好吧,其實我也不信。”


  就在景中秀已經覺得楊夕不願意,今算白跑的時候,卻突然聽見楊夕:“你告訴他我在哪。”


  景中秀:“嗯?”


  麵具後看不清半點神情:“讓方少謙來吧,我跟他談談。”


  景中秀走了之後,楊夕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的榻上。


  望著窗外的柳樹,輕輕出了口氣。白發在陽光下顯得脆弱又稀疏,布滿老年斑的手指在桌麵輕緩地敲著。


  邢銘是一個比景中秀還忙的人,自己的未婚妻都能因為打仗給打丟了,他會關心這種兒女事情,楊夕是不信的。那麽邢銘忽然讓景中秀跟自己提起……


  是昆侖的意思麽?


  楊夕望向昆侖山的方向,有些猜不透此間深意。


  至於被方少謙的誠意打動,楊夕嗬嗬笑了兩聲。


  從榻上蹭著下來,拿起靠在牆邊的拐杖,彎腰駝背地拄著,往茅廁慢慢蹭。


  她如今這個樣子。


  還有什麽人能對他生出誠意?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